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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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沾了這樣大的光,自然不好說她什么,何況這些道理他還懂,不能不依,便點了點頭,“二老爺說得極是,他的話我怎敢不聽?”他把兩個手相互緊攥在桌上,笑道:“這樣大的恩德,該去拜謝拜謝他老人家的,只是不知他幾時得空?” 玉漏一向曉得他貪名愛利,但他從來在家人面前也還有些憤世嫉俗的書生氣。眼下倏見他這副心神不定的諂媚樣子,令她驀地想從心里打嘔出來。 唯恐二老爺見著他也要作嘔,平白給她丟了臉面,便笑一笑道:“二老爺不得空,今日是家宴,明日風一傳出去,多的是人要應酬。爹還是不要去煩他的好?!?/br> 連秀才因想著來日方長,橫豎將來要做親家,還怕沒機會打交道?也就罷了,去和秋五太太搭手將銀子抬進臥房,就沒再出來,不知在屋內如何狂喜。 一時只有秋五太太歡天喜地出來,樓下早不見了玉漏,她也沒顧上,又忙著拾掇玉漏帶回來的那些瓜果點心。那亂鼓似的腳步聲,像是天上果然有餡餅砸下來,到處砸得響,簡直歡喜得不知該由哪頭拾起。 玉漏死沉沉地臥在鋪上,已沒了方才說話的那股得意勁頭。好像一身精力都迸作了方才那股得意驕傲,完了也就完了,并沒有多少欣喜的余韻。但聽見樓下的腳步,也是會心地一笑。她娘一輩子都沒見過那么些銀子,自然高興也高興得沒章法,美夢做得太大,不免是要倉惶起來。她受他們的影響,也覺得耳邊有劇烈的鑼鼓敲過去,現下還嗡嗡地耳鳴著,像戲臺子上唱定了重頭戲,接下來只剩按部就班的無趣和寂寞。 未幾秋五太太又登登登跑上樓來,急走去床沿上坐著,拉扯玉漏起來,“起來娘和你說說話!我問你,婚期可商議定了沒有?池家什么日子打發人來提親?唷、那三爺跟不跟著來?說起來我還從沒見過他,不知生得什么模樣。今年能不能定得下來?我看趕著年尾說定,開春就好辦事的呀——” 那些問題劈頭蓋臉砸向玉漏,玉漏聽得很不耐煩,甩開胳膊復睡下去,“這些都沒定,眼下老太太還不知道呢,我回家來就是有意躲開,二老爺好和老太太說去。老太太應不應還不知道呢,您也先別急著高興得沒了譜子,外頭到處去說,到時候事情不成,丟的是您自己的臉面?!?/br> 秋五太太頓了頓,想她說得在理,只得摁下胸中狂喜,在她腰上拍一下,“哎唷我還用你囑咐?這些話我還不知道?我要是按捺不住,前頭就說了。你娘也沉穩的哩!噯,你起來,你起來!再和娘細細明白地說說道說道?!?/br> 玉漏給她掀騰得十二分的煩躁,猛地坐起來,兩眼森森地瞪著她,沒由來生了大氣。她也不知緣何悲感,但的確感到一股悲哀籠過來,令她無所適從之后,只好愴然地笑了下。 秋五太太給她這一笑沖擊得發蒙,很怕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楞了愣神,小心翼翼地問:“三丫頭,你這些事不是在說笑吧?” 玉漏又一笑,“您也不敢信?要不您下去把那些銀子翻出來砸砸自家的腦門看砸不砸得死人?” 秋五太太慪得搡她,“說話才叫一個難聽!” 玉漏身子整個晃一晃,低下臉揪著腿上的被子發笑,“我也覺著像是在做夢,想醒又醒不過來?!?/br> 秋五太太才敢又放心笑起來,然而這去而復回的高興再度沖得她糊涂了,要問的話突然沒了頭緒,只剩下茫茫的一片喜慶。她只好拍著玉漏的腿,連聲數聲地笑著,“哎唷,我們丫頭真是了不得?!?/br> 聽見支摘窗下頭忽然也有個女人吊著嗓門在笑,玉漏魂兒一抖,馬上把腦袋夠到窗戶上向下望,是王家正屋里走出來個婆子,面生得緊,不像是他們家的親戚。 