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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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頭回睡在一起,鳳翔有些小心翼翼,生怕過了病氣給她,也有些別的緣故,磨蹭著想挪到榻上去睡。 玉漏羞怯怯地攔道:“太太叫你搬到我屋里,你又到榻上去,給太太知道就要責怪我了。就不為怕太太知道,你也不該睡到榻上去,鳳家總是你的鳳家?!?/br> 鳳翔又放下被子,立在床邊踟躕,有種新婚似的喜悅和忐忑,“就怕擠著你,你一向都是一個人睡?!?/br> 玉漏倒沒覺得什么,原來在唐家也有常和唐二睡在一起的時候。但身邊的人總是時來時去,終沒能使她養成某種習慣。 她想著笑起來,說的話全然違心,“擠著不還暖和點么?”說完默一會,慢慢低下頭,“除非你往后也不在這屋里睡?!?/br> 鳳翔認真思量一回,想她終生所靠,無非是他。便睡在了外頭,一時僵著身子不好亂動,生怕有什么舉措驚嚇著她。 沉寂片刻,兩個人都發現燈未吹。蠟燭還隔得老遠的燃在炕桌上,輕輕地跳動著,人的脈搏一樣,有種靜怡永恒的氣氛。 玉漏剛爬起來一點,鳳翔已先她坐起來,“我去?!?/br> 她拉住他的胳膊,“哪有叫爺做事的道理?你還病著呢?!?/br> “這點小事值什么?”鳳翔笑著在她手上握一下,“也不會因為這一時半刻受點涼就病重,你也把我看得太無用了?!?/br> “那你披著衣裳?!?/br> 鳳翔見她穿著單薄的寢衣,被子落到腰上,便摁她下去,“你快睡回被子里去,別冷著?!?/br> 她知道是注定要辜負這么個人的,等他睡進被子里,她帶著兩分留戀向他貼去一點,覺得他身上的病燙真是暖和,真是暖和! 然而那暖和畢竟是讓人提心吊膽啊,不牢靠,不穩固,始終在人心上懸著一片早晚要失去的陰霾。 鳳翔在這屋里休養了三日,三日內儷仙非但常往這屋里來轉,早晚還要將玉漏叫去囑咐。鳳翔的藥如何煎,飲食如何仔細,說來說去,往往酸言冷語就溜出嘴來,“我也是白囑咐,你不比誰會伺候人???” 玉漏知道她是想打探些春宵秘事,不清楚鳳翔和她這幾日晚上到底是如何度過的,愈是不清楚,愈是猜得人抓心撓肝。 她偏不如她的意,只揀些沒要緊的話應答,“奶奶放心,大爺見好些了,昨晚上睡覺就不怎樣發汗了?!?/br> 儷仙心下惱恨,可兩人業已睡在一個屋里,難不成她還能睡到他們中間去? 因此只得咬牙切齒地做出個“云淡風輕”的樣子來,“太太既把他交給你,你就留心。我為過年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也沒功夫細細照管。只是一樣,他原是搬到你屋里去養病的,倘或病未養成,反倒勞累的身子,連太太也不饒你?!?/br> 說到尾后,伸手過去在玉漏胳膊上狠擰一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玉漏痛得眼睛鼻子擠在一處,卻不叫喊,只搓了幾下手臂,臉上漸漸翻出個微笑,“我還能安什么心?不過是盡我的本分?!?/br> 把個儷仙慪得跳起來要打,偏是這時聽見小廝進來稟告,“池三爺聽說咱們大爺病了,特地來瞧大爺?!?/br> 儷仙跳到碧紗櫥外罵,“他來探大爺,又不是探我!你回我做什么,只管回你大爺去!你去告訴,別請到我屋里來,我懶得招呼!” 回過頭再要治理玉漏也沒法子,既來了客人,少不得要人去款待,丫頭們眼下也都各有事忙。