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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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太 太在那桌上聽見,懸著的心也放下來,待絡嫻回座,又叫了絡嫻來責怪了一句,“你領個人回家來也不先回明一聲,連我也不知道,還等著老太太問?!?/br> 絡嫻又將玉漏傷寒的事情細說一回,仍說玉漏是窮親戚家的表妹。 連老太太也不理論,桂太太也就不好多講,帕子掩著嘴咳兩聲,瞥她一眼道:“等回頭領來見過老太太再說?!?/br> 聽見五姑娘蘆笙在席上咯咯笑起來,“這下家里可熱鬧了,又是于家jiejie,這會又新來個jiejie?!?/br> 素瓊可巧就坐在蘆笙對過,聽見這話只向蘆笙微微一笑后,仍把眼放到前面戲臺子上去,順便暗中瞅一眼前頭那桌,那里坐著兆林賀臺池鏡弟兄。 廳內座次分明,今日于家太太做東道,單請了府內人口。老太太獨在上頭,左下首一桌是桂太太燕太太及于家太太,另一桌是大老爺的幾位姨太太;右下首一桌是兩位奶奶,一桌是自己家兩位姑娘與素瓊。 池鏡這人素瓊倒是見過的,頭先在他們四老太爺府上。不過為避嫌疑,那時不過粗略看了兩眼,只知他行容雋逸瀟灑,言談跅弛風趣,除此外并無多余了解。此番隨她母親搬到這里來住,曉得是兩家相看,她自己也愿意先看清楚了池鏡的品行才好。 她見他人稍微歪欹在椅背上,話不多,只和二爺賀臺偶然談講幾句,多半時候是把外頭那戲臺子盯著。然而看戲也看得心不在焉,人家哄然大笑之時他全沒反應,手上只管慢條條地剝著杏仁,剝好了往嘴里一拋,那張常掛著點笑意的嘴慢嚼慢咽地在活動,從這里望去,總看見他一個喉結懶倦而有力地滾動著。 忽然老太太跟前那毓秀過去叫他,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素瓊忙斂起眼角的余光,還看那戲,連他走過她身邊她也目不斜視。 原是老太太叫他給于家太太斟酒,“去見過你于家嬸娘?!?/br> 是跟著四老太爺府上稱呼。 池鏡去斟了酒,于家太太細看他幾回,回頭向老太太贊頌不迭,“先前在那邊府里沒細看,這會認真一瞧,真是人才出眾。老太太好福氣,兒孫們個個都是人中龍鳳?!?/br> 老太太見她意思是很贊成這門婚事的,自然高興,客套幾句后,又使毓秀下頭叫了素瓊近前來,向池鏡說:“這是你嬸娘的女兒,今年十七了,叫素瓊,是你妹子。也給你妹子斟一杯?!?/br> 池鏡放下酒壺作揖,“素瓊meimei好?!?/br> 素瓊也福身還禮,臉上還是那淡淡的微笑的神情,眼睛似看他不看他的。卻從那靜而亮的眼底,偶泄出一點光來。 隨侍的丫頭將她的酒盅取來,由池鏡斟了,她斂著袖呷了一口,仍舊端了盅回席。池鏡也照舊回座,經過她身邊時,留意到她在氣定神閑地看著戲。 然而當他落座一會,又察覺到她那一點目光總有意無意地向他溜過來。 賀臺斜身過來秘密地問他:“如何?娶這位素瓊表妹做你的三奶奶,雖不是皇上家的公主,也不算委屈你吧?” 池鏡只是笑,心里無滋無味的。這類女人他在京時也會過不少,總是高門顯貴家的小姐,仗著身份相貌,矜貴得要命,不肯輕易對誰先表現出一絲一毫喜歡,要人先去捧著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說捧,他是覺得全沒必要,索性也懶得理她,照樣看他的戲吃他的酒。 那戲臺子搭得比大宴廳那頭的略小些,一生一旦皆勾得粉撲撲的臉在那臺子上裝腔作勢地追逐,眼珠子在那放大的眶子里滴溜溜亂轉。鑼兒鏘鏘敲了兩聲,從那金色的鑼面間折射來夕陽的光,忽然有種斷魂之感。 