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89節
陳爭說:“坦白講,我只是個凡夫俗子,并不理解你們這些在數學上有天分的人的好勝心。你們誰輸誰贏我不關心,我看到的只是,你已經是階下囚?!?/br> 郝樂眼神暗下去,低頭不語。 “劉溫然和余貞笑在哪里?”陳爭問。 郝樂嗤了聲,擺明拒不合作的態度。 郝樂背后勢必有一張犯罪巨網,但現在找到劉溫然和余貞笑更要緊,陳爭不得不暫時放下他,從錢齊濱、阿屏、阿笑三人身上尋找線索。 “我真的不知道!”錢齊濱大呼小叫,“蔣老師沒給我派的任務,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說不出來!” 阿屏用淡淡的語氣說,余貞笑是蔣老師親自從兔屬街帶走,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阿屏是三人里最愿意和警方合作的,看上去也是對蔣洛清最有意見的,她都不知道,其他兩人知道、愿意說的可能性就更小。 技偵正在搜集通訊設備上的線索,數據幾乎完全被摧毀,只能確定郝樂聯系過某些人,但這些人是誰,交流的內容是什么,則無法復原。 在大量排查工作的基礎上,刑警們又找到了兩個郝樂集團的據點,和兔屬街的房子一樣,都是在隱蔽的老居民樓里,據點里有一些生活物資,但并沒有劉溫然、余貞笑的蹤跡。 就在救援撞入死胡同之際,從被捕開始,就對警方抱有強烈仇視情緒的阿黎突然說話了,“余貞笑還沒死,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帶你們去?!?/br> 第71章 失樂(31) 孔兵頓時警惕起來,“她良心發現了?還是引誘我們的陷阱?” 陳爭說:“是不是陷阱,都得闖一下?!?/br> “你先說大致位置?!标悹幟鎸Π⒗?,這個女孩和阿屏長得很像,但是表情比阿屏生動得多,“還有,你的訴求是什么?” 阿黎愣住,“訴求?” “難道沒有?”陳爭說:“你這時候提供信息,我總不能認為你是忽然想要改過自新?” 阿黎臉上再次浮現對警察的厭惡,射向陳爭的目光如同蛇蝎。陳爭索性站起來,“你不愿意說也行,那我就等到你愿意說為止?!?/br> 阿黎慌張起來,“你不想救那個女的了?” 陳爭回頭,“現在是你對我有所求,你這是有所求的態度?” 阿黎咬牙切齒,在門即將合上時說,“你給我站??!我,我想讓你們答應我一件事!” 陳爭這才再次將門推開,“說吧,余貞笑在哪里,你有什么意愿?” 兩輛警車從北頁分局駛出,后面還跟著特警的支援車。阿黎戴著手銬,看著車窗外繁華而和平的街道,眼中的戾氣竟是散去些許,“蔣老師說,那個女孩到后面可能還會有用處,所以不能像殺死劉溫然一樣殺死她,但藏在市區有風險,轉移到村子里去了?!?/br> 車向城南開去,阿黎所說的村子在桐樓鎮,這個鎮就鑲在竹泉市邊上,鎮中心比較熱鬧,而村子就跟大多數村莊一樣,冷冷清清。 阿黎交待,蔣洛清在村子里有個類似安全屋的據點,是一棟從農家低價買來的房子,原主一家已經搬遷到其他地方生活。余貞笑被蔣洛清轉移過去的事,只有蔣洛清和她知道,本來蔣洛清連她都不想說,但余貞笑好歹是個活人,就算只是勉強活著,也需要食物和水,她就是這個被派去維持余貞笑生命的人。 蔣洛清跟她說過,“我只信任你,你別讓我失望?!?/br> 就算是工具,也分用得趁手和不趁手的,對蔣洛清來說,阿黎就比阿屏和錢齊濱趁手,蔣洛清斷言,一旦出事,阿屏一定是最早背叛自己的人,錢齊濱則是個蠢貨。 阿黎兢兢業業地執行蔣洛清給自己的任務,余貞笑也沒有給她惹麻煩,比死人還要安靜。 