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我知道我不再孤單(完結上)
徐既明其實從年初紀月說紀延祥夫妻在加拿大做試管嬰兒后,就讓人去那邊查了,但他查得不深,多數時候也只是讓人盯著紀延祥夫妻的舉動。 這次看到紀月的郵件,他又才順著這條線重新查起來。 他借了二叔在多倫多的人脈后,查起來倒是快很多。只是查起來才發現,紀家曾在多倫多為紀枝意治病的事有些對不上的漏洞。比如,幾次為病重的紀枝意捐獻骨髓的捐贈者卻怎么也找不到線索。 而且為什么當時職業生涯如日中天的高斯林先生,會突然放棄一生追求的醫學事業回英國做一位普通大學老師… 但再查下去時,紀延祥給他打了一通電話,看起來是作為紀月的父親關心他和紀月兩個人感情關系,但徐既明知道,他只是試探。 而他的試探,更讓徐既明覺得奇怪,紀家到底藏著關于紀枝意和紀月的什么秘密? 不過,紀延祥既然已經知道他在查了,徐既明也不打算再等下去。 他能接受在紀月手里被動,但面對其他人,他更習慣下好先手棋。 徐既明飛多倫多這天,巴黎也迎來了一個久違的晴天。 江佳檸趁著天氣好,下午課后又約紀月逛街,想著正好讓她散散心。 江佳檸早就看出來紀月最近心情不太好,只是一問她,她又逞強說沒什么。但她還是隱約看出來,是和她先生有關,只不過紀月不愿多說,她也不好意思問太深,便只能帶她出門換換心情。 逛首飾店時,江佳檸看上了一款琺瑯手鐲,選顏色試戴時,一深一淺兩種顏色的手鐲迭戴在手腕上格外好看。 “對了,月月,我記得你之前不是也戴著兩只鐲子嗎?博物館的事也忙完了,怎么沒見你戴了?” 紀月愣了一下,下意識抬了下手,卻不覺任何重量。 她又看著江佳檸的手腕,她晃了晃,兩只鐲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她耳邊仿佛又響起了生日那晚在海邊,手鐲落下,雙鐲碰響的聲音。 “忙完了但一直沒想起來…”她這幾天一直憂慮著和徐既明的事,確實沒想起來自己手上少了些什么。 江佳檸見她出神看著自己手腕的琺瑯手鐲,又直白開口,“月月,我覺得你老公肯定很愛你,'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真的太浪漫了?!苯褭幷f起來,語氣又有些感慨。 “而且我說句實話啊,你們…嗯…鬧矛盾還能每天打視頻發信息分享日常,也沒有冷暴力,真的好難得,這種男人太讓人有安全感了。別說Lucas,我有時候和我爸媽鬧矛盾,我們都會一個月不聯系一次,父母一直說他們是無條件包容我們的,那時候才發現其實也不盡然?!?/br> 紀月聽著江佳檸的感慨,斂下眼睫,她想起她和徐既明第一次吵架,其實也是有過冷戰的。但她也無法否認,那次短暫的冷戰,第二天拿雞蛋幫她眼睛消腫的是他,親自為她端早餐到房間的也是他,關心她不要著涼的也是他。 她想,也就是在兩人吵架時,他還能對自己做到這些細微之處的照顧,才讓她一天天對徐既明有了越來越深的感情,也是這些無微不至,讓她能從徐既明那里體會到滿滿的安全感吧。 所以她可以不去關注外面的流言,也從不會猜疑他背著自己和其他女生接觸,她也不會吃些無中生有的醋,所以在他們的感情里,她便時刻都只看得到他,所以她還勇敢地來了法國留學。 她自以為對他給予的安全感,她也交付出了滿分的信任,但是徐既明那天又和她說,讓她可以信任他… 江佳檸看著她,又指了指她拿在手里的手機:“可能你自己沒發現,你最近看手機的頻率高了很多,沒收到消息的時候你的微表情是有些焦慮的,但收到了你老公的信息,感覺你整個人就輕松了?!?