他大哥不知幾時已經溜了,他算一算,再捱一會,只等著里頭酒過三巡,氣氛熱鬧起來,女人家嘰嘰喳喳擠在一處暗中較勁的時候,沒空留意到他,他便也可以溜出席去。 第33章 照高樓(o二) 黃昏將斷不斷的吊在天際,戲唱過去了兩出,這才真正到了熱鬧時候。許多不當差的媳婦婆子也趕來小宴廳上看戲。年紀大些的搬著凳子坐,年輕的丫頭或是倚在柱子旁,或是立在隔扇門邊,大家嗑瓜子剝干果,嗑哧嗑哧的,像一群老鼠掉在個大米缸里頭。 不一時廳內掌上燈,頂上掛著六個大四角宮燈,幾面墻根下點著十六根高立銀釭,各桌上也有六頭燭臺。還有一點太陽的余暉,映著燭火,又勾纏著各人頭上的釵光,黃澄澄的耀眼。 老太太刻意戴著只金牡丹嵌紅寶石分心,家常是不戴的,可今日不同,于家太太是四老太太的娘家人,她有意戴給她看,不能給四老太太背后嚼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是非,說起她出身寒微之事。 這分心繁重,壓得她腦袋疼,人便歪靠著陷在那雕花黑榻上,不忘稱贊于家太太,“他嬸娘請的這戲班子倒好會唱,比我們自家養的幾個小戲強些?!?/br> 于家太太忙在凳上調轉身,“我人生地不熟的,原也不知道南京城哪個班子好。還是在前幾日在那邊府上見他們請,看了兩出也覺得好,今日特地打發小廝去那邊府里打聽了請來的?!?/br> 老太太嘟著嘴嗔道:“嬸娘真是有心,說還席還真格擺這樣大的陣仗,哪個要你如此破費?下回可不許了啊?!?/br> 于家太太笑道:“我不過是出幾兩銀子罷了,勞累的還是老太太府上這些人,我還不好意思呢?!?/br> 說話間,捧著泥金戲單子上去給老太太,請她點戲。老太太隔得老遠問素瓊想看哪出,素瓊立起身來推辭,“老太太自然比我們知道些,還是請老太太點一出好戲給大家看?!?/br> 言訖便微笑著坐下來,也不大與同席的蘆笙金鈴兩位姑娘說話。蘆笙年紀小,少不得聒噪,因和四姑娘金鈴不大融洽,不愛同她多說。又嫌無趣,因看見素瓊腕子上戴了只嵌碎藍寶石的銀鐲子,便拉過她的手來看,“我也有一只嵌藍寶石的,不過我那只是金打的,嵌的石頭也比你這個略大些?!?/br> 未及素瓊開口,金鈴先障帕輕輕笑了聲。蘆笙橫她一眼,見她只盯著戲臺子看,以為她是因前頭的戲而笑,也就不理論了。 這間隙里素瓊把腕子抽回去,并不講話,只是微笑著點頭,算是應答了蘆笙。 偏蘆笙年紀小,也沒個眼色,又說:“不信改日我拿給瓊jiejie瞧?!?/br> 金鈴聽不下去,已拔座起來,自往上頭長輩跟前去斟一輪酒。 素瓊卻不大好走開,還要硬著頭皮和蘆笙客套疏離地周旋,“我有什么不信的?你們家自然什么精致東西都有?!?/br> 然而心里卻有些鄙薄,這藍寶石嵌在銀手鐲上倒比嵌在金手鐲上好看,蘆笙哪里懂,自以為越貴重越好,渾身的銅臭氣,竟一點沒有侯門千金的涵養。 蘆笙自在那里得意,“這倒是,我有好些頭面戴不上,白占著首飾匣子。瓊jiejie,明日你到我屋里去揀兩件,權當我送你的禮?!?/br> 送禮倒是其次,其實是見素瓊素日穿戴清新雅致,卓爾不凡,因此有意要叫她也見識見識她的好東西。 素瓊敷衍道:“無功不受祿,無端端的你送我禮做什么?我不能白受你的?!?/br> 蘆笙欠身過來,抑著聲說:“聽我娘說,你將來是要做我三嫂的,我做小姑子的送嫂子一份見面禮,這不算名目么?” 只怕給人聽見,素瓊忙驚著四面看看。見無人留意到,眼底下翻出一抹紅云來,嗔一眼蘆笙,“你這小丫頭,凈是胡說?!?/br> 說完又看戲臺子,余光朝斜下一瞟,池鏡早不在那桌上坐著了,只剩賀臺和后到的兩位族中兄弟在吃酒談天。她忙把眼收進里頭來找找,只是烏泱泱的脂粉裙釵,連個男人的影也不見。她的心像給人陡地推一把,跌了一跤似的,一片惶惑失落的情緒。 