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93節
娃娃賣出很多,福利院感激他,蔣洛清夸獎她,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原來可以做那么多事,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阿屏帶著jiejie阿黎出現,向她學習如何制作玩偶。她不疑有他,傾囊相授。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蔣洛清了,她迫不及待想要讓蔣洛清夸獎自己。阿屏卻說,蔣老師最近很忙,暫時不能來看望她們。她繼續老老實實做著玩偶,直到阿黎將她帶到桐樓鎮,宣告她使命的結束。 她從床上醒來,肢體麻木無力,整個身體都被捆縛,她不明白忽然間發生了什么,是她哪里沒有做好嗎?她大喊想見蔣老師,阿黎卻抽了她一巴掌,堵住她的嘴,威脅想活命的話就老實點,蔣老師完成任務之后會放她自由。 起初,她還抱有希望,蔣洛清將她關在這里,一定有原因。后來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那些注射到她身體里的藥物正在侵蝕她的生命,但她已經喊不出來。 想到這匆匆十八年,她后悔了,自己雖然只是個低微的人,但認清現實,不是活不出來,為什么非要和周汐比較呢?周汐也沒有真正傷害過她,她的痛苦全都來自自己的糾結,蔣洛清利用了她的惡意。 她看到陌生的男人在樓中安置炸藥,她知道自己完了。她無聲地流著淚,最后的想法是,想要對mama說一聲抱歉。 “謝謝你們?!庇嘭懶υ俅螖D出笑容,“我沒想到我還能獲救?!?/br> 陳爭說:“這是警察的職責?!?/br> 余貞笑又說:“我是犯罪分子,因為我的玩偶,已經有人死去了。我會對我的一切行為負責,坐牢、死刑,我都沒有怨言?!?/br> 這時,鳴寒已經到了,在病房門外聽著陳爭說:“你的人生還很長,蔣洛清至少有一句話沒說錯,你的手藝今后能夠養活你,當然前提是你不要用它再作惡?!?/br> 余貞笑哭了,“我,我這樣的人,還能再站起來嗎?” 陳爭說:“誰都可以,你贖完了罪,你今后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br> 病房里爆發出嚎啕,陳爭關上門,看見鳴寒,挑眉,“什么時候來的?” 鳴寒說:“剛到。怎么還把人弄哭了?” 陳爭邊走邊說:“哭不是壞事,人都有情緒,以眼淚的方式發泄出來,總比她做詛咒娃娃好?!?/br> 鳴寒笑道:“說得也是。那你呢?你的情緒準備怎么發泄?” 陳爭有些詫異,停下腳步,“我?” 鳴寒說:“總不至于是睡覺吧?我看你也睡不著,不然也不會跑到這里來?!?/br> 被說中了心思,陳爭默然片刻,轉移話題,“不是說想找我一起吃飯?吃什么?” 鳴寒無奈道:“買了湯圓,但已經吃不了了?!?/br> 陳爭正想說那就吃點別的,我請客,鳴寒的手機忽然響了,鳴寒看了看來電顯示,沒立即接,陳爭以為是需要自己回避的電話,打算走到一邊,鳴寒卻把他拉住,“是案子,一起聽?!?/br> “王哥,有結果了?” 痕檢師說:“刺青店里的足跡我們已經全部核對過了,隊員的,蔣洛清那一幫人的,只剩下一組足跡無法確認,是一雙女士運動鞋,三十八碼,建模出來是一米六五的女性,但無法判斷是誰?!?/br> 鳴寒說:“如果我手上有一雙嫌疑人穿過的鞋,能不能判斷她們是一個人?” 