/br> 人對幸福的感知總是沒有痛苦來得強,人對幸福的記憶力也總是沒有痛苦記得深刻。 好像總是需要人提醒片刻,才能從混亂不安里抽離出來,看清自己的真心、看清對方的用心。 她看著自己的手機,面容識別開手機屏幕,上面的壁紙也是她生日那天,他們在海邊看的日出。 她又想起那天,他們依偎在海邊的時候,她也對徐既明說過,他給自己的安全感和歸屬感,讓她對未來不再有焦慮和害怕的。 是的,她是一直想要往前走的,卻似乎只是想要向徐既明走去。而曾經、過去的種種悲恥、不堪,都是她迫切想要走向徐既明而丟下的。 因為他,她對未來不再有了恐懼和不安,可是也因為他,讓她更加不安自己的過去。 那些從不被她認作是完整自己的一部分,因為那些才是將她打碎的,所以她隱瞞,對徐既明隱瞞,其實也隱瞞著、否定著她自己。 但如果…如果安全感和歸屬感真的是滿分,是可以完全將自己坦誠的嗎? 渴求這樣完整的愛…好像也是一場賭博。 天色漸暗,街頭燈光也漸漸亮起了,隨處可見的圣誕樹讓整座城市變得更加浪滿,角落都彌散著幸福。 兩個人一起吃了晚飯便打算分開回家了,江佳檸公寓離這邊比較遠,她男朋友正好從醫院下班來接她。 分別前,江佳檸又忽然道:“月月,別忘了今天回去把鐲子戴上啊?!彼f著,又對著她晃了晃手上那只下午買的琺瑯手鐲,而另一只男款的包裝袋已經在她男朋友手上提著。 紀月右手摸了摸左手手腕,淺笑著點了點頭。 江佳檸和Lucas先坐車回去,紀月的公寓離這邊不遠,圣誕節街上也挺熱鬧的,她便打算走路回去。 或許是她在意起來,她發現今晚街頭成雙成對的人多了好多。 她還沒怎么一個人逛過巴黎夜晚的街頭,偶有賣唱的人,將這座城市浪漫的城市點綴得更加愜意隨心。 她駐留在一個唱著中文歌的女孩附近,她聽著不知歌名的歌詞,腦子里滿滿的徐既明。 “我知道我不再孤單, 有你一起走, 無論前方 在等待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不再孤單, 有你陪著我, 放下任何, 不愿相信自己的理由 …” 女孩還在唱著,她外套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起來,紀月看到來電人是父親。她能猜到他現在給她打電話,只能是因為徐既明在查的事。 響了好一會兒,但紀月這一次沒有接,她逆著寒風往公寓回,風又將女孩兒的歌聲裹挾而來。 “如果你曾泛紅了雙眼, 為我而淚流, 就讓我捧起你愛我的心, 珍惜直到永久, 我知道我不再孤單, 有你一起走, …” 歌聲漸遠,熱鬧退去,天色暗下,頭頂是彎月,腦海里是一張張過往畫面。 在游樂場她第一次牽自己的手,領證那天他落在自己額頭的吻,帶她去私人島看星星,每天早晨幫他打領帶,在比利時和他說生日快樂,每一次說我愛你…… 紀月迎著寒風快步往家里跑著回去,到衣帽間找出徐既明送的兩只鐲子又重新戴上。 那瞬間,一股久違的但安心的重量重新落回手上,仿佛再抬手便可以將什么東西抓得更牢。 明天上午還有兩節課,從巴黎最快到多倫多的飛機是明天中午,她需要今晚將行李收拾好。 她幾乎也是一晚沒睡,可精神卻很足,直到終于坐在飛往多倫多的飛機上時,才緩緩生出一絲睡意,但一想到抵達的地點又是多倫多,睡意又被驅散幾分。 將近九個小時的飛行,紀月時隔多年再一次來到多倫多,有熟悉,也有陌生,有無畏,也有膽怯。 林特助說徐既明今天在外面處理工作,她便先回他住的酒店。 