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110節
老頭兒佝僂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你找何老三?你誰?” 鳴寒索性拿出證件,老頭兒叫了聲,連忙指著最矮的那棟房子說:“何老三住那里,但家里早就沒人了,他親戚最近也在找他?!?/br> 鳴寒一聽,“他什么親戚?在這里?”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皮夾克的中年人就從老人喊叫的方向走了出來,“二叔,您叫我?” 老頭兒說:“警察來找何老三了,你們好好說說,這次得把人找到了?!?/br> 中年人顯然不習慣和警察打交道,一看鳴寒就縮了縮脖子,“誒警察,警察……咋?何老三在外頭出事了?” 鳴寒問:“你是何樹友的?” 中年人忙做自我介紹,他是何樹友的堂哥,何樹友在家里是老三,他是老二,從小關系就很好,何樹友人不見了,他偶爾會回來看看何樹友有沒有消息。 說著,兩人已經來到何家門口,鳴寒問:“能進去看看嗎?” 何二哥拿出鑰匙,“行行,就是里面太久沒住人,很臟?!?/br> 鳴寒在院子和房子里都走了一圈,何二哥嘆氣,說何樹友是個善良踏實的人,寧肯自己吃點虧,也絕對不會占別人的便宜,壞就壞在命太硬,克死了很多人。 鳴寒不信誰克誰這種事,但既然這里的人信,他就得了解是怎么回事?!昂螛溆芽怂懒四男┤??” 何二哥掰著手指頭說,何樹友出生不久,父親就沒了,母親把他拉扯大,和同鄉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重組家庭,結果連帶繼父的兒子一起出車禍走了。何樹友取了個老婆,把老婆也克死了,后來很多年,他都是獨自帶著兒子生活。 親戚們勸他找一個來伺候他和兒子,哪哪家的啞巴女人瘸腿女人就不錯,他說他不考慮再婚,只希望兒子能平平安安長大,不要再因為他出什么事。 十幾年前,何樹友外出打工,兒子住在各個親戚家里,何樹友也就春節回來。后來兒子大了,想跟在他身邊,他便把兒子帶走了,父子倆相依為命,但逢年過節,也還是會回來。兩年前,何樹友第一次沒回鄉過年,誰都聯系不上他,警察也找不到人。有親戚猜測,他們要么發了財,不愿意再回這窮鄉僻壤,也不想被窮親戚纏上,要么為了生計偷渡出國,賺外匯去了。 “也就我還放不下,總覺得他們爺倆兒會回來,才偶爾來看看?!焙味珙^發都花白了,苦笑著說:“老嘍,來不了多少次嘍?!?/br> 鳴寒拿出“張易楠”的照片,遞給何二哥,“你看,認不認得這個人?” 何二哥端詳良久,手輕輕顫了顫,“這不就是我們云超?這么大了?你們找到他了?他現在在哪里?” 鳴寒問:“他叫何云超?你確定他就是何樹友的兒子?” “確定??!我眼睛還沒瞎呢!”何二哥激動地說:“云超最喜歡到我家里來,其他親戚家他還不愛去!我給他做過多少頓飯啊,怎么會不認識!他們,他們爺倆難道出事了?” 鳴寒說:“他遇害了?!?/br> 何二哥像是被雷擊中,半天沒反應過來。 目前雖然何二哥認出了何云超,但警方還需要更切實的物證。18號上午,鳴寒在取得他的同意之后將他帶回南山市,立即取檢材做dna比對。 法醫將報告送來的時候,陳爭和鳴寒一同打開。遇害的“張易楠”和何二哥存在親緣關系,他真正的身份是何樹友的兒子,何云超。 陳爭再次找到婁小果時,他已經從男友遇害的悲憤中平復,遭受背叛的情緒占了上風,大罵道:“騙老子的錢,騙老子的人,睡了老子又去被老男人睡,我呸!殺得好!活該!什么張易楠,我看他應該改名叫張渣男!” 精品店的顧客全都向婁小果看來,面露驚訝。婁小果連忙雙手合十,笑道:“沒事沒事,我討伐渣男呢!你們選你們的?!闭f著,他摘下工作時穿的圍裙,壓低聲音對陳爭道:“陳警官,今天有什么事嗎?我們出來說?!?/br> 陳爭說:“‘張易楠’確實騙了你,他并不是真正的張易楠,他真正的名字叫做何云超?!?/br> 婁小果愣住,“什么?