痕檢師想了會兒,“你先拿來我看看,但基本上不能,鞋紋不同,鞋的新舊造成磨損不同,足跡一般不能作為重要證據?!?/br> 掛斷電話,鳴寒說:“我們的吃飯時間要往后再推遲推遲了?!?/br> 陳爭也知道呂鷗在昏迷間見到了母親徐荷塘,徐荷塘失蹤已久,出現在刺青店看望幾乎要死掉的兒子,聽上去簡直是天方夜譚,但足跡的存在讓這個天方夜譚稍稍落地。 “回分局一趟,正好我也想再和袁章豐聊聊?!标悹幷f。 鳴寒再一次感嘆:“你是真的停不下來?!?/br> 呂鷗的家離醫院不遠,陳爭和鳴寒開車過去,呂鷗的父親得知警方發現了疑似徐荷塘的線索,驚訝不已,連忙將呂鷗保存著的箱子搬出來,里面有兩雙徐荷塘的鞋子。 回到北頁分局,鳴寒直奔技術鑒定區,陳爭則申請審問袁章豐。 袁章豐情緒穩定,臉上竟然還掛著一絲笑意,“陳警官,你好?!?/br> 陳爭說:“老先生,你在這兒待得好像很愜意?” 袁章豐說:“人老了,待在哪里不是待呢?我年輕時對故土多有嫌棄,現在到了這個歲數,終于體會到它的好?!?/br> 陳爭說:“是發現只有在這里,‘量天尺’才不會動你吧?” 袁章豐怔住,短暫的訝然后笑著點了點頭,“既然你們已經查到‘量天尺’了,我就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br> 陳爭說:“你果然是害怕他們,才會主動等著我們來拘捕你。你是怎么惹到他們?因為幫尹高強夫婦調查尹競流?” 袁章豐嘆氣,“你都知道了,還用得著我說嗎?” 陳爭說:“推理是一回事,口供是另一回事?!?/br> 袁章豐很配合,但說到“量天尺”時,這位總是很淡然的老人還是顯露出恐懼。 他是個很成功的教授,也是商人,上天眷顧他,年輕時他幾乎沒有經受過什么挫折,這是很難得的事,他也因此認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意氣風發,沒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人過于順了,就會產生一切奇怪的想法,比如給老人提供買服務,比如幫好友找到失蹤的兒子。 后者他認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警察找不到人,是因為有規則的約束,尹高強找不到人,是因為缺少資金,他有的是錢,也不用遵守規則。 但是當他查得越深,越發現這件事不簡單,尹競流在讀大學期間似乎接觸過一個叫“金先生”的人,這人是誰,他無從得知。線索在這里本來已經斷掉了,但他不死心,非要往下查,結果就查到蔣洛清接近過尹高強,而蔣洛清可能不是真正的蔣洛清。 他找的人警告他,這事不能繼續查了,他們很可能碰觸到了“量天尺”。他悚然一驚,和國內很多人不知道“量天尺”不同,他對這個組織早有耳聞,“量天尺”傳說根據地在k國,由財閥支持,后來處處開花,非法bo彩、販毒、人口買賣、暗殺……他們無惡不作,別說普通人,就是權貴,惹到他們都會死得很慘。 他嚇得躲在b國,不敢動彈,但冷靜下來一想,如果“量天尺”不知道他,那當然最好,可如果知道,竹泉市反而更安全。最壞的情況如果發生,他就向警方自投羅網,總好過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 他的供述符合陳爭的判斷,陳爭又問:“這個組織你還知道什么?” 袁章豐卻搖了搖頭,“我不敢深入了解他們,但這個金先生對函省似乎很熟悉,我覺得他是本地人?!?/br> 技術鑒定區,痕檢師接過鞋子,立即開始比對,鳴寒在一旁等著。