警車已經進入桐樓鎮,正在鄉道上行駛。陳爭說:“你還沒說你的訴求?!?/br> 大約是因為緊張,阿黎的聲音漸漸變得顫抖,越是靠近村子,她臉上就涌出越多汗水,“我想,我想你們保護好我meimei?!?/br> 陳爭說:“你meimei?阿屏?” 阿黎點頭,“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我可以死,我犯了很多錯,但她還小,她應該活下去?!?/br> 村里的房屋隱約可見,就在這時,阿黎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陳爭問:“你怎么了?” “我沒事!”阿黎死死盯著前方,“到了,到了!就是那里!余貞笑就在那里!” 陳爭在駕駛員的椅背上拍了拍,示意放慢速度。阿黎慌張道:“怎么停下來了?快去??!你不是想救人嗎?” 建筑物近在眼前,村里雖然荒涼,但大白天也不至于一個村民都看不到。阿黎大聲道:“你不相信我嗎?余貞笑就在里面!你們再不去救她,她就要死了!” 車并沒有完全停下,仍舊在朝目的地開去,陳爭忽然說:“你是想用你的生命來救你的meimei?不然死在這里的就是她,是嗎?” 阿黎怔住片刻,忽然反應過來了,而此時,車已經開到小院門口。阿黎眼中泛起癲狂,從車外疾呼道:“啊——啊——啊——” 這仿佛是襲擊的訊號,林間傳來簌簌聲響,危險如同海浪般涌來。然而那奔襲的只是受到驚嚇的烏鴉,它們黑壓壓一片從空中掠過,這短暫的動靜后,四周又恢復安靜,詭異的安靜。 阿黎錯愕地看向周圍,眼中全是難以置信,須臾,她用極低的聲音自言自語:“為什么?” 車門打開,陳爭下車,而后面的特警支援車也包抄上來,一隊特警進入小院。 這時,一個人影從三層自建樓里出來,手上提著一個已經昏迷的男人,“里面有炸彈?!?/br> 人群頓時凝滯,連陳爭都皺起眉。但鳴寒忽然露出笑容,將男人往地上一扔,“已經被我拆除啦!安全安全!” 陳爭輕輕舒一口氣,“余貞笑呢?” 鳴寒說:“還活著,我顧不上她?!?/br> 阿黎看到眼前的景象,仿佛無法相信這是怎么發生的,“你們……你們……怎么可能?” 陳爭示意鳴寒控制住她,自己去查看余貞笑的情況,“你代替你meimei充當誘餌,可惜,你的意圖在你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暴露?!?/br> 阿黎悚然睜大雙眼,“你,你在利用我?” 陳爭道:“剩下的回去再說吧?!?/br> 樓房中彌漫著濃重的酸腐味,地上堆著沒有收拾的殘余食物,一群蒼蠅圍著飛舞。余貞笑半躺在墻邊,身上沒有明顯傷處,剩著一口氣。而在她旁邊半米,就是剛被鳴寒拆除的炸彈。 隨著特警支援車一同前來的還有醫生,余貞笑被轉移到車上,陳爭留下來和特警勘查屋內的每一個角落。警車里,阿黎仍是不肯相信自己失敗了,但她奪眶而出的眼淚,卻似乎宣泄著她的后怕與慶幸。 經過搜索,確認村中已經沒有藏匿的犯罪分子和炸藥,陳爭和鳴寒擊掌,陳爭說:“辛苦了,多虧你?!?/br> 鳴寒搖頭,看著昏迷不醒的伏擊者,“可惜只逮到這一個?!?/br> 時間倒回阿黎提出要帶警方去找余貞笑之前,陳爭和鳴寒站在審訊室外的走廊上。陳爭說:“你猜他們留著余貞笑不殺,目的是什么?” 鳴寒說:“玩偶是余貞笑做的,她看上去還有利用價值。不像劉溫然?!?/br> “是,在我們眼中,余貞笑對郝樂來說有價值,所以當他們拋出余貞笑這個誘餌,我們很可能會咬上去,劉溫然就不行?!标悹幫衅鹣掳?,“當他們的成員大多數已經被抓了,剩下的就是最后一招,讓一個人把警察引過去,一網打盡?!?/br> 鳴寒說:“那這個引誘警方的人豈不是也會出事?