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悠游歲月 第103節
‘三朝禮’那一回賞的育兒包子,足夠讓宗親、勛貴、大臣知道皇家又多了一個皇子了。并且,據小道消息,這位小皇子的健康相當令官家欣慰,由此三朝禮時給小皇子生母的賞賜也格外豐厚。 加上小皇子生母高婕妤馬上就要封嬪的消息也漸漸傳出,這定然是極其滿意了!一時間,素娥這里真是個熱灶,祝賀的禮物送了一大堆。 這些禮物素娥也都收下了,畢竟其他誕育皇子的后妃都有過這一遭,最多就是大家覷著郭敞的表現送多送少而已。既然別人都收了,她不收反倒不成。 “這回娘娘生小皇子,我們玉殿倒是賺大了!官家的賞賜不斷放下來不說,外間也有許多王妃、誥命什么的送禮。這幾日我幫著何jiejie將那些賞賜和禮物入冊,看的眼花繚亂?!毕滤?,睡前一個小宮女便對苗五娘說道。 苗五娘不以為意道:“你這算什么?最好的東西都要在娘娘面前過眼的,我伺候娘娘都見過了...說起來這宮里就是這樣的,哪怕都是后妃,也有貧富。不得寵的,哪怕是個主子,也手頭緊著呢!可若是有寵有子,錢財、東西就不上數了?!?/br> “少說些主子的閑話罷,且不說做宮娥的本分,就算想著不給娘娘惹禍,也該嚴謹口風?!蓖晃?,年長一些宮女提醒了一聲:“明日還要辦滿月宴,殿中上下都有的忙了,早些睡罷?!?/br> 滿月宴也會有宴會,但一般就在皇子皇女生母坐在的宮殿舉行,規模與洗三那日不能相比。甚至和‘百日’相比都不行,百日好歹是孩子的命名式,那時皇子皇女才會有正式的大名,那時宗親也會來慶賀呢。 相比之下,滿月宴混雜在皇子皇女生母出月子這件事里,著實不起眼了。 不過,正是因為這場宴會由玉殿一力承擔,任務還要格外重...事實上,第二天寅正(凌晨四點),玉殿所有人就都起床了。內膳房的人起得更早,是寅初(凌晨三點)起的,為的就是做滿日宴的準備工作。 氣勢有部分工作前幾天已經做了,但總有一些工作非得當天現做不可。 如此玉殿上下忙的腳跟打后腦勺,等到天色漸亮,才算松口氣——這時準備工作就做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反而要輕松不少。 素娥這時也早起床了,一大早舒舒服服洗了個頭、泡了個澡...滿月宴這一天起,之前月子中的種種禁忌就算是解禁了,她也可以重新出現在其他人面前。 洗澡的房間里保暖做的極好,之后素娥晾發也在這個房間里。苗五娘在給素娥一縷一縷擦頭發時,就道:“娘子這個月子做的很好呢!奴婢常聽老人說,月子坐得不好是要掉頭發的??煽茨镒舆@樣,沐發完畢了,也只掉了這幾根?!?/br> 她將收集起來的一小卷頭發給素娥看,因為素娥的頭發長,所以這一小卷根數就很有限了。 此時有條件的都會將自己掉落的頭發、剪掉的指甲收集起來,將來人去世了,這些東西是要裝起來一起下葬的,追求的是‘完整性’。當然,普通人沒有這樣的‘閑工夫’,一般保證軀體完整也就是了(所以宦官才要想辦法贖回自己進宮前割掉的東西,也為的是身體完整,修一個來世)。 素娥自己不大在意這些,但她身邊的侍女在意,都十分精心地收集了起來,裝在錦囊里。 “是不錯?!彼囟鸩淮笳J同此時坐月子的一些規矩,不過這時候她還是點了點頭。不管怎么說,頭發依舊很健康,絲毫沒有脫發的意思,這是好事。 頭發晾得差不多了,素娥才去臥房梳頭。因著今天是她和兒子的大日子,苗五娘特意給梳了高髻,插戴的首飾也是比較有氣勢的那種。讓人一見就知道這是一位位份很高,在后宮頗有權勢的后妃——后宮是這樣的,很多東西不到那份上,用來也只是貽笑大方。 “真是難得見你穿紫...穿紅倒是常見些...”稍后客到了,果然有人注意到了素娥今天的妝扮。陸美人就湊到她耳邊道:“你其實穿紫也好看,另有一種端莊,氣勢要比你穿正紅更足。也不知是不是你太孤芳自賞了些,穿正紅好比是雪里映紅梅,不見富貴隆重,倒更見清正雅麗了?!?