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到倫敦時是早上，陰冷濕潤的天氣，風也刮得很大。

    紀月原是和高斯林先生約的這天下午，所以兩個人到了之后還有時間可以簡單休息一下。

    徐既明帶紀月回了自己的公寓，這邊他后來回國后便閑置了下來，只偶爾來出差時會住上幾天，所以還是有人定期打掃清理，可以直接入住。他前陣子已經安排了人備好需要的生活用品，冰箱的食材也是早上臨時新鮮添置的。

    紀月洗完澡出來，兩人的行李已經被他差不多收拾了出來，他正在做兩人的早午餐。

    一股清新的橙子香很快隨著腳步的靠近而貼近他，又將他全身擁裹。身后的女孩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呼吸吐在他后背，很輕。

    徐既明左手覆在她手上，輕輕摩挲著她手背，“是不是餓了？馬上就好了?！?/br>
    紀月頭抵著他的背搖了搖，剛開口的聲音有一絲疲倦的啞，她輕咳了兩聲，又將他抱得更緊，“還好，在飛機上也吃了一些。你累不累？”

    一顆軟乎乎的腦袋又從旁邊冒出，徐既明看了她兩秒，女孩因為剛洗過頭，發頂翹起幾根呆毛，望向他的眼神又依賴又純真。

    徐既明心跳快了幾分，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又低低地笑了笑，“好了，現在不累了?！?/br>
    一句話讓紀月又羞紅了臉，按照以往她肯定會不好意思地松開他，再走到一邊去默默平復一加速的心跳和變得緋紅的臉頰。但現在她的手卻始終舍不得放開，只是又躲回他身后，用額頭輕輕蹭了兩下他的背。她的連體嬰游戲還不想和他結束。

    之前分開后，再見面時紀月也很粘他，但那時候在巴黎，或許是顧忌著家里有張姨在，又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她完全坦白，讓她完全將自己交給了他，徐既明對紀月的粘人程度又有了新的體會。

    看著讓自己行動受阻的“阻礙”，徐既明“艱難”做好早午餐。等端上餐桌后，又一把將紀月抱坐在桌上，“我可以享用我的午餐了么？”他問得含蓄，但眼里的欲望直白。

    紀月原本雙手掌在他手臂上，又默默收回，她撇開了眼，“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來不及?！?/br>
    徐既明哼出一聲輕笑，捏著她的下巴又抬起去吻她的唇，“那晚上？可以嗎？”

    紀月被他吻得說不出話，不過他也沒等著要紀月的回答，他知道紀月不會拒絕他。

    下午，兩個人出門時又下了會兒雨，但絲毫不影響此刻街上的圣誕氛圍，熱鬧又喜慶。

    和高斯林先生定的見面的地方離公寓有些遠，兩個人便打車過去。

    路程行到一半，紀月的情緒又有些難過起來。jiejie已經離開了快兩年了，她夢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她對jiejie離開的感受也越來越淡。她現在不知道自己是在遺忘她已經離開，還是在假裝坦然接受她離開的事實。

    她很少和徐既明說jiejie的事，關于過去的回憶也更多在紀家，所以她也舍不得紀家，但后來那里也不愿再讓她踏入后，那一陣子她真的很迷茫。

    現在再見到高斯林先生，他比自己記憶里的樣子老了很多，但小時候在醫院里的記憶又變得清晰起來。

    那時候jiejie也很瘦弱，但總比最后行將就木時好很多，那時候她尚且還看不懂高斯林先生每次和她說“你的jiejie會因為你而好起來”時的復雜的眼神，現在才明白那或許是無奈又可憐。

    叁個人坐一起也聊了很多，但基本都是關于紀枝意治病期間時候的事情，有平常的，輕松的，也有緊張的時刻，高斯林先生也很少提到這里面有關紀月的事情。

    他起初和紀月聯系上時，紀月并沒有和他說會和她的先生一起來，導致高斯林先生起初以為是像紀枝意曾告訴過他的情況一樣，紀月的婚姻關系并不好，但現在看起來，這對年輕的夫妻感情十分好，年長的丈夫對妻子照顧和疼愛得十分細致。

    只是他不知道，關于最隱秘的那份秘密究竟有沒有被揭開。

    直到一通電話將徐既明叫開后，高斯林先生又才問起了紀月的身體健康情況，紀月以前每半年便會體檢一次，方便他們了解她的身體各項指標。

    畢竟她出生的情況不同，不管是為了紀枝意還是她自己，都要定期去檢查。

    紀月上一次體檢還是入學那時候，高斯林先生知道指標都正常時，倒是放松了不少。

    “Olivia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你的丈夫對你很好?！备咚沽窒壬粗o月又笑了笑。