準確的數據不會馬上出來,但痕檢師經驗豐富,得出初步結論,“碼數一致,磨損也相似,走路的習慣差不多。但鳥哥,這最多只能給你們提供一個方向,不可能作為提交到法庭上的證據?!?/br> “已經夠了?!兵Q寒笑道:“謝了王哥?!?/br> 天色已晚,陳爭在分局樓下,靠在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鳴寒走過去,“見過袁章豐了?” 陳爭點頭。兩人交換線索,陳爭的眼神像是浸入了此刻的夜色,“我以前聽說過‘量天尺’,但不知道它已經在函省發展到這個地步了?!?/br> 鳴寒說:“哥,你今天心情很不好,人也很躁動?!?/br> 陳爭不由得回頭,“怎么看出來的?” “‘量天尺’對你來說不是一個犯罪組織那么簡單吧?!兵Q寒說:“你認識的人和它有關系?!?/br> 這一刻,冷空氣灌入陳爭的肺腑,被背叛的感覺卷土重來。 鳴寒說:“人的情緒需要發泄,是你自己說的?!?/br> “……是?!标悹幷f:“韓渠給我說過‘量天尺’?!?/br> 第75章 蟲翳(01) 記憶將陳爭的時間撥回了那難捱的時日,韓渠的眉目像是從霧霾中顯現,清晰得仿佛還是那個經常跑到刑偵支隊趁吃趁喝的特警支隊長。 他認識韓渠的時間很長,畢竟他們同歲,算是一前一后進入洛城市局,新人時期還一起訓練過,但那時韓渠并未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就是許許多多的隊友中十分普通的一個。真正和韓渠成為朋友是他成為刑偵支隊的隊長之后,韓渠升任特警支隊隊長的時間還比他早小半年。 他喜歡待在一線,不到三十歲就成為隊長,正是因為在一線的突出成績。剛升上去那會兒,他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心里對于怎么做好統攬全局的工作根本沒底,遇到案子還是喜歡第一時間跑去現場,而不是協調各個部門各司其職。 也許是知道他這個新官需要自己想辦法適應,過去經常點撥他的霍平豐成了旁觀者,不提意見,他有做錯的地方,也不訓斥。他那個在省廳管理刑偵局的小舅盧賀鯨更是拿他當不認識。他不僅要揣摩上級的意思、思索自己的位置,還要拿出隊長的威勢,不讓手下發現自己有點扛不住。壓力不可謂不大。 他不是將事情都憋在心里的性格,想找個人出來喝點酒,聊一聊,但放眼看去,得,自己隊里居然找不出這么個人來。他的身份變了,讓隊員發現他壓力山大,他今后還怎么樹立威信?煩得沒辦法,他便一個人去特警支隊的地盤打拳。 特警支隊人多,訓練場所也多,當年他還是個愣頭青時,就一半羨慕一半不服氣地對一起訓練的隊友說:“你們特警支隊‘福利’真好,專門修個樓給你們練,我們其他警種就沒有?!?/br> 那時大伙正在進行樓房攀登訓練,按理說刑警支隊的可以不練這個,但既然是新人合練,那每個項目都得沾一點,特警支隊的也得意思意思勘查犯罪現場。 旁邊休息的隊友不知道是誰忽然插了句:“羨慕???那就轉到我們特警支隊來唄,反正現在還能轉?!?/br> 他看都沒看說話的人,笑道:“哥今后是要當刑警隊長的人,你們特警想挖還挖不到?!?/br> 周圍爆發出笑聲和起哄聲,誰都搶著要當隊長。 休息結束,大家重新回到樓房前,他飛檐走壁,爬上樓頂的速度打破了自己的記錄,但還是有個人比他先一步登頂,并且在他綁安全掛鉤時,已經飛身從樓頂躍下。 下午熾烈的日光里,那道黑色的身影輕盈利落,像一只披荊斬棘的鷹。 