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南洋明珠 第107節
書迷正在閱讀:魚的百合短篇小腦洞(高h)、舊夢一場(非常規黑化病嬌合集)、向導小姐有點忙(人外nph)、法國貴婦與她的黃男奴隸、多妻記,一夫四妻的性福生活、夜半撞見非人類、天!誰家癲公開局就創飛總裁、直播后被迫成為玄學大佬、野田黃雀行
他們三人落座,三個妙齡女郎進來,挨個站在他們身邊,先給他們倒茶。 唐先生點了菜,跟陸老先生說:“小余先生別看生在南洋,還是留洋十年才回來,卻是把我們中國人的文化傳承得極好,而且煙酒不沾?!?/br> “竟是這樣,實在難得?!标懤舷壬f道。 “我出去時,年紀還小,祖父怕我學壞了,自然千叮嚀萬囑咐,我就把這些記在心里,早早讀完書,回星洲?!庇嗉硒櫿f話一如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 他拿起茶杯,里面嫩芽青翠,香氣襲人是上好的碧螺春,邊喝茶邊聽兩位說當前國內的局勢,與未曾淪陷的武漢重慶不同,這兩位明顯心頭搖擺。 說起當年日本人不費力氣就拿下東北,他們又是親歷了上海的淪陷,租界笙歌達旦,一河之隔,炮火也不曾歇過。 國軍精銳盡上,殺得血rou橫飛,最終還是丟了上海。日本人再強悍,也不敢越租界一步,他們沒信心中國等來光明,對殖民者又充滿信心。 余嘉鴻對此不發表意見,有一點他認同,他們說逃進租界的難民總是要活下去的。 菜上來,陸老先生身邊的女郎伸出纖纖玉手介紹,糟雞、熏魚、涼拌海蜇和四喜烤麩。 他是閩南人的口味,糟雞咸鮮中帶著酒香,倒是正合了他的口味,熏魚的話他吃起來就有點太甜了。 第一道熱菜上來,身邊的姑娘吳儂軟語說是鹿筋拆燴魚頭,說是來自于淮揚菜,要把魚頭上八十四根骨頭全部拆出來,再做成這么一盤魚頭。 “鹿筋軟糯,魚頭軟爛,不失形狀,湯鮮rou美?!标懤舷壬榻B。 余嘉鴻夾了一筷,吃了一口,說:“陸老先生是老饕,確實如此?!?/br> 下一道菜上來,這道叫青魚禿肺,說是不是青魚肺而是青魚的肝,余嘉鴻也喜歡吃魚肝,星洲有方魚的魚肝,那個肥美,他能多加一碗飯,但是方魚的魚肝很大,一條方魚就可以做一盤了。這個青魚的魚肝,要十五條青魚,才能湊這么一盤,據說只有冬天的青魚肝才能這么豐腴。 再一道,也是極致精致稀罕的菜,據說用料是本地的四腮鱸魚,碗里放上太湖莼菜,鱸魚片成晶瑩剔透的薄片,蓋在莼菜上。女郎手執茶壺將guntang的高湯澆在魚片上,把魚片燙熟,吃一個魚片鮮嫩,莼菜滑爽,還有這湯的鮮美。 兩人又是介紹一番這個四腮鱸魚的珍貴,三國張翰為了家鄉這一口,毅然辭官歸故里。 好吃是好吃,但是現在看著外頭密密麻麻落下的鵝毛大雪,只能說這不就是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 余嘉鴻面對兩位希望興泰輪船能夠給與全力幫助的要求,他推說自己年紀輕,這還是得回去跟父親匯報了才能決定。往里運送糧食和救濟物資自然義不容辭,但是兩位私心還是大了些。 一起吃過飯唐先生送余嘉鴻回酒店,他說明晚唐家將舉行一個舞會,剛好是個機會,可以帶他認識上海各界朋友。 余嘉鴻客氣地感謝他的招待,也表示會出席明晚的舞會。 門口寒風裹挾著雪花吹到脖子里,別說是脖子里了,就是身上也是透骨的冷。 應瀾給他挑的圍巾被他送給了那個小女孩,雖然對那個孩子來說可能沒什么用。 他進酒店,上了樓,摘了手套的拿出鑰匙開房門,一個侍應生走了過來,拿了一張紙說:“姑爺,有位李先生來電找您?!?/br> 余嘉鴻接了紙,看見上頭有個電話號碼。他說:“你幫我讓百貨公司送兩條圍巾過來,還有要一件厚實的大衣。謝謝!” “好的?!?/br> 他回房間打電話,對方說是喬老先生的朋友,已經聯系了陳老板,問他什么時候有空,他回:“現在就有空?!?/br> 掛斷電話,他脫下了身上的大衣,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屋頂已經蒙上了一層白,要是在美國費城,他這會兒恐怕會握著一團雪砸到同學的窗上,玩得不亦樂乎。 