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月月,不要對我說謊
紀月離開紀家大門的時候,司機便迎了上來,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和臉上的不算深但有些長的血痂,嚇得就要立刻給徐既明打電話,畢竟是在他接送太太出行期間,而且還是在紀家出了這檔子岔。 “您…您的臉這是怎么了?我先給徐總打電話!”司機說著就把手機點開,但下一秒又被紀月制止。 紀月搖了搖頭,“沒事,是我自己,我自己不小心劃到的…”她說完已經沒有力氣再擠出一個無事的表情,便先進了后座。 司機雖然滿腹疑云,但也不好再多言,也上了車。 “徐總剛才給你打電話您沒接,讓我轉告您,現在直接載您去海悅府吃飯?!?/br> 好久,久到司機又重新說了第二遍,紀月才提起聲音噢了一聲。 她拿出手機,二十分鐘前的確有一通徐既明的未接來電。 紀月盯著手機界面,卻又只是在放空,她腦子里亂成一團,找不到能捋清的線頭。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了,天色也暗了下來,但車窗外流動消失的街景在她眼里還是朦朧不清的,直到司機提醒了好幾次到了,紀月才回神,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但眼睛還是有些腫脹,自己這樣徐既明肯定會發現,她還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但一直呆在車里,司機也會知道她的異常,最后徐既明還是知道,她只好先下了車。 就算紀延祥不提醒她,她也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任何人,她不敢想別人會怎么看待她,看待紀家,甚至看待已經去世的紀枝意。 海悅府是周青石名下的一家私人會所,紀月跟著徐既明來過幾次,大概徐既明也囑咐過,所以紀月剛進了大廳便有人來迎她,但紀月想先去一趟洗漱間。 紀月沒讓對方再跟著自己,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眼睛,又拿濕紙巾敷了敷,等眼周的紅腫散去。 又待了十來分鐘,紀月才從里面出去,跟著記憶來到專屬的包房。 她剛推開門,便聽到里面謝存之的揶揄。因為入口有隔斷遮擋,她動作又小,里面的人并沒看見她。 “哎喲我們徐總,半年前還在這間房里說新鮮感、玩玩而已,現在就寵到天上咯,就這點路還怕老婆走丟,要真走丟,青石這海悅府就送你了?!?/br> 周青石莫名其妙就要搭出去一家海悅府,無語地瞥了謝存之一眼。 他見徐既明這么擔心,又道:“剛才李經理說了是去廁所了,應該馬上就來了?!?/br> 徐既明只是搖了搖頭,現在他心里只覺得十分不踏實,他的擔憂從下午給紀月打電話沒打通,后來她也沒回消息就開始了。而且這間包房也有洗手間,紀月為什么偏偏要去整層樓共用的洗手間? 他還是站起了身,打算去看看。 江星儀又把他攔住,“我去這層樓的洗手間看看吧,可能是女生的特殊情況?” 她的解釋倒是合理一些,徐既明認可,但還是選擇和她一起,如果有不方便,他也好立刻帶紀月回家。 兩人剛出了門,便看到走廊上的紀月和剛才來過一次的李經理。 紀月的穿著并沒什么不對,但她細嫩白皙的臉上的那道血痂卻十分突兀。 徐既明的腳步很急,眉心皺得緊,眼眸里翻滾出一絲難得一見的戾氣。他在發現紀月的眼睛有不明顯的哭過的痕跡時,表情又變得更加難看。 但他的動作仍舊輕柔,指腹貼近她血痂下方的皮膚,“這里是怎么弄的?” 紀月微微偏頭,錯開他手指的溫度,嗓音有些啞,“下午在家找書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東西,割到的?!?/br> 她的眼神飄忽著不敢看他,說謊的樣子十分明顯。但顧著還在外面,徐既明并沒有過多問她。 只是紀月這一晚上都很不在狀態,房間里的幾個人都看出來了。 江星儀和她聊起叁四月出國的安排,紀月也出神好幾次,總是在江星儀問她的時候,紀月才回神,又和她道歉。 徐既明的注意力一直在她那里,見狀又把自己帶到自己身邊,關心道:“要不要先回家?” 紀月抬頭看他,他眼里的擔憂不似作偽。 她知道人會變的,感情會變的,就像她起初對和徐既明結婚這件事是害怕一樣,他也可以對和自己結婚有其他想法。 但紀月還是覺得難過。 她偽裝的技術太差,她根本裝不出來知曉身世真相后沒事的樣子,她也根本裝不出對徐既明曾經那種話無所謂的樣子。 可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些真相,怎么面對徐既明的關心。 回去的路上,徐既明把車內的隔斷升起,又把紀月抱在自己腿上坐著。 紀月的一舉一動他都能清晰感知,包括她坐在他腿上后,身體的僵硬。 徐既明沒有急著直接問她發生了什么,只是先安撫地上下撫著她的背。但紀月卻放松不下來,不自覺對他的防備仿佛讓兩個人回到了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 徐既明心里的疑惑和擔憂越來越重,這還是兩個人感情漸好以來紀月第一次這樣。 他將紀月雙腿叉開坐在自己腿上,強勢地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月月,還記得我們結婚前,我說過什么嗎?” 要像正常夫妻一樣生活在一起,要在婚姻里保持忠誠,生理和心理都要,還需要性生活… “不要對我撒謊?好嗎?寶寶?!