民國之南洋明珠 第1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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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先生站起來:“林先生,情況如何?” 林先生苦笑:“報紙、電臺都在播報,很多人在籌賑會門前,質問所捐款項和物資到底進了誰的口袋?!?/br> 陳明遠立刻撇清:“聽見了吧?關心的還是捐款的去向?別往我頭上栽贓?!?/br> 林先生瞥了他一眼,繼續跟張老先生說:“張公,此事急迫,需要張公盡快與國內聯系。錢還是要捐,物資還是要募集,但是如何加強捐贈的管理,杜絕貪腐,給南洋華僑一個答復,才是當務之急?!?/br> “一早就發電報給重慶了,還在等重慶回復?!睆埨舷壬f道,“不知道余老先生和葉老先生是什么看法?” “今早我親自去余家,余老先生只請我喝茶,不談正事?!绷窒壬鸁o奈說道,“可不止是余家,還有其他幾家也沒有給個準確答復?!?/br> “若是民眾不明白也就罷了。但是諸位富商,那都是人精,難道還看不出來,這是日本人的離間計?”張老先生滿是憂心地問,“這個時候徹查,追究責任之后,再捐款,戰場上的將士怎么辦?疆土誰來守?” “陳先生和我都知道,我們也在盡力,但現在的境況,你們知道,不是大家不愿意捐,而是……”林先生不再說話。 張老先生點了煙斗,不停地抽著,房間里的吊扇根本無法讓屋子里涼快些,霍先生不停地出汗,南洋這里是抗戰資金來源重中之重,要是這里錢不能及時到,回去如何交代? 林先生站了起來:“咱們兩頭想辦法?” 張老先生送了林先生出門,說:“再發加急電報?!?/br> 當夜電閃雷鳴,星洲這一場暴雨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即便是這樣的天氣里,華人們依舊站在籌賑會門口抗議,表達不滿,要求嚴懲貪污捐贈款和物資的蛀蟲。 一輛車子從雨中駛來,車子停了下來,葉應瀾從車上下來,打了一把傘,穿過人群走到前面,走向林先生和姜先生。 “諸位,昨夜我和我爺爺還有阿公,受林先生邀請,和泉州同鄉會的……”葉應瀾舉例了昨夜受到邀請,一起商議這件事的那些僑領和富商,“最后,他們一致決定由我,來跟大家談一下對這件事的看法?!?/br> “余太太,你是知道的,咱們都節衣縮食,把血汗錢寄給國內,我們是希望錢能到前線將士和災民手里,不是讓人中飽私囊,牟利的?!?/br> “對??!余太太,我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葉先生的葬禮都是簡辦的,葉老板把葉先生葬禮的錢都捐了?!?/br> “我哥哥回國內參戰了,現在生死不知。要出錢,要流血都可以。但是不能讓他們吸我們的血?!?/br> 籌賑會拉來了話筒,葉應瀾對著話筒說:“就像大家說的,南洋華僑的心都是一樣的。我們的母國再弱小,再貧困,我們依然驕傲我們是中國人。為了母國,我們可以流汗流血。所以當我們聽到母國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年十二月份,上海有人通過鴻安百貨,找到了我爺爺,說上海打仗涌入無數難民,糧價飛漲,很多難民面臨餓死。葉家連忙幫忙聯系了糧商,給他們采購了糧食,為了能夠盡快把糧食運過去,我先生連夜調配船,從星洲到上海,中間幾乎沒有停頓。為了能夠了解上海的真實情況,我先生和我爸爸親自去了上海??赡銈冎?,我先生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難道沒有難民?” “有難民,街頭都是難民,大雪紛飛中,沒有地方可去的難民,凍死在街頭?!比~應瀾說,“但是那個以難民為理由來采購糧食的商人,實際上根本不是為了難民,他是為了倒賣糧食。