聽見敲門聲,他拉開門,百貨公司的人來得真快,兩位百貨公司的職員,拿來了十來條羊毛圍巾,還拿了幾件大衣過來,和幾頂毛呢帽子過來,其中一位說:“姑爺,這幾件大衣,都是狐貍或者水貂內膽的,要暖和些,還有給您拿了幾頂帽子過來?!?/br> “謝謝!”余嘉鴻留下一件水貂內膽的黑色大衣,又選了一條類似應瀾給他挑的格子圍巾,還要了條駝色羊毛針織圍巾和一頂毛呢爵士帽。 送走了百貨公司的人員,余嘉鴻啞然失笑,自己介意唐先生和陸老先生在這樣的境況下還過著奢靡的生活,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電話鈴聲響起,余嘉鴻接電話,李先生說他已經在樓下。 余嘉鴻套上了新送來的這件水貂內膽大衣,再戴上圍巾、帽子和手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再下樓。 “余先生,陳老板在藥店,離開這里不遠,我們走過去?你看可行?” “好??!” 余嘉鴻到酒店柜臺拿了一把雨傘,跟李先生一起往外走。 走出酒店大門,穿過一條馬路,一連排店鋪,店鋪下有走廊,余嘉鴻收了傘,不過長廊里也不好走,到處都是躲避風雪的流民。 有店家在門口煮著一大鍋的熱水,邊上放了一碟洋皮碗(搪瓷碗),讓冷得打哆嗦的流民可以汲取一些熱量。 他們到了一家店鋪門口,店鋪櫥窗邊也擁著很多人,也有店里的員工在給他們舀東西,看上去比純粹的熱水要粘稠些。 正在舀米湯的店員跟前面的人說:“今天大雪,晚上在街上是過不下去的,愿意去南市難民營的,等下跟我們一起走,那里擴搭了帳篷,至少有個擋風雪的地方?!?/br> “太多了,人實在太多了,這個鬼天氣,又冷成這樣?!崩钕壬f。 “上海以前沒這么冷嗎?”余嘉鴻問。 “我們這兒可能幾年都不會下一場雪?!崩钕壬鷩@息地帶著他進店鋪,“現在米價高漲,真的舍粥,誰也吃不消,陳老板把這些店鋪每天一成的營業額拿出來,熬了米湯給難民?!?/br> 這一口米湯只能說有總比沒有的好。 余嘉鴻是挨過餓的,重慶政府在打仗,南洋那里一下子沒有想得周全,他們這群人過去,忍饑挨餓是家常便飯,餓到心慌,到胃燒灼地疼,可他們那時候畢竟背后有南洋在支撐,可以盼望支援,但是這些人呢?能熬過今晚的大雪嗎? 一個穿著長衫馬褂的中年男子從樓梯上快步下來,焦急地說:“這些藥怎么還沒送過去?快點??!” 伙計應聲:“馬上就去了?!?/br> “陳老板?!崩钕壬?。 陳老板快步走過來:“李老板?!?/br> “這位就是喬老板介紹的余先生?!崩钕壬榻B。 “你好。我看到喬老板的電報了,我如今只是經銷藥品和紡織品,我是處于銷售端,輪船運輸這塊暫時用不上?!标惱习逭Z速極快地說道。 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緊張資源,他一上來就拒絕了? “老板,紅心床單廠說原料不足,實在給不出這么多被單?!庇袀€伙計來跟他說。 “辣塊mama的?!彼麤_過去拿起電話,“這些是南市難民營要的床單,你答應要給我的,我知道這幾天床單好賣,可我跟你訂的是什么時候的事?今天這個天氣,明天一早,收尸車又要堆成山了……” 這個陳老板掛斷電話,跑過來說:“李老板,我要去趟紅心床單廠,我知道要把糧食和物資運進來也著急,現在這個天氣是顧頭顧不得尾了。我……” “老板,何神父打電話過來?!被镉嬘衷诮辛?。 陳老板沖過去:“何神父,我知道,我親自去追。哦!對了,我這里有位南洋輪船公司的客人,他有從香港到上海的輪船,您看您有沒有什么能用到的?好,好!我把他帶過去,等我從紅心床單廠回來在去您那里?!?/br> 陳老板快步走過來:“李老板、余先生,跟我的車子,我去紅心床單廠,你們去南市難民營何神父那里,好不好?” “好??!”余嘉鴻看這個情況,也不是陳老板要怠慢自己,而是確實這個天氣變化,陳老板實在無法顧及。 他上了陳老板的車子,陳老板跟司機說:“先去紅心,然后送兩位去南市難民營,你再來紅心接我?!?/br> “好的,老板!” 陳老板這才轉頭:“余先生,實在對不住。我現在是焦頭爛額,是這樣的,何神父是法國人,從日本人攻打上海,難民涌入,你知道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認洋面孔。