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185節
凜冬小幅度點頭,抬手擦拭眼淚。 陳爭遞給他紙巾,過了會兒,又問:“你真的覺得,韓渠已經遇害了?” 凜冬眼中茫然,“那種情況下,他還有機會活下來嗎?” 陳爭說:“送你回來的人,你還記不記得她的特征?” 凜冬搖頭,輕輕抱著頭,“我不知道?!?/br> 陳爭暗自嘆了口氣,離開時交待周決看好凜冬。 醫院不是安全的地方,凜冬必須盡早轉移,陳爭找唐孝理商量,決定讓凜冬暫時住在機動小組的秘密安置點,并且限制他出門。 鳴寒從醫院接走凜冬,一路上凜冬一言不發,仿佛丟了魂兒。到安置點之后,他小心地打量著屋子,忽然苦笑道:“他們把我抓走時,住的地方和這里也差不多?!?/br> 鳴寒說:“你想說,警察和‘量天尺’也沒什么區別?” 凜冬搖頭,“我理解你們,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清白?!?/br> 鳴寒靠在桌邊,看著這個憔悴的明星。 “陳警官問我,韓渠是不是真的死了,起初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眲C冬無奈地說:“后來我想明白了,因為我和‘量天尺’接觸過,我已經洗不清了。我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是給你們設置的陷阱,你們無法相信我?!?/br> 鳴寒抱臂不語。 凜冬嘆了口氣,“我趕到‘微末山莊’的時候,想法其實很簡單,我想立即告訴你們發生在‘量天尺’的事,我急著帶警察去冷藏庫,找到劉晴。但在你們眼中,我出現的那一刻,就意味著麻煩。我為什么活著?‘量天尺’不殺死我的原因是什么?” 鳴寒走近,彎腰,近距離凝視凜冬的眼睛。 也許沒想到他忽然靠得這么近,凜冬愣了下,下意識往后仰。 “別想那么多?!兵Q寒聲音冷淡,眼中有凜冬捉摸不透的暗色,“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活著?!?/br> 凜冬唇角抿了下,“嗯?!?/br> “說不定你還等得到韓渠回來?!兵Q寒直起身,準備離開。 凜冬驚訝地望著他,“你說什么?” 鳴寒回頭,“你親眼看到韓渠死了嗎?” “我……” “欺騙別人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br> 門被關上,落鎖。凜冬無聲地坐著,很久沒有動彈,如果不是他的肩膀還在因為呼吸而輕微起伏,他簡直就像死去一般。 凜冬打亂了機動小組的行動節奏,最快回到正軌上的是陳爭,他出人意料地冷靜,正在看媒體對云泉集團的最新報道。 鳴寒在他身邊坐下,一起看了會兒,他說:“云泉集團居然還有技校,門類還挺全。制造、餐飲、農業、駕駛……基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覆蓋了?!?/br> 在他的印象里,老云泉做的是實業,梁老爺子很受尊敬,云泉集團也得到了大量政策扶持。究其原因,是因為老云泉客觀上提供了非常多的就業崗位,保障了很多社會底層群眾的生活。而在老云泉出事后,梁岳澤被逼轉型,新的云泉變得越來越精,越來越高端,就業崗位銳減。 這不是梁岳澤的錯,當年云泉集團都快沒了,只能斷臂求生。 原來這幾年新的云泉再一次將目光投注在底層,不僅開設了技校,年輕人從技校里出來,基本都能找到對口的工作。這和梁老爺子當年的做法異曲同工。 “哥,你要自己去見梁岳澤?”鳴寒問。 陳爭說:“我去試探試探他,到了正式做問詢的時候,得換個人來?!?/br> 鳴寒撐著下巴,沉默地看陳爭。 這視線存在感太強了,過了會兒,陳爭終于忍不住,“你在看什么?” 鳴寒微笑,“哥,你調整得好快啊。老唐和咱舅還一問一個不吱聲,你已經將下一步,下下一步都想好了?!?/br> 陳爭往門口看了眼,“老唐和咱……和老盧知道你這么說他們?” 鳴寒說:“他們就是沒你這么沉著,我又沒說錯。