王家媽送著她出來,那婆子回首一面回首笑著,一面甩著條絹子招呼,“唷,犯不著送!不送了,進去吧!等我去問了就給你們回話 ,快進去吧,您老人家身子還沒好呢!” 王家媽向東屋招呼了一聲,但見西坡出來送了那婆子出院門。人家走遠了,他獨自在院門外頭稍站了一會,片刻回身進來,臉上待客的笑意散得差不多了,一雙空洞的眼睛再沒想起來朝這窗戶上看一眼。 玉漏把肩膀沉下去,聲音渺渺地低下去,“那婆子是誰?從不見他們家里頭來過這位親戚?!?/br> “那是前街上的孟婆子,專管拉媒保纖的?!?/br> 玉漏一顆心像給人推了一把,搖晃兩下,“來給王西坡說媒的?” 秋五太太仍坐在床沿上,把腰松懈地搦動兩下,說起這事仿佛是心頭的石頭終于給搬開了,輕松又愉悅,“可不是?自你中秋后回池家,王家媽身上就不大好了。王家近來又打算著重開間rou鋪,父子倆眼下忙著這事,不得空,他們小子都是王家媽帶著。帶孩子也勞神費力,長此拖著她,她那病更不見好。老子娘遲早是要死的,往后鋪子開起來更顧不了小的,就想著娶個填房進來幫著cao持cao持?!?/br> “可尋著合宜的人了?” “前街上有個寡婦,就是常在家門口漿洗衣裳那個姓何的年輕寡婦,你也見過的嚜,守寡也又三四年光景了,帶著個女兒無依無靠的,不正好?” 玉漏皺了半晌眉才想起那何寡婦來,蠟黃的臉粗壯的腰,“不大般配吧,那何寡婦可比王西坡長了五六歲,長得也不好?!?/br> 秋五太太在后頭剜她一眼,“哪里不配?一個死了老婆一個死了丈夫,我看再沒比這配的了!你管他這些閑事做什么,你又不是他們老娘,配不配也不是你說了算?!?/br> 玉漏默了會,陡一陣厭惡,回頭趕她娘下去,說是早上起得太早,要歇歇。而后自己也從窗戶上撤回來,側著身子臥下去。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自上回分別才兩月工夫,連西坡也議起親事來了,梨娘也才死了不到半年。不過窮人家就是這樣,許多事不由自己,誰叫他老娘又病了呢,日子還得過下去,家中總需要添個人手。難道也像池家養這么些下人?誰有那份錢。她自己想來也好笑,漸漸笑得恍然。 這一夜那一枚笨重的月亮壓得人玉漏透不過氣,次日起來,心里仍覺得有種狠狠的沉重,不知和誰在生氣。 趕在她爹出門前,便和他商議道:“爹,我想二老爺那頭也要給您通氣,那一千兩銀子您在衙門想必花費不了,不如省下些,咱們另去買處像樣點的宅子?!?/br> 三口人在桌上吃早飯,終于,終于桌上擺了四碟子菜,有魚有rou,米也是干干凈凈的米,沒有砂子磕到牙。想必她娘燒這一桌菜也是記了她的一份大功,不全為連秀才。 玉漏陡地想哭,想掀了這桌子!但照舊是捧著碗,和爹娘有商有量地微笑。 連秀才輕微鎖住眉頭,事倒不是大事,如今有錢了,果然做了縣丞,這房子也不符他的身份,只是疑惑,“你怎么忽然想起買宅子來?” 玉漏淡而又淡地笑道:“難道日后叫池家的人到這破巷子里來迎親?連他們家的粗使下人瞧了都要笑話。再則說,爹過些時做了官,親朋好友上門看著也不像。還有一層,”說著,把眼睇了睇她娘,心里驀地有報復性的快意,“爹不是要討姨娘?眼下討進來這家里也沒處住。尋一處大些的宅子,滿破一百來兩銀子,就是多討兩位姨娘也不怕轉不開?!?/br> 秋五太太聽了這話,一把將箸兒拍在桌上。連秀才驚一下,橫她一眼,她就沒敢說什么,端著他的碗扭頭往廚房里給他添飯去了。 玉漏心中朝著她的背影狂囂了兩句,她是活該,她是活該!只覺一陣痛惜在胸口里翻騰過去。她是活該——聽見自己心里狂笑的回音,十分凄冷。 然而對她爹,卻從沒有如此強烈地恨憤過。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只是冷冰冰地鄙夷著,對他從未有過痛惜和痛恨,一切洶涌的感情都太費力氣,放在他身上根本是浪費,所以和他說話從來是平心靜氣。 