何神父為了難民奔走,法租界外頭的南市建立了難民區……” 第99章 陳老板語速極快地說起了上海難民安置情況,這個三四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幾乎打成了廢墟,市民流離失所,都想要租界的庇護,租界就那么點面積,快速涌入的人口,讓租界不堪重負。 所以租界關閉了通道,對于已經失去家園的人來說,頭頂是日軍的飛機,眼前是租界關閉的鐵絲網,那是如何絕望。 這時候法國神父何家興就站了出來,他憑借自己出色的外交能力,協調各方勢力,找到了中日雙方,在南市建立了難民區。 他募集錢財和糧食,還從租界引入了自來水。 車子到了紅心廠門口,陳老板下車,跟李老板說:“我等下過去找你們?!?/br> “好?!?/br> 車子開到了法租界的圍欄邊,在進行了檢查之后,關卡放行。 出了租界,就是南市難民區了,車子開到一棟民居前停下,余嘉鴻下了車,前面是飛檐聳脊的建筑,李先生說:“那是上海城隍廟?!?/br> 余嘉鴻跟著李先生進了小樓往上走,一位先生告訴他們,何神父那里有人在,可能要等一會兒,余嘉鴻和李先生坐了會兒,他看著門口來往的人,有穿著長衫的華人,有穿著西裝的洋人,有穿著長袍的修女,也有穿著僧服的和尚、尼姑和穿著道袍的道士,余嘉鴻活了兩輩子,沒見過這種各種宗教的人混合在一起的狀況。 “兩位先生,何神父有空了?!蹦俏幌壬^來說。 余嘉鴻和李先生一起去到了何神父的辦公室,到門口,其實里面還是有人,這么一個留著長胡子洋人,滿口都是余嘉鴻能辨別但是聽不懂的吳儂軟語。 看見他們來了,那位神父拍了拍里面人的臂膀,那人離開時,還對著他們倆笑了笑。 李先生跟神父介紹了余嘉鴻的身份,說是喬老先生介紹過來的。 “興泰輪船嗎?你們已經幫過我們了,上個月月底,香港募集的四十一袋衣服是你們的船第一時間送過來的,那時候打仗還打得激烈?!边@位神父立馬用一口標準的國語說道。 “是嗎?能幫到你們,我很開心?!庇嗉硒欁⒁獾竭@位魁梧的神父,一條手臂是空的。 見余嘉鴻的眼神落在他的手臂上,何神父說:“以前做試驗的時候炸掉的?!?/br> “我們一起去看看?!?/br> “好??!” 何神父帶著他走了下去,他到二樓:“長根,來一下?!?/br> 一個中國人走了出來,何神父說:“這位是主管物資調運的秦長根先生?!?/br> 余嘉鴻伸手:“你好,星洲興泰輪船的余嘉鴻?!?/br> “就是以前的三海輪船是吧?” “香港到上海的航線確實以三海輪船為基礎的?!庇嗉硒櫿f道。 他們走出了小樓,雪下得小了些,草地上已經積了起來。 他們往前走,前面有一所中學,cao場上搭了臨時帳篷,教室里也都已經住進了難民,感覺上這里比早上看到的難民營好很多了。 余嘉鴻講出了自己的疑問,秦先生說:“你說的那里???那里原本不是難民營,是逃進去的難民自發搭建的地方,最近才被關注到,整個上海起碼有七八十萬難民,先肯定緊著有危險的。這邊是進不了租界的難民,肯定是優先照顧,那里各個救助組織也在想辦法?!?/br> 原來是這樣。余嘉鴻繼續聽他們說,這里三十萬人的難民區,為了方便管理設立了九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難民選出來的區長,下面有各個行政管理組,進行分類管理。當然難民區是十一月初才將將成立,至今不過兩個月,所以還很混亂。 余嘉鴻想想整個星洲才五六十萬人口,這里有三十萬的難民,管理難度可想而知。 想起喝著糠粥的那些難民,余嘉鴻問:“這些人的糧食供給呢?” “現在每天是六盎司,孩子是五盎司,能勉強維持,神父還在想辦法募集?!?/br> 他邊走邊聽邊想中,一個雪球投擲到他身上,一個穿著舊棉襖的小男孩吐了吐舌頭,跑得飛快。 這么大的難民區,自然不可能逛完,只是走了一段,回來的時候經過城隍廟,城隍廟幾個殿里也都安置了難民。 閩南人信神佛,余嘉鴻過去叩拜了城隍老爺,縱然知道在這樣大的劫難前,城隍老爺也無力庇佑他的子民。 回到小樓,陳老板已經來了,這下他臉上輕松了:“幸不辱命,總算把這批床單給押送過來了?!?/br> 何神父請陳老板進去坐一坐,陳老板搖頭:“不了,我再去催路上那些難民,能多收容一個是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