/br> “穿紫色大袖衫,梳高髻,插鳳頭釵...瞧著果然氣象不同?!?/br> 素娥沒回這話,只是讓乳母將兒子抱來:“陸jiejie瞧瞧這孩子,在肚子里時就與陸jiejie打過招呼的,想來該有些緣法...說不得還認得呢!” “哪里就認得...”陸美人推辭謙虛了一句,但還是期待地看向大紅襁褓里的小嬰兒。 這會兒他似乎剛睡過一會兒,臉頰上泛著淡淡地櫻桃紅,襯著奶白的臉蛋,瞧著就喜人。他見到‘陸美人’這個陌生人,倒是給面子地沒哭。愣了一會兒后,就眼睛彎彎笑了起來。 這可引得陸美人‘哎呀’了一聲,心里喜歡,伸手撫了撫孩子軟綿綿的臉,還熱乎乎的呢! “就沒見過這么招人的孩子!”陸美人還想說更多,卻是因郭敞的到來打住了。 郭敞一來,眾人自然一同行禮,行禮、免禮之后,所有人才慢慢重新熱鬧起來。此時距離主桌較遠的一邊,方采薇人夾在幾個才人、美人中間,也正受捧——林美人倒了后,當初和她聯合的張玉笙、王清嘉雖然經過探查,和她的事是無關的。但到底受了牽連,被郭敞厭惡,一時也不去了。 這樣一來,宮里最近半年都冒尖的新人一下都去了,之前的老人可不就來機會了么?方采薇是抓機會抓的最好的一個,這一個月來侍寢次數占據了一半之多...大家都說,翻過年去,官家打算晉封她做個婕妤呢! 方采薇受著一些奉承,心里卻有些心事重重的...在她的‘未來記憶’中,高素娥生孩子比如今更早一些,而且生的是個皇女。想來,有這樣的變化,都是她打亂了一些事情的緣故——之前素娥本該懷孕時沒懷孕,她還覺得高興,覺得這是好的轉變。 可之后高素娥推遲懷孕后,卻生了個兒子,這就不好了。讓她不禁懷疑,自己做了這么多事真的有用嗎?不,一定是有用的,至少她現在是后宮方美人,一切順利的話,再過幾個月就是方婕妤了,這是那個暗淡的方縣君完全不能比的。 “...聽說小皇子格外活潑康健,官家見了喜愛非常呢!”有人瞧著前方正席那邊,官家竟然在逗弄乳母懷中的小皇子,就說起了最近宮里的傳聞。嗯,其實也不算傳聞了,畢竟經過多方印證,算是坐實了。 “其實要我說...還是早了些,如今看著康健又如何?”美人楚小憐輕輕說了一聲。她的話沒說透,但在場誰又不明白她的意思呢?郭家的孩子難養活,多的是生下來康健,最后還是夭折的。 楚小憐卻沒注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同桌的才人黃金玉臉色變了變——黃才人就是當初那個一次承寵就生下兒子的宮女。因著郭敞不喜歡她,就算是兒子漸漸長大了,是宮里活著的皇子中排第二的,她也只是個才人。 她的兒子生下來就是比較健康的那種,之后有范明珠生的多病皇子對比著,就顯得更突出了。但最近冬日天冷,也不知道是不是照看的人出了差錯,叫孩子受了涼,一直咳嗽不停。原本黃才人是不想來參加滿月宴的,但一來怕人家覺得她嫉妒高婕妤(兩人都有子,受重視程度卻天差地別)。二來么,她其實沒有將孩子咳嗽不停的事兒報上去。 皇子染了這樣更像是照顧不周引起的病癥,她怕官家和圣人知道了后怪罪她...她雖然是正經妃嬪,但這個位置完全是因為兒子而來,和寵愛無關。所以她和官家談不到‘親近’,對于官家她是格外敬畏,最怕自己有什么惹得官家不滿了。 同桌的還有一個美人□□,她是馮賢妃的人。她t聽著這些‘嬉笑之言’,心里卻想了更多——官家正值鼎盛,后宮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雖然皇子們經常生不出來、生出來的養不大,可到底也有‘幸運兒’能長大,二皇子就是那樣。 二皇子之后,黃才人所出的皇子并不叫馮賢妃和她擔心。黃才人的出身差,又不得官家喜愛,她所出的皇子自然也沒有威脅。之后又一個站住腳,或者說,至少長到了三歲的皇子,是范美人所出的。 范美人比黃才人強,但小皇子又是個病秧子,所有人都猜他什么時候就該夭折了,或早或晚而已,就更不必在意了。 如今高婕妤生子...