天色傾頹下來,臺子上演著一出插科打諢的雜戲,這樣的戲就是要鬧哄哄的才好,敲鑼打鼓一陣一陣地掀騰著,連玉漏這里也聽得見一點。 她見好許多,嫌躺得久了,起來將窗戶打開,把一盅熱茶 擱在窗臺上,臉枕在手臂里看前頭那紫藤花架。 上頭晾著些女孩子的衣裳,也有絡嫻的,也有丫頭們的,五顏六色,像是一片片風月旗幌。絡嫻夫妻在那頭吃酒,藍田和佩瑤都跟著伺候,下剩的丫頭不是哪里閑耍去了,就是在正屋里看管屋子。不像在鳳家的時候,沒人到她這里來找茬罵人,還有些清靜得不習慣。 自然也沒人管她,有個小丫頭才剛送了稀飯來就走了。要先吃了藥再吃飯,藥還在小爐上煎著,咕嘟咕嘟冒泡,那聲音在杳杳鑼鼓中,顯得格外岑寂。 “怎么偏在風口里吹著?” 玉漏把臉從臂上抬起來,看見池鏡站在窗外,她笑了一笑,臉上有了精神,“才開沒一會就讓你碰上了,屋里一股子藥味,你進來么?” 雖如此問,人已走去外間開門。池鏡笑著進來,走進里間把外窗拉來闔上,“才好了些,哪里經得住風吹?!?/br> 玉漏自去給他倒茶,“你不是在那頭看戲吃酒么?” “沒意思,鬧得腦仁疼,躲出來了?!?/br> “三姑娘和姑爺還在席上?” “他們不敢溜?!背冂R因見她遞茶的手,將茶很快接了放在炕桌上,握住她的腕子朝身前掣一把,去摸她的額頭,“不燙了。吃飯還吐么?” 玉漏站在他兩個膝蓋之間,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偏讓一下,“不曉得,今日還沒吃呢。昨日吃了幾口芥菜rou糜稀飯,倒是好好的?!?/br> “這時候了,怎的還沒吃飯?” 玉漏藉故去看藥罐子,輕輕走開了,一面朝外間飯桌上遞去一眼,“早午還是沒精神,就沒起來吃。晚飯在那里,要等吃過藥才吃?!?/br> 她穿一件黛紫長衫,像掛在架子上,風一吹,那衫子自肩底下空空蕩蕩地搖擺著,很有一股孱弱縹緲的風情。池鏡看著她蹲在地上扇那小爐里的火,火光撲在她面上,她在紅熱的氣焰里瞅他一眼,又溜走了目光。 他覺得后脖子上發癢,抬手去撓,又撓不對地方,就笑著放棄了。他將背欹到榻圍去,仰著面孔,反手去摳窗紗上嵌著的那枚小小的圓月亮,只管沉默下去。 玉漏知道,他為了少一份責任,等著她主動獻身。她可沒那么傻,雖然貞潔在她看來沒什么要緊,但她不能如他的意。眼下他對她有一點愛么?她沒這個把握,吃干抹凈后,興許他會翻臉無情,誰說得清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沒旁的法子,只能靠這份rou體之欲引著他持續深陷。 “你進來的時候,丫頭們沒問你?”她問。 池鏡端回面孔,“進來時院中無人,沒人瞧見?!?/br> “那頭幾時散席呢?” 她這般問,無非是怕絡嫻賀臺回來撞見他在這里,他不好交代。她倒比他還小心。 “還早著呢,坐一會我也還要回席上去?!彼槐谡f,一壁就著灑在炕桌上的幾滴茶湯胡亂畫著些什么。其散漫的態度,好像不是專門為瞧她來的,是躲清閑躲到她這里。 藥煎得差不多了,玉漏把罐子端到圓桌上,等著那些蠢動的泡一個個破滅,用一支箸兒潷在灌嘴朝碗里倒。罐子整個又燙又重,把手上包著絹子還有點握不住,倒一點就不得不放下來歇一歇。 池鏡看兩眼看不過去,走來趕她,“你去坐著?!?/br> 吃了藥歇會就該吃飯,池鏡去取那只提籃盒,幾個碗碟摸著早已是冷透了。玉漏不甚介意,仍端起碗要吃。池鏡皺著眉攔她的手,“這還怎么吃?” “不打緊,這是綠豆稀飯,涼了也是一樣吃?!?/br> “又不是消暑熱?!背冂R忽然不耐煩,奪過碗來,欲往外頭正屋里去吩咐丫頭。走到外間,又掉過頭來夾著額心對她說:“你不許動,我叫人重新做了來?!?/br> 玉漏有點意外的喜歡聽他這“命令”的口吻,不耐煩地強迫著,一定要人順從他??