所以才是阿黎?” 陳爭說:“我來拖延時間,你做好準備,我這邊問出地點之后,你立即行動?!?/br> 鳴寒笑道:“交給我?!?/br> 桐樓鎮下李村這個地方陳爭一早就從阿黎口中聽到了,但分局看似按兵不動,陳爭與她談心路歷程談轉移余貞笑的經過,而這個時間段里,鳴寒和特警精兵已經神不知鬼不覺來到村中。 犯罪分子給警方準備的是炸藥和狙擊手,他們一定有人盯著警方的一舉一動,在他們的視野里,阿黎還沒有說服警方,警方毫無動作。埋伏在村里的人知道今天要行動,也知道警察離趕到這里還有一段時間,殊不知奇兵已經來到他們身后,狙擊手最后關頭發現了“不速之客”,但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鳴寒一槍制伏。 隨后,特警開始疏散群眾,鳴寒找到炸藥并拆除。阿黎抱著同歸于盡的心,在村中打出信號時,槍聲已經不會再響起,炸彈也不會再爆炸。 得知這一切時,阿黎已經重新坐在審訊室了,她哭得不能自已,哽咽中竟是擠出了一聲“謝謝”。 陳爭挑眉,“謝謝?” “我不想死,我只是太害怕阿屏會選擇死路!”阿黎終于不再隱瞞。她和meimei阿屏出生在函省的一個小城市,是母親出賣自己的產物,從小就被丟棄,沒有身份,因為一看就不是華國人,要么被欺辱,要么被利用,磕磕絆絆地活到成年。 三年前,蔣洛清找到她們,說可以給她們像樣的生活,即便沒有合法身份,她們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享受這片土地上的一切。 對躲躲藏藏過了十幾年的她們來說,這無異于巨大的誘惑,而且蔣洛清是老師,長得干干凈凈,和那些傷害過她們的人不同。蔣洛清對她們的要求是,聽命于他一個人,不該知道的事不要問,也不必管所作所為是否正義。 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邪惡?連慈善組織都欺騙過她們,正義又有什么值得歌頌。她們只認這個會給她們很多錢,給她們安身之處的哥哥,哥哥要她們做的,就是正義的。 事實上,在今年之前,蔣洛清似乎只是養著她們,并沒有給她們任何任務。阿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接近余貞笑,學習玩偶是怎么做,并且按照蔣洛清所說,在和余貞笑成為好姐妹之后,唆使余貞笑回憶起對周汐的仇恨。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余貞笑借著周汐、福利院的皮在商場擺攤售賣玩偶。這種據說能夠賜予學生考運的玩偶悄然流入學校,有人看不出它蘊含的惡意,只覺得它奇特,有人因為太敏感,一看就覺得不舒服。 有一天蔣洛清將余貞笑帶到兔屬街,阿黎和阿屏都嚇了一跳。蔣洛清說她暫時沒用了,她們剩下的任務就是看好她,別讓人發現她,也別讓她死。 蔣洛清所在的十中發生學生失蹤,阿黎知道,那個叫劉溫然的學生是被蔣洛清殺死了,這是一切的引線。蔣洛清隨后將余貞笑轉移到桐樓鎮,她和阿屏都知道這個地方,但只有她知道余貞笑在這里。 阿黎最后一次見到蔣洛清,正是蔣洛清將呂鷗關進刺青店時。蔣洛清的臉色很不好看,給了她們姐妹最后一個任務——如果出事,就將警察引到桐樓鎮。 她頓時明白為什么余貞笑沒有被殺死,因為這個女孩可以成為警察們的致命陷阱。 她討厭警察,一百個不愿意與警察合作,看到阿屏帶著警察去刺青店,她發了瘋地詛咒。然而在分局冷靜下來之后,她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阿屏雖然不知道余貞笑在哪里,但知道桐樓鎮的據點。