只好放玉漏去,心里又還不痛快,便顛著步子繞著玉漏冷笑,“你晚上過來,我還有話跟你說??蓜e想著藉故躲,除非你躲得了一輩子?!?/br> 不一時池鏡跟著小廝進來,隔得老遠就聽見正屋里有人在罵,“這點事你也來問我?你竟吃了鳳家十幾年的白飯!往年怎么辦的,今年就怎么辦,過個年,又不是過發你老子的喪,難道是頭回不成?!” 隨后見個管事的婆子臊眉耷眼走出來。池鏡一看情形便猜到是傳聞中的鳳大奶奶,果然是個兇神夜叉,不由得替鳳翔暗暗惋惜。 踅進西屋,鳳翔披著件毛皮大氅迎來,將他請在窗下椅上坐,“你又是幾時聽見我病了?” “昨天聽二嫂說起的?!背冂R看他一會,見臉上雖憔悴些許,精神倒好,放下心來,“我從馮家出來,路過你家,便進來瞧瞧你??茨愕购?,不知是什么病,要不要緊?” “一點風寒而已,不打緊?!?/br> 聽見儷仙還似在影影綽綽地罵人,可巧玉漏端茶進來,鳳翔攢眉道:“把門也關上?!?/br> 玉漏便把門闔攏,向幾上奉了茶,想起什么來,忙踅進罩屏內整理床鋪。 倒提醒了鳳翔,不好意思地朝池鏡笑笑,“真是失禮,我連日都是在這屋里養病,也就只好將你請到這里來坐了?!?/br> 池鏡想著正屋那情景,也跼蹐著一笑,“原該去拜見嫂夫人的—— ” 兩個人正彼此尷尬,玉漏踅出來說:“只好委屈三爺在我們這里坐坐?!?/br> 想來這是她的屋子了,池鏡歪眼看去,見那架子床內赫然擺著兩個枕頭,像是朝他在宣示著什么。本來是尋常不過的事,此刻他心下卻略微不自在起來。 他收著眼滿屋里掃蕩一圈,除此之外,再沒有一點男女之歡的痕跡,屋子里除了幾件應有的家具,一切多余的玩意也沒有,大概玉漏才到鳳家安身不久,所以積累下的物件不多,即便有幾樣,也許都給她收放在榻上那口箱櫳里。對面長供案上有只白瓷瓶,供著枝臘梅花,一旁的小青玉香爐冷透了,有一點水樣的光芒在上頭晃晃悠悠閃過,凜凜的。窗明幾凈,這屋里整潔利落得有種冷透了的感覺,主人家仿佛預備著隨時可以不拖泥帶水的離開。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北京的房子,早先他們闔家都住在那里的時候,也還有些熱鬧。后來老太太領著這些人回了南京,剩他和二老爺還住在那里,像兩個被發配邊關的人。 未幾玉漏又出去端了四樣小碟點心并一碗湯藥回來,將點心一一擺在幾上請池鏡吃。池鏡由此看她一眼,心里有點瀾動。 她捧起一碗藥不撒手,搬了根梅花凳坐在鳳翔邊上在那里吹。鳳翔聽她呼哧呼哧吹得好笑,劈手接了藥擱在幾上,“就放它在這里,一會就涼了,還費事吹它做什么?” 玉漏只好把手貼在腿上搓了搓,“我怕放著放著你又忘了吃,就放冷了?!?/br> 鳳翔道:“你在旁提醒著,我還會忘么?”說著扭頭,向池鏡癟著嘴搖頭,“她竟是個小尾巴,時時刻刻跟在后頭盯著我吃藥?!?/br> 話雖如此說,可皺起的眉頭間藏不住的一股蜜意。池鏡銜著下嘴唇想樂,又樂不出來。只得跟著搖頭,一面端起茶,“聽你這口氣似乎也并不覺得煩惱嘛,反而樂在其中?!?/br> 鳳翔不好意思起來,轉而岔開話問候池家,“你們府上忙?” 池鏡后仰在靠背上,倦怠地笑著,歪起條胳膊撐著臉,“忙也不與我什么相干,一概客來送禮又不要我辦,預備過節,更不要我管。我還忙我的事,早上到史老侍讀府上聽講,回去用罷午飯睡一覺,下晌不過是到各家去吃酒聽戲?!?/br> 池家的內務都是老太太在總管,一應事項上也沒有固定差員,指著誰便是誰。池鏡尚未成家,又因為在京闖禍惹得老太太不高興,自然不肯交事由給他去辦。 鳳翔思及此,少不得寬慰他兩句,“等你在南京住久了,你們老太太自然看得到你的好處。