這人年紀大了,變得不穩重了?!?/br> 陳爭說:“他們也有他們的顧慮,不像我們,不需要考慮太多大局,只需要做好眼前的事?!?/br> 鳴寒往后一仰,手枕在腦后,“我以為你會焦慮消沉好一會兒,還想送溫暖來著?!?/br> 陳爭頓了頓,和鳴寒四目相對。鳴寒的眸子很清澈,看著他的時候總是這樣。他知道鳴寒在擔心什么。 “某人說過,我就是太順了,才會經受不住打擊?!标悹幷酒饋?,手上的筆記本在鳴寒頭頂敲了敲,“現在我已經體會過不順的滋味了,要還是在打擊面前抬不起頭,那以前的不順不都白承受了?放心,這次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失望?!?/br> 云泉集團的新總部十分氣派,是五年前落成的,陳爭多次路過,卻一次都沒有進去過。 今天梁岳澤在總部,上午有一個會議,下午似乎要離開,商務人士的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陳爭見縫插針,直接聯系他的秘書小溫,問他中午有沒有空見個面。 小溫認識陳爭,對陳爭不聯系梁岳澤,反而聯系自己頗感疑惑,連忙傳達給梁岳澤。梁岳澤放下手中的工作,似乎也很不解,“陳爭找我?” 五分鐘后,陳爭接到梁岳澤的電話,“爭爭,你來了?怎么找小溫不直接找我?” 陳爭說:“半私事半公事,有時間嗎?” 梁岳澤似乎已經料到了,“公事?有案子需要我配合調查?” 陳爭說:“不算,我先來跟你透個風?!?/br> 梁岳澤沉默,旋即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透什么風,小溫馬上來接你,我們見面了說?!?/br> 陳爭在樓下等小溫,看見梁岳澤自己下來了,本還覺得奇怪,再一看,來的原來不是梁岳澤,是梁岳澤姑姑的孩子。陳爭想了想,對方好像叫謝亦梁。 “陳哥?”謝亦梁一開口,和梁岳澤的那幾分相似就消失不見了,他身子夸張地往右邊彎了彎,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還不忘將頭發往上一捋,“真是你??!來找我表哥?” 陳爭笑道:“真巧,很久不見了,你今天是來……” “嗐,陪我媽過來辦點事?!敝x亦梁來到陳爭面前,自來熟,“陳哥你這幾年干嘛去了?走,請你喝杯咖啡?!?/br> 陳爭說:“改天吧,我在等岳澤的秘書?!?/br> “你大駕光臨,他居然不自己來接你,讓我媽說說他去!”謝亦梁直哼哼。 陳爭對梁岳澤這個表弟了解不多,但以前一起玩過。謝亦梁比他和梁岳澤小五歲,小時候精力旺盛,老是粘著梁岳澤。梁岳澤煩謝亦梁,打發謝亦梁和雙胞胎玩。陳爭記得有一次,雙胞胎居然挖了個土坑,把謝亦梁給“活埋”了。 陳爭和梁岳澤趕到,把謝亦梁救了出來,謝亦梁哭聲震天,吵著要給外公告狀,梁岳澤承諾陪他玩一個月,他才又哭又笑地答應。 事后梁岳澤教訓雙胞胎,梁馨晴撒嬌,說謝亦梁就知道夸張,他們根本沒有“活埋”他,大家在土坑里玩挖土游戲,謝亦梁非要躺進去,他們才往他身上澆土的。 陳爭在一旁笑,雙胞胎愛干凈,但梁馨晴喜歡挖土,家里專門給她弄了個土坑,連梁岳澤都下去陪她玩過。 謝亦梁記吃不記打,沒多久又跟雙胞胎玩成一片了。 陳爭印象中,謝亦梁是梁岳澤的跟屁蟲,梁家基因強大,謝亦梁不像謝家人,倒是像梁岳澤,這或許也是他親近梁岳澤的原因之一。 小溫還沒下來,陳爭索性和謝亦梁聊天。謝亦梁跟著謝家人做生意,當了個小主管,沒什么事,是洛城有名的富二代。他抱怨,最近母親經常到云泉來,他也被帶著。 “好累的,就不能讓我痛痛快快當個紈绔子弟嗎?”謝亦梁伸著懶腰說。 陳爭有些意外,據他所知,梁岳澤的姑姑梁惠婷在嫁人之后很少插手云泉集團,怎么現在和云泉集團的往來又頻繁起來了? 這時,小溫小跑過來,“陳先生!” 陳爭朝謝亦梁笑了笑,“我先走了?!?/br> 謝亦梁還沒聊夠,“那我下次請你喝咖啡!” 第152章 爭鳴(04) 陳爭跟著小溫,走的是特殊電梯。梁岳澤在一間有整面落地窗的房間等著他,開門的時候,梁岳澤正將茶水倒進杯子里。 