連秀才亦是平心靜氣地點頭,“你慮得有理,我早就這樣打算了,可從前家中拮據,要買大些的宅子也難。昨日你帶回來那些銀子必定有余下的,不夠我再想法子湊些來,趕在你出閣前,咱們一定搬家?!?/br> 誰知道出閣到底是幾時,玉漏感覺是在和人比著賽著,暗里留神聽著王家的事,與那何寡婦說定沒有?幾時辦事?她一定要趕在他們前頭,免得像給他們落下了似的。 一定要在表面形式上大獲全勝!至于心靈上有沒有失落和悲哀,誰又理她? 第61章 永攀登(十五) 趁著玉漏回蛇皮巷的工夫,池鏡這頭便拐彎抹角地催他父親和老太太說。不催著不行,他父親在天大的事上都是雷厲風行,唯獨面對老太太總是踟躕不定。他猜他年幼時候一定是給老太太折騰怕了,老太太那反反覆覆的性子不免叫人提心吊膽。 果然老太太一聽這事便暴跳如雷,都知道有這一遭,老太太可沒那么好說話,待個丫頭好是一回事,要聘這丫頭做孫媳婦又是另一回事。 她一屁股跌在榻上,只覺腦門心突突跳著疼,便把胳膊肘撐在炕桌上,手撐住額頭,橫眼一看,那父子二人跪在底下,臉上盡管發急勸著,可只字不提“錯了”,看來是打定了主意。 一干仆婦守在廊下,聽見里頭在摔碟子砸碗的,都是驚駭不已,紛紛貼著墻根聽。還是丁柔耳朵好,先聽見了幾句,拉著毓秀神色慌張道:“好像是為玉漏的事?!?/br> 毓秀斂起眉來,“為玉漏?玉漏的事與二老爺三爺什么相干?” 倏聞里頭老太太氣急敗壞的聲音,“想都不要想!” 大家再聽,有人震恐不已,“像是三爺要討玉漏做咱們家三奶奶?!?/br> 眾人一聽這話都圍攏過來,“你別是聽錯了?” 驀地“砰”一響,里頭又砸了個杯碟,老太太中氣十足地吼出來,“她不過是個丫頭!還是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先后跟了幾家人家,見我待她好了,竟敢生出這份癡心!” 眾人聽見,倒像是真的,一時間驚得鴉雀無聞,個個滿腦門的疑惑,許多問題堆積起來,倒化成一句奇嘆——真看不出,這玉漏姑娘不聲不響的,卻是個這樣厲害的人物。 屋里說了半晌,后見二老爺和三爺出來,丫頭們一時都沒敢進去,唯恐給玉漏帶累著也罵她們幾句。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的,到底還是推了毓秀和丁柔進屋。 丁柔忙著拾掇地上蹦得到處都是的碎瓷片,毓秀則忙著端茶去勸,比素日加倍陪著小心,“老太太,老太太先吃杯熱茶敗敗火,縱有天大的氣,也要保重您自己的身子骨才是正經?!?/br> 老太太胸口還慪得個起伏不定,板著臉,臉上的皺紋都往下墜著,“真是反了,竟想娶個丫頭做奶奶,還是個身子不清不白的丫頭!”說著斜上眼睇毓秀,“你說說,那丫頭在我跟前服侍這樣久,竟沒瞧出她有如此狼子野心!也不知是幾時背著我勾引的少爺,迷得他五迷三道的,要討她去姨奶奶也就罷了,我也不和他們理論,做正頭夫妻?想都不要想!” 她細思細想去,竟追溯不到根源,疑心玉漏到她跟前來,根本就是他們二房早就設下的埋伏。這下倒好,跟前兩個信得過的丫頭,一個是與大房里暗中勾結著,一個干脆不避忌了,居然妄想 做二房里的奶奶! 毓秀道:“老太太不依就罷了,何必生這樣大的氣?當心氣壞了身子。您不依,難道二老爺和鏡三爺還敢和您爭不成?” “可不是要和我爭嚜!”老太太想著方才的情形道:“爺倆跪在這里,反拿了許多話勸我,什么咱們這樣的人家過分重門第未免引人說咱們勢力,又說什么古人娶寡的也多。什么古人?!難道他也作古了?古人是古人,他是他!” 毓秀沒敢再勸,老太太撒完氣,茶吃了半碗,吩咐道:“去把大老爺請來,鏡兒到底是他親生的,那個當爹的由著胡鬧,我看他這個親爹管是不管?!?