暫時是不必擔心的,畢竟只是個剛出生的孩子,當不得期待,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沒了呢? 但如果這個孩子真能長大,的確會是一個威脅——這甚至不會是最后一個,以如今后宮生下皇子的頻率,官家總會有別的兒子能長大的。 一場百日宴,甚至就在這一桌之內,就有各種心思紛紛亂亂了。若是放眼整個宴會,更不必說,不管面上怎樣喜氣洋洋、一片祝賀,內里心思也少有帶著善意的。能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就算是素娥平時低調做人,真正得罪的人比較少,得的‘福報’了。 等到百日宴完畢,賓客散去,素娥總算松了口氣。雖然今天具體的事都不需要她管,玉殿的宮女們都很得力,但做一場宴會中的主角,維持基本的交際,這本身就是不小的工作量了。 “...娘子還是這般,于交際一道上為難。其實娘子也做的挺好的,只是心里厭煩,實在不愿意出力?!毙ぱ嘌嗄苓@樣和素娥說話,說明的確是很親密了,不只是宮廷里尋常的主仆之情。 苗五娘在給素娥拆發髻,素娥對著鏡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肖燕燕搖了搖頭:“我哪里是做得好,不過是強打精神,盡力不出錯罷了。真正做得好的,會如我這般心累...也罷,今日總算是過去了。再下一次,就是百日了,到時候說不得官家會讓圣人主辦,我又能偷閑一回?!?/br> 不同于滿月,百日好歹連著一個‘命名式’,所以是可以大辦的。如果大辦的話,就會有一場宮宴,一般這樣的宮宴都是皇后負責的——皇后負責并不奇怪,畢竟嚴格來說,她才是郭敞所有孩子的‘母親’。 經過了滿月宴之后,玉殿上下有兩三日才緩過來。但就是這兩三日后,宮里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黃才人所出的皇子沒了。 給素娥帶來這個消息的人是上官瓊,她看過素娥的兒子后,就道:“這時節上,小兒可要看好。如黃才人那兒,便是下頭的看顧不好,叫皇子一時受了風,之后晚間就開始咳嗽。一開始還當是小事...唉,太醫也以為病情不重,況且皇子的身體一貫是不錯的,應該不會......” “誰知道事情變成現在這樣?纏綿了六七日,咳嗽一日重過一日,還發起熱病來。其實昨日早上皇子就不好了,一早叫太醫去,又是施針,又是用藥的。直到下午,好了一些——誰承想,昨晚又發高熱,再召太醫連夜進宮,卻也沒能退燒...今日便沒了?!?/br> “十月懷胎,養育數載,可眼前說沒就沒了...我是沒去看,但聽探望黃才人的人說,看著真可憐!” 素娥乍聞此事,也覺得驚詫:“怎么...怎么就沒了呢?還沒人與我說這事兒——” “哦,你不知情也不奇怪,我與黃才人比鄰住著,才能早早知道。我知道這事兒后心里煩悶,就想和人說說。和別人說,怕別人當我是幸災樂禍,也就只能來和婕妤你說了...這會兒應該往各殿報喪了罷?!?/br> 說是‘報喪’,其實就是告知一聲算了,一個沒長成的皇子,又能叫誰給他服喪呢?便是在民間,沒長成的孩子夭折了,葬禮也是極其低調的,往往用一個小棺材裝了埋下就是,正經的葬禮都不會有。 在皇室,尊卑等級更加分明的情況下,更不必說了?;蕦m里都是皇子的父親、母親、庶母,誰為他服喪?既然這些人不服喪,其他皇子皇女也就談不到服喪的事兒了。 最多就是知道了這件事,最近打算搞一些娛樂活動的,暫且延后。平常喜歡穿的花枝招展的,這段時間穿的素凈一些,至少不用花花綠綠。 素娥之后見過了報喪的人,嘆了一回,就吩咐道:“這幾日因著皇子滿月布置的喜氣之物,那些鮮艷耀眼的,都收起來罷。還有,除了小皇子外,你們日常穿著,大紅大綠就不要穿了,但也不必太素。宮里養著孩兒,太素了也不像樣?!?