小溫關上門,房間里只剩下陳爭和梁岳澤。陳爭像初來乍到的客人一般欣賞陳設,這似乎是個休息間,沒有辦公桌,只有一個長條吧臺??臻g很大,視野開闊。今天天氣不錯,從窗邊看去,洛城的繁華盡收眼底。 “你這兒還有這種地方?!标悹幷f:“和我想象中總裁的會客室不一樣?!?/br> “不算會客室,就是個累了放放空的地方?!绷涸罎烧泻絷悹幾?。長條吧臺和落地窗是平行的,坐在面向窗戶的那一面,可以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外面發呆。 一架飛機從晴空掠過,劃出一道利落的飛機云,陳爭看著它,不久,它散開,變得不再利落。 “你還是喜歡看云?!绷涸罎珊炔?,“我也很喜歡。但現在跟小時候不一樣了,沒多少時間可以一直盯著天空?!?/br> 說話間,有一架飛機掠過。 陳爭說:“這航道很忙?!?/br> 梁岳澤說:“是,只要在這個房間里,幾乎抬頭就能看見?!逼?,梁岳澤轉向陳爭,“我們上次一起看飛機是什么時候?” 陳爭想了想,“高考之前?你逃學,來禍害我一起逃學?!?/br> 梁岳澤驚訝道:“我還干過這種事?那真不道德?!?/br> 陳爭想起當年,小時候,他每次回穗廣市,都會和梁岳澤一起玩。梁家的宅院很大,有山有湖。梁岳澤帶著他,還有其他孩子在山里亂竄,累了就躺在草坪上看天空,數經過的飛機,直到被陽光灼得流眼淚。 飛機看得多了,梁岳澤有段時間的理想是當機長,還要陳爭當空少,“這樣我們就是搭檔了?!?/br> 陳爭翻白眼,“你怎么不當空少?” 梁岳澤大言不慚:“因為空少會受氣。我受不了氣,所以還是你當比較好?!?/br> 梁岳澤的理想說換就換,但陳爭很喜歡躺在梁家的草坪上曬太陽,久而久之,也喜歡上了數飛機,看飛機云。上中學后,每次有飛機經過,他都會走神看兩眼。 梁岳澤中學也是在洛城讀的,但和陳爭不在同一所學校,念的是那種死貴的貴族中學,經常跟同學炫耀,有個好哥們兒是市重點尖子班里的好學生。 梁岳澤叫陳爭去找他玩,陳爭不疑有詐,去了被富二代們當猴兒圍觀,從此再也不去貴族中學。梁岳澤自知理虧,便動不動就來找他。重點中學管得嚴,梁岳澤拿錢擺平了門衛,居然辦了張假的學生證,給陳爭看服氣了。 高三學業壓力大,課卻不多,陳爭大多數時間都在自習室待著,梁岳澤也來上自習,看的卻是閑書。陳爭刷題,他看天空。 “你們這兒有航道?!绷涸罎烧f:“我們學校沒有?!?/br> 陳爭說:“那你以后就修一棟樓,專門修在航道上?!?/br> 高考前一周,梁岳澤最后一次來自習室找陳爭,陳爭那天也不想刷題,兩個人看著窗外,暢想了一下午未來。 沒有哪一種未來,是像現在這樣。兩個兒時的伙伴,正在走向彼此的對立面。陳爭忽然想起去年陪梁岳澤祭拜雙胞胎的那一天,下山之后,他和梁岳澤駛向不同的方向,去穗廣的方向陰云密布,而往竹泉的方向卻萬里晴空。 “是什么事牽扯到我了?”梁岳澤說:“要是得去局里報到,你得提前給我說一聲,我好調整時間?!?/br> 陳爭看著梁岳澤,或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復雜,梁岳澤的臉上只有平靜,眼神有種體面的包容。 “真要去局里,就不是我來找你聊天了?!标悹幷f:“岳澤,當年小彬和小晴出事時,我不在你身邊,沒陪著你,我一直覺得很遺憾?!?/br> 梁岳澤有些愕然,旋即笑了笑,“那不是沒辦法嗎,你也有你的生活。別說你,就是我父母、我姑姑,也無法始終和我站在一起。人都是這樣,又不是共用一個大腦,總得有自己的考慮?!?/br> 陳爭說:“那段時間你很辛苦吧,一個人把云泉重新拉扯起來。我記得你那么多理想里,沒有一個是繼承家業?!?/br> 梁岳澤輕笑,“爭爭,你到底想說什么?我們之間,就不必有那么多彎彎繞了吧?” 陳爭看著他的眼睛,須臾,問:“你為什么非要扛起云泉?老爺子后來都放棄了。我熟悉的那個梁岳澤,不會讓自己活得那么辛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