我看你也該早日成親,俗話說成家立業,討了媳婦進門,老太太也就不再拿你當小孩子看待了?!?/br> 池鏡也曉得這個道理,所以對府里傳言他和于三姑娘的事并未表現出不情愿的跡象,由得他們去說。 玉漏留神看他,見他說到婚姻大事也只是笑,沒有明確的表示就是大體愿意的意思。她心里不禁提起些緊迫,可眼下這局面,又還是要先進了池府再說。 第18章 觀瑞雪(十八) 二人談談講講間,一片晴光落在幾上,玉漏坐在里頭榻上描花樣子,炕桌上也有片光,摸上去是暖的,難得個好天氣。 外頭又說到鳳翔身上,鳳翔說起前幾日縣太爺請客之事,池鏡道:“你的事我已寫信上京問我父親,大約再過幾日就有回信。我看如今連官場上都盛傳此話,多半是真,只是不知給你個什么官職?!?/br> 鳳翔笑道:“不論什么,都是皇上天恩,我盡心去做就是了?!?/br> “先時你在漢陽縣任職的時候,曾向府衙上書漢水水道治理之策,后府衙上疏朝廷,雖沒署你的名,可到底給內閣知道了,頗得內閣賞識。后來雖免了你的職,卻用了你的策。我看若再用你,也是將你放在水路要緊的地方?!?/br> 南京也是水路繁脞之地,不過鳳翔年輕,必定是外放。玉漏思來,這倒是個好機會,鳳翔外任為官,總不能拖家帶口,傳到朝廷里也要說她兒女情長,不是謀大事的人。 只要他一走,儷仙定要想法子處置了她。當然不至要她死,無非是趕她出去。 也難說,儷仙那個人雖然蠻橫了些,卻沒什么大出息,到時候真要趕她,只怕鳳太太壓下來,又不敢了。鳳太太好是好,有時候偏好得不是地方。再說真是惹得儷仙提出那份膽氣,又趕她到哪里?少不得要死死籠絡住絡嫻這門路。 她暗自擘畫一番,走出罩屏給他們添了水,笑問鳳翔:“可要開一扇窗?今日天好,你總說門窗緊關著屋里悶?!?/br> 鳳翔因不見窗外有風,身前又有火,儷仙也息鼓偃旗沒在罵人了,便開了兩扇外窗。太陽曬到背上來,也不覺冷,反而神清氣爽。 池鏡穿著毛皮里子的竹青大氅,自然也不冷,嗅到玉漏身上一股淡淡的清茶香,感到一種昏倦懶散的寧靜。他險些忘了玉漏也在這屋里,她在里頭安靜得出奇,不像他們家的丫頭,總有說不完的話,一個人坐在那里也要弄出些響動。她連咳也不咳一聲,使人覺察不到她的存在。 “這個,煩勞三爺回去的時候給我們三姑娘捎去?!庇衤┤×藗€包手爐的套子來,新做的,用的給池鏡坐鞋下剩的料子。 鳳翔接去看看,笑道:“你幾時做的這個?” “就這兩天。原想等三姑娘回家來的時候給她,可巧池三爺今日來了,就煩三爺一道帶回去。三爺,不麻煩您吧?” 池鏡接來擱在幾上,笑道:“這點小事談何麻煩。你和二嫂倒很投緣?!?/br> 鳳翔倍感欣慰,“她們兩個雖然一個靜一個動,卻是一路性子,都是簡簡單單沒心計的人,自是合得來?!币娝龑χ翱诹⒃趲浊?,身上穿得單薄,不免憐惜,便道:“你去拿我的袍子來披上點?!?/br> 玉漏默片刻,赧笑著搖頭,“不要,給人看見,成什么樣子?” “有誰看見?白坐在這里一會身上發冷?!?/br> “還是不大好——” “你聽話,快去?!?/br> 又是這樣你推我讓的戲碼,仿佛是小兩口間的趣味。但這回比上回有些進益了,兩個人一個春色含嬌,一個眼波柔情,別有一種溫存意思。池鏡在旁看著,用諧謔的笑眼。 他見不得鳳翔不好,聽說他病了,腳一轉就進來鳳家探望??伤麅仁业拿罎M又令他發酸。他笑道:“你們兩口仿佛就為做給我看的,想必是笑我沒人關懷?” 鳳翔忙推他臂膀一下,“你說這話簡直沒道理,只看你日常出門,前前后后就四五個小廝跟著,唯恐你哪里磕了碰了,還叫沒人關懷?” 池鏡身形晃蕩兩下,只笑不語。玉漏見他把茶碗端在手里,埋著眼看茶湯,專注得像是細數里頭的茶葉,還有點笑意滯留在他蒼冷的臉上,不過是變了味的。 