/br> “我是想著,官家如今常常來看小皇子,見著宮人太鮮艷了,怕是會不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br> 至于素娥自己,那倒是沒什么可說的,她的家常衣裳里,艷色的也不少,但更多素素凈凈的。 肖燕燕明白素娥的意思,連忙表態道:“娘子,都知道了,回頭奴婢便說與其他人聽,叫她們曉得謹慎行事?!?/br> 某種程度上來說,素娥的擔心并不是想太多。事實上,郭敞得知自己又沒了一個兒子,而且是已經養大超過三歲的兒子時,內心又受到了一次傷害——他不喜歡黃才人,不代表對自己的兒子沒有投注目光。 若不是在意而已,一個才幸了一次的宮女,又哪里能做‘才人’呢?這全然是看在兒子的面上而已。 “...朕、朕又沒了一個孩兒?!惫ǔ读顺蹲旖?,抽出一張素色大箋,提筆就要寫悼文——給兒子的悼文,他竟然已經寫的很熟練了。 見官家如此‘平靜’,王志通反而被唬的不輕,連忙道:“官家、官家節哀??!” “朕已經夠‘節哀’的了...畢竟經歷的多了?!边@是郭敞的真心話,要說他這個時候有多痛苦,其實是沒有的。他就是被現實傷害了,在一次次被傷害之后,又來了這么一次。奇怪,或者說不奇怪,看著傷口他已經不疼了。 只能說,這種不斷‘失去’,投入了情感和期待,又一次次落空的經歷,真的很消磨人。 郭敞閉上眼睛:“只是,只是,朕真的很失望?!?/br> “罷了,也罷了,朕去瞧瞧‘紅孩兒’罷?!边@樣說著的郭敞又往外走,忽然停下來:“朕的‘紅孩兒’不會也如這般——” 郭敞對素娥的孩子絕對有不一樣的期待,這一點在孩子還在素娥肚子里時就能看出來了。不同于對別的孩子,郭敞刻意不在他們長成之前投注太多情感,這個孩子甚至還沒出生,郭敞就想象過他長大的樣子了...... 等到他出生,還紅通通的時候郭敞就看他、碰他...對于這個孩子,他其實和普通父親沒什么不同。 發現他似乎能認得他,每次見他都格外歡騰(這也可能只是郭敞的錯覺),郭敞甚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動容。 對于一個已經投入了這么多感情的孩子,郭敞甚至不能去想‘失去’。 王志通也是連忙道:“官家!官家過慮了!小皇子身體康健,是胎里帶來的健壯。老奴瞧著,當是隨了高婕妤...定能順順當當長大,不至于叫官家因此神傷?!?/br> 第130章 宮廷歲月130 郭敞在外間聽見孩子哭聲嘹亮時, 心里說不上來什么感覺——既滿足這中氣十足的哭聲里顯現出的‘健康’,又心里著急,做什么哭成這個樣子, 可別哭壞了。是有什么不滿足嗎?盡可以滿足就是了, 誰能委屈他的紅孩兒呢? 走進臥房外小房間, 郭敞抬手阻止了侍女和乳母行禮, 問道:“怎么了,紅孩兒怎么哭成這樣?” 侍女看了一眼小皇子,小心地道:“回稟官家,是小皇子睡了一會兒醒來, 非要娘娘抱著才安寧。娘娘抱了一會兒實在累了, 便放下了...這會兒娘娘去換衣裳了, 方才小皇子吐奶, 弄臟了娘娘的衣裳?!?/br> 其實這孩子從出生起就有乳母和侍女照顧, 素娥親自照料反而比較少。她當然也會每天過問孩子的事兒,盡可能讓孩子呆在跟前。但要說事事親力親為, 將這個孩子當成是命根子,是自己的全t部, 那確實沒有。 在皇宮中, 也不可能做到那樣...不然那么多乳母、侍女是擺設么? 所以, 這孩子倒不一定要素娥抱抱, 事實上他根本不認生,只要是見過的人,基本都能抱抱。只不過今天恰好認準了素娥,這大約也是一種小寶寶脾氣吧...... 郭敞聽得侍女解釋, 也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素娥不能滿足孩子一直抱抱的心愿,這有什么問題嗎?當然是沒問題的。別說郭敞偏愛素娥了, 就是沒有偏愛,他也不覺得自己的妃子要在養育孩子的事上親力親為。 真要那樣的話,這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去?這些都是他們的事兒! 