余家和葉家被騙了。糧食給那個人采購了,也運到上海了,甚至他們已經開始倒賣了。你們覺得這個時候,我先生和我爸應該怎么辦?” “不能給這種騙子再買糧食,再運糧食?!庇腥苏f。 “對!對!” 葉應瀾笑:“沒錯,我們不再給騙子買糧。我先生已經在上海了,他就去實地探訪,他知道了有位法國神父在上海的南市區建立了一個容納三十萬難民的難民區……” 葉應瀾說著自己在上海的見聞,她說:“當我先生了解了這個情況,他決定捐贈給南市難民區,我們余家會把上海到香港航線一成的運費,拿出來,在南洋購買糧食和生活物資,交給南市難民區,交到真正需要被救助的人手里。正是因為我們做了這些事,那個倒賣糧食的商人對我們恨之入骨,我爸的死,也有這個原因?!?/br> 她看著大雨中的人問:“我想問,國內的將士需要我們捐助嗎?國內流離失所的難民需要我們救助嗎?” “當然需要,我們難以接受的是,我們的錢被貪了,到不了將士的手里,沒能變成難民嘴里的飯?!毕旅娴娜苏f。 “是??!” 葉應瀾笑著點頭:“我也是這么說的,其實參加會議的富商和僑領都是這個意思。我也舉了剛才這個例子,當務之急錢和物還是要籌,我們需要知道錢和物怎么能到我們希望去的地方。昨夜開會討論到深夜,籌賑會有了方案,這個方案,我想林先生來宣布會更好?!?/br> 葉應瀾退后一步,把位子讓給了負責籌賑會日常事務的林先生,林先生走上前:“宣布我們的方案之前,我先說一下,重慶來消息,一定會嚴懲貪墨倒賣捐贈物資的人員,給海外華僑一個交代。我現在開始說,接下去的措施……” 除了國內承諾會給一個說法之外,籌賑會這里派出姜先生,他會帶籌賑會的人員去重慶成立辦事處,監管捐贈錢財和物資的派發。 對南洋華僑來說,這個結果并不滿意,但是又能如何呢?他們還得靠著國民政府取得抗日的勝利。 人群散了,葉應瀾也回了家,謝德元要去國內,她剛好可以帶些東西給余嘉鴻。 余嘉鵬在昆明的橡膠廠,有幾臺機器裝了之后,試機效果不穩定,帶過去的技術工人一下子沒辦法解決,發了電報回來詢問,謝德元和橡膠廠的人協商之后,大致知道問題所在。 山高水長,還是電報里解釋,他們都怕問題不能及時解決,拖時間,影響工廠開工,所以謝德元決定親自走一趟。 她給余嘉鴻準備了衣服、日用品和吃食,原本已經寫了一封信,現在她又坐下,繼續提筆寫:“嘉鴻,在這些天和重慶來人接觸中,我有些悲觀……” 第134章 余嘉鴻拿到了葉應瀾的信,他展信閱讀。 應瀾在信里說著家人情況,向好開始學閩南話了,跟讓他在繁忙雜亂中可以透口氣,歇一歇,翻到后面,看到一行字,他愣了…… 余嘉鴻繼續低頭往下看,應瀾細說了星洲發生的事,她說:“嘉鴻,這件事我猜是日本人的離間計,但是從陳明遠在明,還有那位霍先生在暗,他們都是一樣的?!?/br> 聽見鋼板樓梯聲響動,他把信折疊了,放進抽屜里。 余嘉鵬、謝德元和橡膠廠的管事朱耀福走了進來,余嘉鴻走到茶桌邊,給水壺加了水,撥碳火燒水。 “怎么樣?”他問。 謝德元一來就去了車間,他坐下:“我剛剛試著糾正了,讓他們再拆裝看看,要是不行,就找一家機械廠,修一下部件,再看?!?/br> 余嘉鴻燙茶盞,洗茶泡茶,給謝德元倒了一杯茶:“這是三十多年的普洱,味道很不錯?!?/br> 謝德元拿起茶盞喝茶:“甘醇,好喝?!?/br> “我給你準備好了,拿幾塊茶餅回去?!庇嗉矽i說。 “不了,不了,茶餅太重。我來的時候,給陸先生帶了一堆書,一路轉機而來,手都要斷了?!敝x德元擺手,“回去就想輕松些,給孩子們帶一些糖果就好?!?/br> “應瀾信里說星洲這次公債差點發行成問題?”余嘉鴻問,應瀾的信上到底就寥寥數語,他想知道詳細情況。 謝德元也不知道葉應瀾說了多少,這件事,但凡是星洲華人誰不憤慨,最后卻該捐還得捐,更多的是憋屈。 謝德元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最后,轉賣捐贈物資算是有了一個說法,這個陳明遠,在應瀾那里沒有占到便宜,也就不了了之了。