連名字都假?” 陳爭點點頭,“你們平時住在一起吧?” 婁小果還沉浸在震驚中,愣頭愣腦地盯著陳爭,點點頭,又搖頭,“他大部分時候住在學校,有時會來和我一起住。何云超?這是誰?” 陳爭說:“本來他一遇害,我們就該去你家里查看,但你當時狀態太差,只得暫緩。你看今天帶我去看看怎么樣?” 婁小果是店里的經理,加上事出有因,走開一會兒沒事,他連忙說:“你等我一下,我跟其他人交待一聲?!?/br> 去婁小果家的路上,婁小果不斷提問:“這個何云超冒充了張易楠?那真正的張易楠呢?難道已經死了?臥槽這么刺激?” 陳爭說:“你確定從一開始和你談戀愛的就是現在這個人?” 婁小果說:“我當然確認啊,我和他都睡那么多次了!” 開車的刑警忍不住咳了一聲,婁小果小聲說:“啊,冒犯到你們直男了,對不起對不起!” 陳爭問:“你再詳細說說你和何云超是怎么認識的?!?/br> 婁小果大概不愿意回憶這個欺騙了自己的人,說得咬牙切齒。 他十多歲時就知道自己不喜歡女人,父母的感情早就破裂,各過各的,也沒有人來管教他,他按著自己的喜好成長,高中畢業之后就和一個大他快二十歲的老男人好上了。老男人教了他很多東西,他也從一個懵懂的男生變成了真正的gay,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老男人喜歡年輕的,他身上不再有男高的感覺后,老男人就和他提出分手。那時他從經濟到人格上都已經獨立,就算老男人不說,他也是會離開老男人的。兩人和平分手,他很快有了下一個男友。 他用戲謔的口吻說gay這個群體都是一幫爛人,從來沒有忠誠一說,他在不同的男人間混得如魚得水,男友玩膩了就換。原來以為這輩子都會這么混下去,等他到了老男人的歲數,就跟老男人當年包養他一樣,去找個男學生來玩玩。直到一年半以前,他遇到了“張易楠”。 一行人已經來到婁小果家門口,他打開房門,說“張易楠”經常來,又改口:“哦對,他叫何云超,我老記得張渣男?!?/br> 陳爭和其他刑警進入室內,房子半舊不新,看得出當年裝修時花過很多功夫,吊燈壁柜都是以前流行的款式,但時過境遷,流行早已變成過時。婁小果大約不是個喜歡收拾的人,客廳亂七八糟,丟著好些快遞盒子,沙發上是堆得亂七八糟的衣服,桌子上擠著好些購物袋。 婁小果繼續說他跟何云超相識的過程。大約在兩年前,婁小果挑男友的風格從哥哥系變成了弟弟系,他有意在工作之余出現在高中和大學,看學生們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他是過來人,很清楚這些享受女生歡呼的男生里,有少數同類,而他這樣出了社會的人,對他們來說有著天然的吸引力。 高中管得嚴,供他發揮的空間不大,幾次嘗試后,他索性專注于男大,很快盯上了何云超。何云超在球場上肢體舒展,臉也長得不錯,是他喜歡的類型。和其他男生打完球一身臭汗不急著洗,勾肩搭背污染空氣不同,何云超不會上場太久,而且打完就會回宿舍洗澡。 他跟著何云超,看到何云超頂著一頭吹得蓬松的頭發下樓,帶著書本去圖書館。他承認自己當時就很有感覺,這種帶著點禁欲感的男大簡直就是他的天菜。 他長得年輕,混在校園里像個研究生學長,借口自己忘記帶學生證,請其他人幫忙刷卡進了圖書館。何云超坐在落地窗邊,也許是有點累,正看著窗外的天鵝湖發呆。 他隨便拿了本書,不做聲地坐過去。圖書館的桌子很大,他坐在何云超斜對面,那距離不近也不遠,正適合他這個不懷好意的人觀察。 何云超大約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轉過頭來,和他的目光短暫相對。他看得很大方,倒是被偷窺的何云超有些尷尬,很快低下頭。那一刻,他就明白,何云超是個雙。 那之后,他有空就去南山大學,跟著何云超去籃球場,陪何云超在圖書館看書,但從不主動打招呼。他是個經驗豐富的gay,釣這種初出茅廬的男大那還不是一釣一個準? 但他沒想到的是,何云超會去他常去的酒吧堵他。 