赡苁撬约簽樽约篶ao心計算得太久了,難免有疲憊的時候,有個人給她下命令替她做決定,只要說對了地方,她也肯聽一聽。 她禁不住一笑,隨后仿佛怕給自己看到,就把臉低下去。腰背也略略塌下去一點,小臂擱在腿上,兩手在膝前相互摳著指甲。睡散的幾縷頭發垂下來,擋在側臉旁,像一片簾籠。自那簾籠后頭有一側低垂的眼睛,那眼睛也有一片睫毛斜垂下來,擋住了目光。 墻上是她整個放大了的側影,仿佛虛化出一個龐然的懷抱。池鏡靜靜立在碧紗櫥外看著。她沒察覺,還是悄然坐著,但池鏡似乎聽見她在說話。她的聲線絕不似一般女人尖細嬌嫩,常是輕輕的口氣,更像是傍晚的冷風,徐徐而消沉。 他就這樣看了她好一會,不知道為什么又沒進去,沒聲沒息地走了。 玉漏獨坐了好一會,不見他回來,心下詫異,走出來查看,看見外間那兩扇門敞開著,門扉“嗑嗑”地被風打出細細的聲響,門外廊廡底下有只燈籠輕輕地擺動著。仿佛剛有人在這夜色里徘徊過,又走了。 正有個小丫頭子挽著個提籃盒進來,朝屋里脧一眼,“咦,三爺走了?” 玉漏也不知道,笑了笑,“像是走了吧,沒見他人?!?/br> 那小丫頭將提籃盒內的一碗火腿煨稀飯取出來,一并取出兩碗小菜,端去里間炕桌上,“三爺吩咐重新做的,你快來吃了吧,省得一會放冷了,又要廚房重做。大廚房里頭這時忙得很,他們不耐煩?!?/br> 玉漏因道:“真是怪不好意思的,總是勞煩你們?!?/br> 那丫頭沒說什么,玉漏邀她同吃,小丫頭嘴饞,推了兩聲就也坐下來,把兩碗小菜并作一碗,用空碗分了玉漏半碗稀飯。靜靜吃了兩口后,瞅一眼玉漏,“我們三爺為什么總來瞧你?” 玉漏微笑道:“你們三爺和我家大爺是至交好友,他見我病得厲害,不好不來看看,大概是怕我病死了,沒法向我們大爺交代?!?/br> 小丫頭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想不到那些彎繞,聽她說得自然有理,“你就好了吧?我們二奶奶還要領你去回明老太太她們呢。這兩日聽見有人來問,要是給老太太太太她們知道你在我們家,又沒回明,恐怕她們怪罪我們二奶奶?!?/br> “等我這兩日好全了就跟著二奶奶過去?!庇衤┡踔?,向她窺探著笑一笑,“聽說你們老太太很厲害?” 丫頭歪著頭思忖一會,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有時候厲害,又時候又和氣得很,說不準。都說我們老太太出身不如二老太太和四老太太她們,所以脾氣也怪,陰晴不定的?!?/br> 這倒是頭回聽說,玉漏忙打聽,“你們老太太難道就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兒?” “是倒是,不過娘家只做個小小縣丞,還是后來同我們家做了親家才升到縣令的。沒做幾年,老太太的爹就病死了,所以最大也就是做到縣令。如今他們江家也有些人口在做官,不過都是些個不入流的小官小吏,混口官飯吃而已?!?/br> 小丫頭沒幾多心眼,一打開話匣便關不住,也不論信得過信不過,湊來就說:“他們江家的子弟還不都是仗著我們池家的勢,其實里頭根本沒幾個人才?!?/br> 玉漏奇怪,一個小小縣丞家里,如何能攀得上這侯門之親? 那丫頭繼而解惑,“是那年我們曾老太爺回南京來祭祖,往句容縣去打獵,在那山上走迷了十來天,人險些沒餓死。幸而碰見老太太的爹娘回鄉下給岳父岳母上墳,將他給救下了。他為報這救命之恩,就聘了他們家的獨女做長媳,就是我們老太太?!?/br> 聽了這陳年舊事,玉漏不禁去想,要是池鏡他父親也上山打獵走迷了,她也能舍生忘死去救他,可不比如今和池鏡在這里打擂臺輕省得多?可惜二老爺在北京做大官呢,就是走迷了也不能走回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