    紀月沒有否認，只是有些不好意思，“jiejie離開后，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了?！?/br>
    聽到她說的，高斯林先生又想起曾經的同事前段時間和他說過，紀家夫妻又來做試管嬰兒的事。

    他知道中國人很注重血緣關系，注重傳承，他認為紀月不管怎么說，也是他們有血緣關系的女兒，而且還為了紀枝意付出那么多，所以他實在理解、接受不了紀家夫妻的做法。

    不過也難怪，Olivia會寧愿將自己的meimei交付給其他人，也不會讓她留在那個家庭。

    高斯林先生又問了些紀月在法國留學的事情，又說起Harry，但紀月聊了幾句又很快不動聲色地轉移開了。

    等徐既明接完電話回來，高斯林先生便打算帶他們去紀枝意留給紀月的那套公寓。那處公寓離附近的大學不遠，當初紀枝意話說得急，他來不及細選，只能在自己住的附近幫忙選。

    紀月原以為只是去看看，知道jiejie為自己留了一處只屬于她的居所就好了，沒想到的是，jiejie會把里面的裝修裝得和她們在紀家的家里一樣。

    “Olivia給我看了你們家里的照片，所以很多東西都是從中國買過來的，這也是Olivia特別要求的?！备咚沽窒壬趾退忉?。

    徐既明看著紀月，她的眼眶很快紅起來，仿佛是看到了紀枝意。

    不過他也沒想過，紀枝意交待得這么細。反觀原因，她所做的這一切…其實也都是不相信他們會真的生出感情吧。

    如果在當時，徐既明并不意外當時的紀枝意會這樣想，但現在，他還是覺得有些難過，難過和后悔自己沒有早日看清自己自己的心，深思熟慮太多，反而錯過的也太多。

    如果他一開始就明白自己心里的那份悸動，如果當初紀枝意是完全信任地將紀月交到自己手上，如果他早一步紀月知道她的身世……

    他很少有這樣的情緒，因為無用，甚至徒添煩擾，但此刻還是因為這些事情懊悔起來。

    他走到紀月身邊，用紙巾幫他擦了擦眼淚，“這兩天我讓人來打掃一下，回巴黎前來住幾天么？”

    雖然這處公寓高斯林先生也有時候會讓人來打掃幾次，上個月知道她回來后，也讓人簡單打掃過一次，不過要住人的話，還是需要認真清掃一下。

    對于徐既明這個提議，紀月也沒有拒絕。

    晚上是到高斯林先生家里做客，高斯林先生的妻子是一家醫藥公司的研究員，她也知道紀月，不過她起初還是從小Harry口中得知的，她并不知道紀家的事情。

    她知道紀月會和她的丈夫來家里做客，特意準備了比較合中國人口味的餐食，對他們招待得也很熱切。

    紀月想起小時候在醫院，Harry便時不時給她帶他mama做的小蛋糕和餅干，那時候她很羨慕Harry有那么幸福的家庭，也對他的mama充滿了好奇。

    今天第一次見高斯林太太，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溫柔。

    她想起曾經，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的mama也對她這么溫柔。

    紀月大概也是有了些酒意，腦子里一直忍不住想mama，想小時候的mama，但那些記憶太久遠了，她其實也很難再分輕虛實了。

    而且每次一想到小時候的快樂瞬間，就會想起父親之前和她說的，在她回到紀家后不久，mama和爸爸便有了自己的親生小孩，他們才是一個家庭。

    兩個人從高斯林先生家離開時，高斯林太太又邀請他們圣誕節那天也來家里，但紀月只說不方便打擾，拒絕了高斯林太太。

    “在想什么？”徐既明牽著紀月的手走出樓棟，見她久久出神不說話，以為她在想剛才拒絕高斯林太太的事情。

    紀月眨了眨眼，剛出了大樓，夜晚的冷風便將她眼眶都吹紅，說出口的話都帶著冷意的澀抖，“唔…在想我們自己的家也要布置一點圣誕氛圍嗎，我想快點回家了?！?/br>
    徐既明笑了笑，聲音又輕又柔，但握著紀月的手卻緊了幾分力度，“明天可以一起去超市買些東西，馬上出了小區就打車回去了，最多還有半個小時到家?！?/br>
    紀月點了點頭，又晃了晃和徐既明十指相扣的手。

    她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