第90章 蟲翳(16) 南山市北邊的夜店一條街里有個小眾酒吧,是婁小果這些人的大本營,他偶爾會去喝一杯,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人。但自從盯上何云超,他已經很久沒有光顧了。 “姐妹”們約他過去玩玩,他去了,沒想到順眼的沒看到,倒是被看不順眼的sao擾。那是個麻桿似的男人,長得像個猴兒。但在1少0多的環境下,“猴兒”竟然也很有市場。他瞧不上,婉拒,“猴兒”大約被捧慣了,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拒絕,惱羞成怒,纏著他不肯走。他煩透了,正準備離開,面前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何云超! 何云超護住他,推開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的“猴兒”?!昂飪骸币豢磥砣吮茸约焊叽?,再看他小鳥依人地躲在對方身后,不敢再有越距舉動,悻悻走了。 他很意外,望著何云超,“你是……” 何云超看上去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奈,“你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你這是在管教我嗎?”婁小果逐漸在和男大的較量中找回上風,“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跟蹤我?” 何云超愣住,尷尬地說:“準你跟蹤我,不準我跟蹤你?” “姐妹”們開始起哄,他知道自己已經釣上這條大魚了,粲然一笑,忽然牽起何云超的手,“這里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說?!?/br> 換的這個地方就是酒吧旁邊的酒店。事后,他逼何云超說出為什么會出現在酒吧。何云超紅著臉,說他第一次坐在自己斜對面時,就對他一見鐘情,也猜得出他對自己有意思,但不明白他為什么來了那么多次南山大學,都不肯叫住自己。 他聽得哈哈大笑,何云超很囧的樣子,說實在是忍不住了,才跟蹤他的,沒想到會看到他被“猴兒”sao擾。 “那要是我沒有被sao擾,你是不是打算繼續默默跟著,什么都不說???”他頗有興趣地調戲。 何云超臉紅得越來越厲害,“你別說了?!?/br> 就這樣,他們在一起了。婁小果本以為自己對何云超也是隨便弄來玩玩,很快會失去興趣。但這一玩就是一年半,他發現自己好像是真的喜歡上何云超了,想和何云超好好過日子。 何云超學業比較忙,有時周末有時周中回家。婁小果開始學習做菜,養兒子一樣養著何云超。何云超以前是直男,一點點被他給指導出來了。他想要開自己的店也是因為何云超,何云超大學畢業后肯定能找到不錯的工作,他也不想落后。以后他們都有了穩定的事業,感情才能長長久久。 “沒想到他居然背著我出去賣!”婁小果再次激動起來,“一想到他和姓羅的這樣那樣,回來還對我這樣那樣,我就……嘔……” 陳爭在這個家里看到很多何云超生活過的痕跡,書桌上放著他的課本,衣柜里有他的衣服,衛生間有他的牙刷和漱口杯,廚房的餐具也是情侶款。乍一看這確實是一個用心經營的愛的小家。 婁小果看到這些東西卻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杯子就要摔。陳爭制止他,接過,“你不要,這些我們就暫時拿走做檢驗?!?/br> “行行行,全拿走,可別再給我送回來了,晦氣!”婁小果生夠了氣,疲憊地將自己摔在沙發上。 陳爭問:“你上次說何云超的家人一次都沒有來過,當時你以為他父親叫張木。那這個人呢,你有沒有印象?” 遞到婁小果面前的是何樹友的照片,婁小果看了半天,茫然道:“也沒有。這才是他的真爹?” “你們相處時,還有什么你現在想起來覺得不正常的細節?”陳爭又問。 