她對多倫多陌生更多,她熟悉的只有醫院,和窗外那顆巨大的楓樹。 多倫多今天的天氣比巴黎還要不好,霧靄沉沉,雪將世界掩蓋成蕭瑟的白色。 紀月坐在酒店旁邊的咖啡館里,透明的落地玻璃窗讓她可以在徐既明到酒店的時候便看見他。林特助發信息和她說,徐既明還有半小時便到酒店。 她陡然生出一股“近鄉情怯”的慌張,她開始后悔這么沖動一個人來了多倫多,她應該…打電話,或者發短信告訴他這一切的,總之不該是面對面。 如果他嫌惡怎么辦?如果他也覺得這些真相很不堪怎么辦?如果他不再接受自己怎么辦? 他太好太好了,她怎么敢這樣屈賭。 手機被她亮起,通訊錄第一個便是他。 手機的鈴聲在耳邊響起,紀月心跳快到像要跳出來,連吞咽都變得艱難,但很快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月月?怎么了?”多倫多現在是下午六點,而巴黎已經是凌晨,但他知道她在多倫多。 紀月到了他住的酒店時他才從林特助那里得知她一個人來了多倫多,當下便放了手里的事,順便還借走了二叔朋友家的司機。 等他溫柔問完,那頭沉默了好幾秒,他又才等到她重新開口, “徐既明…”她叫了聲他的名字,“我…我其實是我父親的私生女?!?/br> 在那叁個字出口的瞬間,徐既明的大腦也空白了一瞬,他怔愣好幾秒,世界仿佛也都靜止。 直到行駛的車在紅綠燈前停住,他又才回神,而他的心仿佛又被千萬斤沉石壓住,呼吸被攥緊,嗓子也如啞了一般發不出聲,全身也仿佛被捆縛,動彈不了。 …私生女? “月月…”他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帶不可置信、不明所以的顫抖,但腦里那條線又很快利用這一句話講那些點點滴滴串聯起來。 紀月握著溫熱的咖啡,咖啡店里的暖氣也很足,但她還是全身開始顫抖,仿佛只身單薄地置身雪地。 “因為…因為jiejie的病需要適配的骨髓和器官,所以我…我是…”她發現這些真相還是很難說出口,她的聲音也發著抖,喉間仿佛被掐住。 徐既明聽出她呼吸仿佛都變得困難,他點了點司機的肩,示意開快些,“寶寶,深呼吸,慢慢吐氣?!?/br> 紀月聽話照做,平復半分,又繼續開口,語速還有些快,或許因為緊張和害怕,說出口的話卻有些磕絆?!澳赣H、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再生育,所以就,他們就找到了我的生母,通過…基因配型最后生下我?!?/br> 回酒店的車速已經提到范圍內的最快,但徐既明卻覺得還是太慢。 最深最隱秘的真相終于剖露,因為徐既明的沉默,她卻并沒覺得輕松。 “徐既明…”她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這一聲仿佛才讓徐既明回了神,“月月,我在?!?/br> “小時候那幾年和jiejie在多倫多,我都在為jiejie治病,雖然,雖然我的出生很…很違背倫理,但是我…但是我有救jiejie…”紀月說著的聲音越來越小,握著咖啡的那只手不斷旋轉著咖啡杯,透露出她心底的緊張。她想說她也為jiejie奉獻了,哪怕出生的真相很不堪,可是她很乖地為jiejie獻出了她能給的。 所以可不可以…看在她很聽話,或者還有那么一點點勇敢的份上,不要因為那這份真相也覺得她是那么糟糕的,不要因為她是個被爸爸mama拋棄的孩子就覺得她不乖她好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