毙旒让髦浪浀?,又柔聲問道:“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徐既明像要把她看透一樣的眼神盯著她,紀月想要撇開眼,又被他抬起下巴。 她囁嚅了幾下唇,頓了好幾秒又才道:“就是…劃傷的?!?/br> 不算說謊,但也還是沒說實話。 徐既明又抬頭抹了抹她的眼尾,“是不是哭過的?為什么哭?”他又追問。 紀月眼神飄忽,又眨了眨,不說話,徐既明知道這是默認哭過,但原因不想說。 他放在她背上的手也逐漸用力,將她壓向自己,聲音像是隱怒地有些沉:“那為什么今晚這么疏遠我?” 他更加在意這個,為什么中午和她聯系的時候她都還對自己是粘乎的,為什么突然就這么疏離? 下午司機只是說似乎是紀家兩位回來了,她在紀家到底發生了什么?和紀延祥他們去加拿大有關嗎?紀延祥理應不會挑撥紀月和他的感情… 灰喪的狀態,臉上的血痂,對他的疏離…都讓徐既明心里格外不安,而她對自己的沉默不言又讓這份不安更添了幾絲焦躁,這是他幾乎沒有過的情緒。 可是紀月對他緘口不言,讓他這份情緒又無法找到正確的出口排解。 紀月低眸看著,長睫遮住眼里復雜的情緒,又搖搖頭,“我…我沒有?!?/br> “月月,不要對我說謊?!毙旒让魇謮涸谒箢i,又捏了捏,手上的掌控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紀月又移開目光,但眼里又似有眼淚要翻滾,她輕輕吸著鼻子,卻只是沉默。 她不想說謊,可是心里好難過。 她不停地勸解自己,徐既明起初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他們的開始原本就是jiejie和他的交易,如果不是他對自己有這一份新鮮感,她和他的婚姻也開始不了。 而且如果沒有他,自己就只能被紀家拿去和陳家那風流成性的二少爺聯姻,或許還會如傳聞里的被傳染些臟病。 所以她應該感激的,因為徐既明起碼是真的對她很好,他給她和jiejie一樣的安全感,給她新的家,給她更滿更純真的愛。 她明白,她此刻只是“遷怒”,她在無理取鬧地強求他一開始對自己真心,她是在強人所難。 可是…她真的好難過。 為什么她的出生是這樣的,為什么最后紀枝意要放棄,留下她一個人活著,為什么她原來也是他的親生女兒,為什么也是他的親女兒但在真相砸向她的時候他仍只在乎周行雪,為什么…為什么徐既明會說出那樣的話…新鮮感,玩一玩… 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一下子涌向她,她不知道…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的沉默和眼淚又像刀割裂著徐既明的心,他那一絲繼續逼問的想法瞬間消散。 徐既明輕嘆一聲,又微仰著頭將她唇邊的眼淚吻掉,聲音輕軟,“寶寶,對不起,別哭了,我不問了…” 一個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臉上、眼尾,他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都傾注在吻里,“不要哭了,好不好…乖月月…” 他輕哄安慰,語氣幾近懇求,他對她的眼淚沒有任何辦法。 這一次,紀月終于沒有再避開他的親昵。 司機早已將車開到了瀾院,停好后便自覺離開。 安靜的車內,徐既明一直哄著她,不厭其煩,只要她還親近他,徐既明就知道這只是紀月軟性子下難見的脾氣,她愿意對自己還有這種脾氣,他那顆吊著的心也終于落到了地上。 紀月等好不容易勉強止住了眼淚,才要和他道歉,說出自己勉強想出的捏詞,“對不起,我…我只是想jiejie了…” 知道這也只是一個借口,但徐既明并沒再拆穿她,只是又愛憐地將她抱在懷里。 他輕啄了下她的唇,“月月,寶寶,你還有我呢,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她有說不出口的難過,他慢慢等她開口,或者自己去查就好了,但她的疏離和沉默的眼淚真的讓他沒有任何辦法。 徐既明等紀月心情平復了一些,又才抱著她回家。他現在的視線一秒都不想失去她,除了她不想讓他陪著洗漱,徐既明都完全黏靠著她。 紀月腦子里裝了太多東西,本來以為很難入睡,但徐既明沒給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機會,等她洗漱完便抱著哄她睡覺?;蛟S是她今天哭得實在太多,徐既明的懷抱對她來說又還是有不可抗拒的安全感,他并沒哄太久,她便睡著了。 等她睡著后,徐既明又才讓人去查一查下午紀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起司機告訴他的,紀月出來眼眶便是紅的,臉上也有了傷。而他起初敲開紀家別墅大門后,出來的人只是說紀月還在樓上收拾東西,今天紀家先生和太太也才從國外回來,所以家里很亂,不便待客。 就算再亂,他的司機也代表著他,紀家也不應該對他招待得都不讓進屋,只能是里面在發生一些見不得人的爭執,紀月臉上的血痕應該也是在爭吵里被劃傷的。 只是是關于什么的爭吵呢?紀家和紀月的紛爭不可能再是聯姻的事情,能讓紀月這么傷心的,最有可能的便是關于紀枝意的事情,但他隱約又覺得不止于此。 加拿大,紀枝意… 徐既明突然后悔當初沒向紀枝意把紀家的事情問個仔細了。 書房里,徐既明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有比起初開始接受徐家那些家業更困難的狀態。 紀月聽話溫順了太久,倔起來真的讓他也有些無可奈何。明天還要回吳州,一想到老爺子和他媽,他實在擔心紀月的情緒和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