報紙上說這個陳明遠在重慶搶了人家的老婆,弄得好好的一家子家破人亡,最終上下還全都包庇他。應瀾說,不想再這件事上糾纏,募集資金為先。要是糾纏,就怕日本人再利用這件事做文章,影響捐款和公債募集?!?/br> 信里應瀾一筆帶過,現實聽見卻是葉家和余家背景厲害,而且應瀾也是膽大,敢拿著槍指著這個王八蛋,才能保全自己,但凡是換成秀玉這樣的背景,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余家鵬氣得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他們缺錢,我們給他們送錢,他們缺車我們給他們送車,他們缺橡膠,我們萬里迢迢來這里辦廠。這些日子呢?我天天忙著求爺爺告奶奶,陪這群王八犢子吃喝,就為了廠子能盡快開起來。在這里,也就算了。在星洲我們為了祖國,跟日本人結下仇怨,日本人對付咱們,咱們愿意承受??伤麄兏吖俚膬鹤?,去咱們的地盤上調戲大嫂?我們還在這里做什么?非得吃力不討好嗎?” 余嘉鵬反應這么激烈倒是讓余嘉鴻沒有想到的,他站起來拉住堂弟,余嘉鵬氣得發抖:“哥,兩個月來,若是說我年輕,不會做事以至于辦廠之事處處阻滯,也就罷了!可是耀福叔呢?他跟阿公二十多年,管過沙撈越的橡膠園,三寶壟和星洲的橡膠廠都是他一手辦起來的。阿公派了如此得力的干將給我,依舊處處碰壁,每每用錢開道,甚至是進他們公門,門房都要伸手要錢?!?/br> 余嘉鴻聽著堂弟的抱怨,就像他上輩子帶隊回到中國,那時國內也什么都沒準備,他們舉步維艱,一腔熱血回來卻碰到這樣的事,誰能受得了? 在嘈雜的聲音中,自己的這個隊長,縱然心里也是滿肚子牢sao,但是面上他還得管住隊里的人。 他們這個運輸隊里,有三分之一的人是興裕行的,應瀾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我們是為了那群尸祿素餐的人嗎?我們不是為了祖國不淪落在日本人手里嗎?要不咱們這群平時掙一兩百薪水的,過來拿三十塊一個月?受這個活罪?我們發電報回去,整理物品清單……” 在別的隊還抱怨的時候,他們這一隊運到了兩車自己的物資,不僅保障了自己這一隊的基本生活,還支援了兄弟隊伍。 “你大嫂心里很清楚,我們要幫的是誰,要不她也不會去籌賑會說那一番話?!庇嗉硒櫼Я艘Ш蟛垩?,拉著余嘉鵬坐下,“先分急緩輕重,有些賬可以秋后算?!?/br> “嘉鴻少爺,國內辦廠真的太難了,咱們還是給國軍捐了這么多錢,不照樣……”朱耀福細數這些日子的事,“這個地方簡直了,別說是男人了,就是女人都無法無天,那個……” “耀福叔,別說了?!庇嗉矽i連忙制止朱耀福說下去。 福耀叔倒茶:“不說了,不說了?!?/br> 余嘉鴻說起了重慶的工廠,國內戰亂,余嘉鴻親自去武漢翻找了設備,大部分找到了,小部分散失了,所以先緊著昆明的工廠再說,等昆明齊了,重慶那里再補,正說著,聽見外面吵吵嚷嚷。 幾個人一起出去看,只見樓下院子里來了一群人,里面還有幾個穿著軍裝的,朱耀福連忙下樓去,他們幾個也跟了下去。 “幾位長官,怎么到我們工廠里來了?”朱耀福笑臉相迎到那幾個穿軍裝的人面前。 “我們是來征兵的,把你們工廠的工人全部都叫出來,我們按照名字一個一個確認?!边@個穿軍裝的說。 “這是我們第一批的工人,以后都是要做老師傅,帶徒弟的,所以我們找人的時候,要求就是本地的鄉民,而且來應征的時候,都是問過的,家里有沒有已經去當兵的,二征一,四征兵二嗎?所以這些都是不用去當兵的?!敝煲L统鰞蓧K大洋塞在這位的手里,“幾位征兵辛苦,去喝口茶?” 要是往日,這種人拿了錢也就走了,偏偏今天這個掂了掂兩塊錢:“用這點錢,就想不去打仗?要是全國的人都這樣的想,那我問你,誰還去打鬼子?到底他們在不在花名冊上?來人,進去把人給抓出來。我們自己來認?!?/br> 眼前那一隊人要往里沖,朱耀福擋在前面:“就算是真要抓壯丁,也讓我進去把人叫出來,一個個確認吧?” 