幾年過去,特警支隊的訓練設施更加完善了,這個格斗館是新修的,陳爭悶頭揮拳,將壓力化作汗水,耳邊傳來特警們訓練喊號的聲音,嘹亮,震耳欲聾。 他又想起當初開玩笑讓他轉來特警支隊的人,以前拒絕得那么干脆,現在想一想,特警支隊也挺好,不爽了就喊出來,看誰嗓門大,不像刑警支隊那些老狐貍,腦子里一天到晚都在算計。 走神的工夫,沙包彈回來,一拳沒招呼上,好在他反應快,抱了個滿懷。正要將沙包推回原位,忽然聽見側邊傳來一陣笑聲,他一轉身,就看到韓渠看戲似的看著他。他皺了下眉,和韓渠對視。 最近他經常聽到韓渠的名字,和韓渠打照面的機會也變多了,畢竟兩個人都升上隊長不久,總有事要往上級的辦公室跑。 據說韓渠在特警支隊很有威望,不然也不會升得比他還快,他暗自起了較勁的心思,處處和韓渠比一比,但覺得奇怪的是,以前韓渠好像沒多強,怎么搖身一變成了特警老大的? 此時打拳失誤正好被韓渠看笑話,多少有點丟臉,但他向來擅長化解尷尬,將沙包一推,對韓渠招了下手,“韓隊,來都來了,切磋一下?” 韓渠應該就是來練拳的,裝備都換上了,聞言笑道:“我應該比沙包強一點?!?/br> 這話擺明了是挑釁,你連沙包都搞不定,還想和我切磋?但韓渠說著欠揍的話,語氣卻絲毫不讓人覺得不舒服,一邊說一邊走上前,伸出拳頭。 對了拳頭,那就是接受挑戰的意思,陳爭這會兒正需要有個活人來揍一揍,沙包哪能打得過癮,韓渠把他的興奮感激出來了,他上去就是一通猛烈進攻。 韓渠到底是特警,身體素質和對抗比他強那是天經地義,兩人打起來就像在打教練賽,最后雖然打了個不分伯仲,但他心里清楚,韓渠全程都按照他的路數在做調整。 即便如此,他也打得很爽,壓力隨著汗水和疼痛發xiele出來,他靠在拳臺上,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韓隊,我請你吃飯吧?!?/br> 韓渠正在收拾被禍禍完了的拳臺,抬頭:“被我修理了,還請我吃飯???這么好?” 他笑道:“術業有專攻,輸給你不丟臉。走不走,干脆點兒?!?/br> 韓渠笑道:“等我收拾完?!?/br> 那天韓渠不僅收拾了拳臺,還順道檢查了下場館的衛生,把垃圾撿去扔了。陳爭在一旁看,有些詫異,“你值日???” “對啊,輪到我了?!表n渠說:“吃什么?” 陳爭當上隊長后就沒吃過大排檔了,“路邊攤怎么樣?嫌棄的話我們可以去西餐廳?!?/br> 韓渠說:“那還是路邊攤把?!?/br> 陳爭帶路,去的是一家老字號大排檔,剛工作那會兒來過幾次,這兩年都沒來過了。想著是自己請客,陳爭便把菜單遞給韓渠,“你先點?!表n渠熟練地勾上招牌,又把菜單遞還給他,他一看,“熟客???” 韓渠往兩個杯子倒老鷹茶,“只準你們刑偵的來團建?” 口味相投,他心情大好,加了一些烤串,就讓老板做去了。周圍吵得很,人們大聲交談大聲劃拳,忽然襯得他們這一桌有點冷清。 這時他才發覺自己約韓渠吃飯好像有點唐突,他們這關系半生不熟的,和一群人聚餐倒是沒問題,但單獨處著,似乎很考驗社交能力。 沉默了會兒,陳爭想起自己最近憋得慌,想找人聊天來著,韓渠也是個新隊長,按理說可能和他有相似的困擾,但怎么開這個頭,他一時半刻還沒想好。 大排檔生意太好,菜半天上不來,老鷹茶都喝完一杯了,再喝下去不等上菜就要跑廁所。 “你這人,怎么過了這么多年還惦記我們特警支隊的裝備?”韓渠來了句沒頭沒尾的,說完微笑看著陳爭。 陳爭還在琢磨如何體面地和不熟的同事社交,完全沒反應過來,“???” 韓渠挑眉,“真只是來打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