/br> 順帶著將桂太太也叫了來,桂太太既不是池鏡名目上的母親,也不是他親娘,不好置喙什么,只陪坐在底下椅上聽他們母子議論,時不時由指縫間迸出一兩聲咳嗽。 大老爺向榻上側身坐著,一手扶在椅上,陪著笑臉道:“兒孫的事情,自是聽母親做主?!?/br> 老太太冷眼乜他,“就是眼下我做不了他的主了才請你這個親爹來問問,你是什么意思,難道就放任鏡兒胡來?” 自從將池鏡過繼出去,大老爺心內早權當沒了這個兒子,這些年也從不問池鏡的事,誰知眼下又問到他頭上來。他自是兩頭為難,想著老太太既要他幫腔,想必是池邑那頭業已定了主意,否則也不犯著要他來說話。若向著老太太,豈不是得罪兄弟?他那兄弟如今在朝中如此了得,哪里得罪得起? 便把扶頭上的手蜷了又松,松了又蜷,猶猶豫豫笑道:“這孩子既早已給了二弟,我不過是他的大伯,婚姻大事,父母健在,哪里輪得到大伯大伯母說話呢?我還真是不好說什么,還是老太太和二弟商量著辦吧?!?/br> 老太太一口氣慪在喉間,沒好說什么,當年將池鏡過繼給二房時,還是她親自說下的話,往后要大房少理池鏡的事,怕他和二房不親。 她只得將眼移到桂太太身上去,那更是個事不關己的,只顧低著嗓子咳嗽。老太太聽得煩嫌,心道:“咳咳咳,咳了這些年,怎的早不咳死!” 而后幾番咽氣,干脆揮袖趕他們出去,“問你們也沒意思,你們心里何嘗記掛著別人?走走走,省得我瞧著心煩!” 慪到下晌,這時節天黑得早了,剛擺上晚飯來屋里就有些黑惘惘的,桌上點上燈,照著那六盤八簋的精致飯菜,有兩樣是池邑吩咐送來的,小丫頭啻啻磕磕的不知該說不該說的樣子,“二老爺給戶部的大人請家去吃晚飯去了,這是他們府上做的,二老爺叫送回來給老太太嘗嘗?!?/br> 先慪她一回,又想起來孝敬了?老太太只在屏門外瞅了一眼,就說:“誰還吃得下?你們去吃了吧?!?/br> 旋即轉背又回那邊暖閣坐著,才坐定不久,就聽見說姑太太來請安來了。老太太狐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忽然走來,估摸也是為這事來說和,看來池鏡是鐵了心了,連他姑媽也拉攏了去。 她鐵青著臉坐在榻上,直望著碧鴛走進來,把丫頭們都驅散下去,款款近前來福身,面上淡淡笑著,“聽說老太太今日為鏡兒的婚事生了氣?到底有什么氣好生,老太太說給我聽聽?!?/br> 老太太聽見她哄孩子似的口氣,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軟了軟,倒像是從前她哄她的樣子。 “你既都聽說了,還能不知道我是為什么氣?你看看可像個樣子,要討個丫頭做媳婦!” “母親又動起火來了?!北跳x輕笑一聲,挨在榻那端坐下,忽然一聲“母親”,使半黑中生出一股祥寧親昵的氣息,“那丫頭也不算是奴才,是因為母親喜歡她才留她在跟前,雖領著一份錢當著一份差,可又沒有簽契。人家人還是連家的小姐,聽說她父親眼下就要升做縣丞了,從此人家也是正經的千金小姐了。一位能讀書會寫知書明理的千金小姐,甘愿在母親跟前丫頭似的服侍這些時日,可見她是真心敬重母親。難道人家連家養活不起她?就是不做縣丞,人家家里也不缺她一碗飯吃?!?/br> 老太太和她說起來倒心平氣和了些,“她到咱們家來的時候是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原是鳳家大爺的小妾,怕給正房奶奶欺負死了才跟著二奶奶躲到咱們這里來的。鳳家家孝不要她,她情愿留下來服侍,我原當她是心高氣盛,想留在咱們家做個管事的人,沒承想她心高得如此,我現今才曉得她打著什么主意?!?/br> “甭管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到底是入了您的眼。何況那沒主意的姑娘您也未見得喜歡。