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習手冊07秋醫生
離開實驗室的時候 ,芙洛拉帶走了那只清掃機器人。將剛才新鮮出爐的錄屏拷貝到個人芯片,然后收納進文件夾——她的心情比之前更好,久違的愉悅像膨脹的蛋糕胚,充滿心間。 即使只是前進的一小步,也能鼓舞人心。 幽藍的電路鑲嵌在墻壁兩側,如同扎根土壤的根系,時而跳過繁雜的電子波。落地窗外模擬出來的雨幕里,霓虹燈和復古廣告實時更替,舊的煙草廣告被換了下去,象征漫長的夏季即將到來。她看了看窗外,呼喚出狄安特,“替我預約秋醫生明天的咨詢?!?/br> “明天是天授日,親愛的?!?/br> 狄安特還是那副死人電子音,“天授日屬于公共休息日,明天所有人都將擁有為期一日的短假?!?/br> “在今日下午兩點之前,秋醫生就已經關掉了所有的預約時間?!?/br> “天授日——噢,我忘記了?!?/br> 芙洛拉頓時恍然大悟,不是所有人都是她這樣的工作狂人。嚴格來說,天授日的前一天也算在假期里,倘若在這個時候將已經休息的醫生拉出來給她做咨詢,秋醫生有權將此事投訴給監理會。 真是相當的人性化。 她揉了揉鼻梁,暗自為自己的粗心懊悔,只能取消預約,或是更換時間。 狄安特正要響應指令,忽地停頓了一下,人形AI半透明的身形在瞭望塔掃進窗戶的光源中閃爍。 過了幾秒,它重新開口,“秋醫生請您現在前往咨詢室?!?/br> 芙洛拉挑了一下眉頭,“現在?” “是的。我事先已經提醒過秋醫生,他有權拒絕您的申請,不過他還是同意了?!?/br> 今天是什么幸運日嗎? “嗯哼?!迸谋亲永镘浘d綿地回應,“這可不是我逼他同意的?!?/br> 墻壁上繁多的電流線路一霎間滅掉大半,只留下一排指向咨詢室的指示燈。 她又高興起來,踢踢踏踏地離開了甬道。 咨詢室并不難找。在很早以前,離開家園的星艦會在人員配置里增設“隨行醫生”,起初是為了醫療用途,畢竟在漫長的太空旅行里,總有一些意外產生;然而,直到第一個在太空脫下氧氣罩的船員出現,心理醫生才被列進星艦cao控員的必備配置。 秋醫生就是這樣的存在。 芙洛拉推開門,率先涌入鼻腔的是抹茶的香氣。 既苦澀又清新,新鮮打發的奶油點綴在抹茶之上,散發出一種格外迷人的韻味。 ……太香了! 這是一間涂漆雪白的房間,墻體安裝了高級隔音棉,書桌上的香水瓶正揮發著水木調的信息素。 角落里放置有幾株鮮花綠植,用來愉悅心情,非常真實,但其實是仿真植物。 年輕的心理醫生坐在沙發上,正在低頭翻閱著手里的文件材料。她卻被香氣吸引,兩條腿不受控制地往前移動,最后膝蓋壓在軟皮沙發上,抻著腰肢,想要去拿那杯茶。 嘴里還不忘打招呼,“秋……” 秋醫生從材料里抬頭,偏過臉,蹙眉看著她。 芙洛拉扶著他的肩借力,用這個姿勢和他對視,他們離得太近,她幾乎能看清這人纖濃的睫毛,還有鼻梁上那顆小小的痣。 這位來自東方的心理醫生,半年前才被調往漫游者實驗基地。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秋這個美麗的姓氏,她對秋醫生的出身有過好奇之心,秋醫生本人卻對其三緘其口。 俊秀的容貌為他添上一層詩畫般的濾鏡,不過,她在意的從來只是他的業務水準。 哪怕是這樣的距離,芙洛拉依舊能夠相當坦率地面對他。 他并攏雙腿,胸膛在襯衫下微微起伏,“坐下來?!?/br> 她“嗯嗯”兩聲,敷衍地道歉,毫無悔改的意思。 于是秋醫生只好按著芙洛拉的肩膀,讓她在沙發上坐下,順手再將抹茶塞給她。 “專門給你準備的,沒人跟你搶?!?/br> 他松懈了略微緊繃的肩膀,有點無奈。 “抱歉,秋,真的太香了,所以——” 從沒有什么食物能讓她這樣如癡如醉,芙洛拉嘟囔道,“還想喝?!?/br> 就著抹茶引出的話題,他們短暫地聊了一會——先是關懷她的心理狀態,秋醫生說話很有水準,溫柔得令人昏昏欲睡。 他知道她對這個不感興趣,芙洛拉堅信自己心態健康,只是不得不準時來咨詢室報道,好在她的心理評估一直正常,不必多費心思牽出她的真心話。 秋看向她下唇那道泛白的缺口,眸光閃了一閃。 他移開目光,有些遲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這里是怎么回事?” 她沒能反應過來,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嘴角,被獠牙咬破的地方已經不再刺痛。 “之前不小心咬傷了?!彼S口解釋,“你知道的,芒斯特非暴力不配合?!?/br> 確實是咬傷,只是隱瞞了一些細節。 “那你終于可以解脫了?!?/br> 得到這個答案,秋笑了笑。 自從歌蒂瓦“落魄”后,很少有人會關注她的新課題,芙洛拉覺得他應該還不知道她們小組的新研究對象是誰,不然任誰都說不出“恭喜你”這三個字。 “謝了?!彼柫寺柤?。 克雷伯格一向追求效率,她也是。芙洛拉不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微微傾過身,鼻尖縈繞著秋身上很淡的香水味,女孩碧綠的眸子里掩著某種試探。明明只是安全距離,甚至比剛才還要安全,卻像煙花裹挾著冷火的溫度,直直朝他沖來。 他有點口干舌燥。 “明天就是天授日,你同意了我的會見申請——”余光掃過桌子上的冷奶油配抹茶,無疑是她的最愛。 像是一個帶著討好意味的賄賂。 她接著問,“就是為了請我喝茶?” 秋往后靠了靠,幅度很輕微,以至于芙洛拉沒有注意到。 “……你已經很久沒有來咨詢室了,出于對心理健康的考慮,這是第一件事?!彼亓嘶厣?,克制地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第二件事,我想請你去‘探望’維斯佩拉?!?/br> “探望”兩個字,秋說得很重。 提及會議上缺席的維斯佩拉,她皺了皺眉。 “監理會沒有下達評估文件,也沒有讓他返回陸地接受治療,我以為并不嚴重?!?/br> 秋搖了搖頭,“不,正好相反——他的狀態非常反常?!?/br> “兩周前,他預約了我的心理咨詢?!?/br>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將自己包裹得很嚴實,沒有任何皮膚暴露在空氣里,目光也不與我對視。我當時認為,或許是他的面部或是肢體受到了損傷?!?/br> “然后呢?” “無論我問什么,他都拒絕配合,并且展現出了很強的攻擊欲望?!蹦鞘呛苈L的一段經歷,秋決定長話短說,“當時,守衛為他注射了鎮靜劑?!?/br> “……” 忽然,他古怪地停頓下來。 似乎是對某件事難以啟齒。 然而事實越是遮掩,越是令人在意。芙洛拉選擇當一個好的聽眾,用眼神詢問他。 過了半晌,秋充滿困惑的話語,將這件事引向了一個更為古怪的境地,“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外……在守衛給他注射的時候,我看見他的手臂長出了鱗片?!?/br> “漆黑的,像是蛇鱗一樣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