阿屏不一定想得通那是蔣洛清設給警方的陷阱!如果阿屏帶著警察去桐樓鎮,那一切都完了,meimei會死在那里! “所以你態度突然轉變,要帶我們去‘救’余貞笑?!标悹幷f:“你愿意用你自己去換阿屏?!?/br> 坦白之后,阿黎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攻擊性,“其實我很恨她,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應該不會落到這種地步。一個人,怎么都好活,我也不會遇到蔣洛清,我也恨蔣洛清??墒恰降资俏业膍eimei?!?/br> 陳爭說:“其實你也不必選擇死亡,既然你知道有人埋伏在桐樓鎮,你和我們一樣得死在哪里,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這樣你和阿屏還能算是提供了重要情報?!?/br> 阿黎眼中涌出恐懼,“提供重要情報?然后呢?爭取輕判,早早出獄嗎?出去了,他們會放過我們嗎?我們只會死得更慘!阿屏帶你們去找那個男孩,我就知道晚了,我們一定會被報復!” 陳爭想起阿黎在車上說過的一句話,保護meimei阿屏?!八麄兊降资钦l?” 阿黎流著淚說:“我們真的都不知道。連蔣洛清都只是被他們所利用,他們連蔣洛清都可以拋棄,更何況我們?只有我死了,拉你們幾十條人命陪葬,他們才可能看在我最后功勞的份上放過阿屏,不然就什么都完了!” 得知jiejie為了自己,寧愿自己去死,阿屏那雙總是蒙著霧的眼睛因為淚水明亮起來。而不管是她還是錢齊濱,以及最新被警方控制的白人狙擊手,都無法說清蔣洛清背后的人是誰。但狙擊手承認,是他殺死了劉溫然,尸體藏在南邊荒山的尸坑中。 孔兵立即帶人前往狙擊手所說的地點,找到的卻是兩具女尸,其中一具已經腐爛見骨,死亡時間在半年以上。狙擊手仿佛忘了這一茬,看到照片才說,那人也是她殺的,名叫趙雨,為什么要殺她,他說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在執行蔣洛清交給他的任務。 到此,失蹤者已經全部找到,不幸的是劉溫然和趙雨已經永遠失去了生命。 醫院,呂鷗和余貞笑經過治療,已經不再有生命危險。不等警方招來,呂鷗就喊著要見陳爭。 鳴寒將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呂鷗,“急什么,陳警官現在沒空?!?/br> 呂鷗恨不得把輸液管拔掉,“我有重要的事要給他說!” 鳴寒一把將人按在病床上,“給我說就行,我是陳警官頭號代言人?!?/br> 呂鷗對鳴寒不太信任,警惕地瞪著他。他樂了,“你小子能被救出來,我的功勞也少不了,不說拉倒,我回去了?!?/br> 呂鷗連忙說:“你別走!我,我總覺得我昏迷的時候見到我媽了!” “你怎么不說看見太奶奶了?” “真的是我媽!我沒開玩笑!” 鳴寒正色道:“你媽?” 呂鷗的母親徐荷塘失蹤已有十年,全無音訊,呂鷗失蹤后,陳爭還專門找到徐荷塘的原始調查記錄,重新梳理了一遍,依舊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呂鷗急于表達,語言組織得有些混亂,“我沒有看到蔣洛清的人,但我知道是他。那天燁平街出事,他想趁亂一起解決掉我,他好像……對我特別戒備?!?/br> 鳴寒說:“因為他曾經是個數學天才,你也是,你倆之間有特殊的磁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