母親為鏡兒想想看,他將來是要一心撲到仕途上去的,就跟二哥哥一樣,家里自然要有一位能干的奶奶。二哥哥吃虧就吃虧在沒討到一個能干有主意的太太?!?/br> 碧鴛說著,眼睛里放出一絲輕蔑。 老太太橫過眼,吭地咳嗽了一聲,“說鏡兒的事,又扯上你二哥做什么?你二哥的事你少管?!?/br> 碧鴛旋即乜來一眼,嘴皮子蠕動兩下,沒出聲。而后慢慢重新笑起來,“母親就當是看我的面子,就應了他們。我這輩子就那回求過母親一次,您也沒應,如今權當是應的我?!?/br> 等了等,不見老太太應聲,她便起來走到她跟前,待要捉裙跪下。老太太一看這態勢,忙挽住她的胳膊,“你這是做什么?” 碧鴛冷清清笑道:“母親這一輩子沒真心疼過誰,愛過誰,連我也沒敢指望得到您老人家什么疼惜,大家這些年都是敷衍著就過下來了。這事說起來也不算什么大事,鏡兒的婚事您也未必是真心替他cao心,什么丫頭不丫頭,清白不清白的,您是真在乎這些?您不過是跟他們賭氣,一定要人事事聽您的話稱您的心??伤自捳f,不如意事常有□□,不如賣他們個人情,也賣我這個做女兒的一個情面?!?/br> 一席話說得老太太臉上痛心起來,只覺滿腹冤屈說不出,化為低低喃喃的一句,“你真是個沒良心?!北愠聊氯?,想著許多事,幾乎要哽咽,“竟說我不疼你?我還要怎樣疼你才算?” 碧鴛撥轉著多寶串,眼皮冷翻到一旁,少不得把往事翻騰出來,“既說疼我,做什么一定要把我嫁到那鄭家去?我當初求了您多少話?跪了您多少回?您一點也沒見心軟,親生的也好,不是親生的也罷,您待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都是一樣的心腸硬?!?/br> 屋里愈發黯黯陰陰的,老太太可以放心地把腳輕輕跺一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哪里辦錯了?就是錯了,也就是看走了眼。就是不嫁鄭家,也有張家王家李家要嫁,橫豎沒有姑娘大了不出閣的!再說聽見你在鄭家不好了,我拼著這張臉不要,不也把你接回家來了?長留個出了閣的姑娘在家,你出去問問,誰家有這樣的事?還說我不疼你!” 還記得那時她氣勢洶洶趕到鄭家和人說:“我女兒不能給你們家生養子嗣,是她無能,你家要休她,我做娘的也沒道理替她說話。不過我把話撂在這里,我們池家不是養不起姑娘,一輩子養她在家我認。你們要寫休書只管寫,誰怕?” 那還是她一生中作為女人作為母親最光輝的時刻,現在想起來也還是懷念。 碧鴛想來也無可挑剔,只得咽下氣道:“鏡兒這事,母親就依了吧?!?/br> 老太太向上翻她兩眼,仍咕噥,“你二哥家的事你少管?!崩^而又歪下腦袋,氣道:“ 是鏡兒請你來勸的還是你二哥請你來勸的?” 碧鴛陡地把胸口喘兩下,冷笑一聲,“我見得著二哥哥么?他回來這幾日,家里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見過了,就只沒去瞧我?!?/br> “那才好!”老太太嘟囔著嘴,又像怕惹她生氣,聲音始終放得低,“一輩子不見面才好?!?/br> 碧鴛想吼不能吼,臉上漸漸褪了血色,懷著股氣掉身走了。 老太太一直盯著她那瘦條條的背影出去,唯恐她生了氣鬧。她這女兒是自小給她寵壞了,面上看著溫柔聽話,可一旦拗起性子來便是要死要活地鬧。年輕的時候就常鬧得她這為娘的不得安生,成日懸著一顆心,倒是這幾年她吃齋念佛,歲數也大了,才見好許多。 卻也不敢過分掉以輕心,到底二老爺回家來了,兄妹倆近近地在一處,誰知哪日又挑動起她哪根筋,少不得又要生要死地折騰起來。因而老太太左思右想,旁人的事和自己生的女兒比起來,都不算頂要緊的大事,便將池鏡的婚事應下來,也算稱一回碧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