這個帽子歪一邊的軍官,呵呵一聲冷笑:“誰知道你會不會把人藏起來?還是我自己搜的好?!?/br> 這群人要往車間里沖去,福耀叔大吼一聲:“干什么?我們這家廠是南洋華僑為了滿足國內汽車輪胎損耗投資的,昆明從上到下都是知道的?!?/br> “我們只抓壯丁,難不成因為是南洋華僑投資的工廠,里面的工人都可以不參軍了?” 這位說得理直氣壯,但實際上就是無理取鬧,就他們跟土匪似的,一進車間里,抄家似的,翻箱倒柜一番,損失有多大? 余嘉鴻跟余嘉鵬說:“你下去,讓他請他的上峰來,看看他們到底要多少錢?先給了,我再去重慶說一聲,今天這里拿了多少錢,星洲余家常月捐里扣除?!?/br> 余嘉鵬點頭:“好?!?/br> 余嘉鵬下樓:“耀福叔,這是怎么了?” “嘉鵬少爺?!敝煲W哌^來,“這位長官帶人來說我們請的工人里有應該去當兵,但是沒有當的。我跟他們說,我們的這一批工人找的都是本鄉本土的鄉民,都是調查過,家里已經有人按照征兵要求去當兵的,不存在要被抓壯丁的。然后,他們不信,非要找。要找,那么咱們可以拿了花名冊來對,他非要進車間抓,車間里都是剛剛安裝好的機器,被砸壞了,可怎么辦?” 余嘉鵬笑著走到這位身邊低聲說:“長官,不知道你們上峰是那位?興泰到寶地,匆忙之間,恐怕是漏了哪一尊菩薩,實在罪過,麻煩你引個路,讓我也知道去哪里燒香?” 聽這么一個小白臉少爺說得如此上路,這位笑呵呵:“好說,好說,我……” 這時一輛黑色小車開進了大門,一位軍裝麗人從車上下來,沉著一張臉:“干什么呢?” “何六小姐?”這個軍官像是見到了鬼。 而在樓上往下看的余嘉鴻也心中大為震動,又見了上輩子的故人? 這位小姐的父親出身云南講武堂,跟云南最上頭那位是同族,也算是嫡系,她又自幼習武,武藝高強,訓練了一支娘子軍。 本是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奈何她有一個愛好,喜歡長相清秀的男子,為了這個愛好,她在云南地面上,算不得胡作非為,卻也是見一個愛一個,有了新人就嫌棄舊人,她有個原則,有女人的男人,她是不要的。 自己上輩子穿梭在滇緬公路上,難免與她有交集,被她一眼看中,自己幾次拒絕,她完全不當回事,還非要嫁給他。 有一次,車隊到了昆明,休整幾日,她把自己綁了,帶回了家里,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飯,他再三說自己心有所屬,她就是不信,因為她調查過,他在南洋沒有女人,在這里也沒有。 直到葉應瀾上門來要人,何六問她:“他說他心有所屬,難道是你?可你不是他堂弟的老婆嗎?” “前弟媳,我跟他堂弟離婚了?!蹦菚r葉應瀾口氣淡淡。 “我看上了,把他讓給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焙瘟贸鰳寣χ~應瀾,威脅她。 葉應瀾走上前一步,貼著何六的槍口,那一刻自己心頭大動,她愿意為他做到這樣,他死了也值。 然而,葉應瀾居然是這么說的:“我只想告訴你,你現在睡了他,他受不得這個辱,死了。我們車隊少了一個領隊,滇緬公路上少了一個出色的司機,你要不晚兩年睡他?讓他多運點貨?” 聽葉應瀾這么說了,何六居然一下子扔掉了槍,一把抱住葉應瀾:“妹子,我不想搶他了,想搶你了,你跟著我,好不好?” “那你還是睡他吧!司機易得,我這樣的修理工少,兩害相權取其輕,就這樣了?!比~應瀾一本正經地回她。 自己氣得半死,倒是把何六給逗笑了,不僅放了他,還交了葉應瀾這個朋友。 兩人還約定,等戰爭結束,何六要去南洋。 后來,何六后來跟著部隊去打仗,犧牲了,那時葉應瀾也剛剛死在轟炸中。 余嘉鴻快步下樓,帶著笑走過去,征兵的那群人見到了何六早就跑得不見蹤影。 何六跟余嘉鵬說:“碰上這種事,報出我的名號,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