他看不過眼,至于到底是看不慣誰都不要緊,反正她是曉得了,她和鳳翔調情刺痛了他。她覺得也許他也有點喜歡她,這還能多幾分勝算。也許。 下晌池鏡出來,也沒去拜見儷仙,一徑往家走了。到門上小廝就說:“我的爺,您這一日又到哪里去了,老太太找您呢,還不快去!” 池鏡因問:“老太太幾時回來的?” “在四老太爺府上用過午飯就回來了,到家問您不在家,正生氣呢?!?/br> 池鏡忙回房中換了衣裳往老太太屋里去,這屋里好不熱鬧,進進出出好些管事的媳婦婆子,兩眼底下盡是花紅柳綠,錦履綢舄轉個不住。兩房人口都在里頭回話,回的都是老太太近日不在家的事項,七嘴八舌鬧得沸反盈天。 只絡嫻手上無事經管,早早出來,看見池鏡便拉他到廊外頭說:“小叔,你可留神,老太太不高興呢?!?/br> 池鏡笑道:“就為我不在家?哪里至于?” “倒不單為這個。老太太嫌她不在家這些時家里頭太亂,把二太太也說了。還有大太太也吃了教訓,就為大老爺——”說到此節頓住了,大老爺是她公公,有些不好啟齒。 池鏡接嘴問:“是為大伯前幾日買人進來封小老婆的事?” 絡嫻先是點頭,后又搖頭,“大太太想著老太太素日常說要大老爺保養身子,便把買來的人又打發走了,誰知老太太聽見,反說大太太:‘你自己沒本事,難道還不許別個多生養?’當著那么些人。反正誰 也沒落好,虧得你二哥外頭辦事去了,否則連他也要吃幾句罵。你小心些,別撞老太太槍頭上?!?/br> 正說話,見里頭的人一一散出來,釵光交錯,錦衣羅裙,慪的慪,恨的恨,臉上總歸都是不討好的神情。絡嫻聽見她婆婆大太太接連一陣咳嗽,不敢耽擱,忙跑去攙住,和大奶奶左右夾擊,挽住大太太去了。 燕太太在廊廡底下略頓須臾,到底向池鏡走幾步,“快進去,留神說話,別惹老太太生氣?!?/br> 池鏡適才進屋,屋子里一時鳥獸四散,靜得出奇,唯有窗前幾片陽光里的灰塵吊子還在翻騰著,仿如戰后的硝煙。 有個雍容華麗的老婦人坐在榻上吃茶,正是池家老太太。老太太個頭矮,人也瘦,那榻卻十分寬大,她嵌在上頭,像是小孩子做了皇上,有股滑稽的莊嚴??蔁o論怎樣的不恰當,她到底是這家的“皇帝”,幾十年的家當下來,不像也做得像樣了。 池鏡近前去行了禮,老太太放下茶碗冷剜他一眼,“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回來你就不在家。你沒事的人,倒比那些有事的人還忙。就只剛回南京來那幾日還老實,也才老實了幾日,毛病又犯了?” 池鏡未敢狡辯,就這點老太太還瞧得上他,不像老大,說他的不是,總是諸多理由;也不像老二,不該說的不說,該說時也像個啞巴。 還有一點,他雖然做不成皇上的女婿了,總是文章好,是做官的料。再說也要看他父親的面子。 所以他再不好時,她也還抱著點期望,“你從前不是這樣子,都是在京城學壞了,你爹也不得空多管管你。老實說,今日到哪里去了?” 池鏡聽她口氣轉軟,才恭敬答道:“從史老侍讀府上聽講回來,聽見鳳家大哥病了,順便去瞧了瞧?!?/br> “鳳翔?”老太太沉吟道:“聽說朝廷有意要復用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寫信問問你父親,要果然是真的,和他們鳳家結親,也不算很吃虧。他到底還年輕,日后保不齊的事?!?/br> “已去信了,還沒得回信?!?/br> 老太太瞅他一眼,叫他一旁坐下,“聽說他母親身子也不大好了,我不得空,也沒問過賀兒媳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