婁小果說:“好像沒有?其實我們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多,我要上班他要上學。他給我說哪天回家,我就去接他,然后我們一起去買菜,我做飯,他給我打下手。哦對了,我不愛做掃除,他每次回來都會給我整理房間?!?/br> 婁小果露出難過的表情,“我那時覺得我們真的很幸福,他和以前我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樣。吃飯的時候他會給我說學校的事,我喜歡聽他說那些,感覺自己都年輕了。晚飯后我們散散步,回來就做‘正事’?!?/br> 陳爭問:“你確定他從來沒有提到過應強集團?” 婁小果搖頭,“我一點兒不關注什么民生大事,我也不愛看電視。哎我是真想不到,他怎么會去當‘鴨子’?我去賣都不該他去賣!” 這話又讓勘查的刑警聽愣了,不住咳嗽。 婁小果大聲道:“我說的是事實??!我們這個圈子就是很亂,為了錢什么都可以做,但張易……但何云超不像這樣的人,他,他太干凈了?!?/br> 這句“干凈”聽來十分刺耳,婁小果雖然不具備警察的查案意識,但直覺是準的,何云超接近羅應強有目的,絕對不是簡單地被包養。再往前推,何云超在酒吧演那一出恐怕都是別有居心。他發現婁小果跟蹤自己,對自己有意思,索性順水推舟,利用婁小果的喜歡。 婁小果破罐子破摔地喊道:“我還得感謝那個殺死他的人,他這種人渣,就該死!陳警官,你說兇手是不是以前也被他騙過?所以這次把他們這對j夫y夫一起殺死?” 陳爭來到陽臺上,這陽臺是開放式里,栽種了不少綠植。在洛城市局時,他有個最可靠的下屬,就愛在陽臺上種些花花草草。 分神想到以前的事,視線轉向綠植中的一處,看到趴在枝干上的大蜘蛛時,他下意識退后一步。定睛一看,那里有個透明箱子,蜘蛛是被關在里面的。而在其他綠植間,也有幾個透明箱子,有的養著蝸牛,有的養著蛾子。 婁小果連忙說:“都是關著的,不用怕!” 陳爭倒不是怕,但他不喜歡蟲子,突然看到這些比正常出現在南山市的品種大得多的蟲子,有些生理不適?!斑@是你養的還是何云超養的?” 婁小果說:“當然是我養的,要不是我自己喜歡,我敢養???” 陳爭點點頭,隨口道:“你喜歡昆蟲?” 婁小果忽然露出真誠的笑,“對啊,你不覺得昆蟲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種族嗎?” 陳爭有些在意,因為婁小果在說起昆蟲時,語氣堪稱狂熱,而他用了“種族”這個詞語,那么在他眼中,昆蟲這種種族,對應的是什么? 刑警勘查得差不多了,物證被一個個裝袋。陳爭掃尾轉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書桌上的昆蟲繪本上。這種繪本在市面上很常見,一本搭配五顏六色的筆,照著圖案填色,一下午的時間就消磨過去了。婁小果玩繪本很正常,精品店里就有賣。 但因為看過了陽臺上那些被飼養的昆蟲,陳爭再看到它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異樣。他拿起繪本,“這個我帶回去,你不介意吧?” 婁小果表情卻變了變,“這個是我的繪本,他沒有動過?!?/br> 陳爭找了個理由,“我知道,不過它和何云超的書本放在一起,他說不定翻看過,我想找找有沒有什么線索?!?/br> 婁小果癟了癟嘴,不是很情愿,“那行吧,但這個你們查完了要還給我?!?/br> 回市局的路上,刑警問陳爭:“陳老師,我也沒明白你為什么要拿這個繪本,它好像沒有什么用處?” 此時陳爭腦海里浮現著和吳展對話時的場景,當年他以學生身份參與調查的那起案子,嫌疑人薛晨文雖認罪,但因為薛晨文身上的矛盾感,還有現場附近那個莫名其妙的蜻蜓涂鴉,吳展始終沒能放下。三年前南山市新的命案中又出現了蟬的涂鴉,這次則是螞蟻涂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