郭敞想了想道:“朕來抱罷...真是個天魔星,才將將滿月,就知道折騰你母妃了,有這樣為人子的么?” 郭敞抱起了孩子,他說的這些‘道理’顯然沒用,一個剛滿月的嬰兒知道什么?就知道睜著一雙剛哭過、紅紅的大眼睛看他。這會兒倒是因為換人抱了,一時之間忘了哭,顯得呆呆的。 郭敞一時更加心軟,穩穩當當地抱著小兒子,輕聲詢問宮人:“你們娘子是在內室更衣么?” 這個時候郭敞甚至有著深深的后怕——如果林氏當初計謀得寵,素娥用了那毒云母,又或者受驚生產,最后沒有這樣順利,而是不測。別說眼前的‘紅孩兒’了,就是素娥也會失去...郭敞光是想想這種可能,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這樣不能承擔的預想之后,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相比之下,這幾個月以來,和素娥鬧的別扭真是無所謂了。事實上,再想想他和素娥別扭生分的原因,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幼稚。他寵愛別的美女較多,少來探看素娥,他暗暗期待能吃醋,結果她沒有...... 這有什么可別扭的呢?和可能失去素娥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聽到外間動靜的素娥,聲音從臥房里傳來:“官家將孩兒抱進來罷,妾換完衣裳了?!?/br> 郭敞抱著兒子走進臥房,素娥坐在一張軟榻上,衣服已經換好了,只是頭發還有些亂,要稍作整理。 換上的衣服依舊是十分家常的樣子,白綢面子的夾襖素紋無花,鵝黃色抹胸以金繡線疏落繡著幾支芍藥,紫灰色香云紗裙子只有四破。除此之外,沒有鑲珠釘寶的領抹,也沒有金銀玉石做成的禁步佩環,就這樣素凈極了。 至于首飾什么的,也是一應俱無。雪白的一段脖子上光溜溜的,耳朵潔白,手腕干凈,就連頭發也是散開來烏壓壓的——苗五娘將素娥的頭發散開梳順,和往常她家常時一樣,只打了一根大辮子,然后低低綰了一個纘兒。 除了一根編了銀絲進去的藍色發帶扎在辮子尾巴上,半掖進了纘兒里,以及綰發的烏木素面釵子,烏發間不見別的半點兒顏色。 郭敞看著這樣凈扮的素娥,一時之間有些怔忡。在他的印象中,凡是生過孩子的后妃,無論原本是怎樣的脫俗,也會變得有些‘凡俗’。玄妙些說,是生了孩子、做了母親,便是仙女也得落到凡間來。實在些說,不過是原本單薄裊娜的,難免為了養育孩子厚實一些,想輕盈也難。 再者,做了母親,便顧不得自己了。一些原本一絲不茍的,都不在意了...這種心理上的變化,也會反映到外在上來。這就像是一個孩子長大了,哪怕只是一夜之間,也能讓人感覺到明顯不同。 但素娥不一樣,她似乎一點兒變化都沒有...不,郭敞甚至覺得她的頭發更有光澤了,皮膚也更加晶瑩,幾乎要半透明了。 明明是冬日,夾衣壓在她的肩上,可他自側面看過去,還是覺得纖細得像是探出圍墻的一支紅梅。 那樣的感覺又來了——郭敞常常覺得素娥離他很遠,明明她是他的妃子,卻仿佛從不為他掌控一樣。若是她真的要走,他留她不住。 “素娥,瞧瞧紅孩兒罷...”郭敞抱著兒子給素娥看,素娥不解他這個舉動,但還是去看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笑了一下。見她笑起來邈遠之色依舊不減,郭敞下意識空出一只手抓住了素娥。 “?”素娥不大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是郭敞想要‘貼貼’了嗎?郭敞確實喜歡和人皮膚接觸,但前提是皮膚接觸的人得和他已經構建起親密關系...換個說法,郭敞能‘貼貼’的人也很有限,素娥還沒發現除自己以外的人達到這個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