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圣的思維很好理解，他一心想要大日神重登神位，執掌權柄，世界因而回到最初太古神靈主宰天地的模樣，所以他便一手策劃了人妖魔三族的大戰，讓自己成為滅世的罪人。

    那么為了殺死他這個對世界造成威脅的滅世者，自然便會應運而生救世主，這個救世主便是謝星芒。

    謝星芒因而能夠順利取回曾經大日神的力量與權柄，一切也正如他所計劃的那樣，謝星芒真的成神了也真的殺死他，但他最終卻沒有選擇孤獨地留在神位上執掌權柄，而是選擇放棄一切踏破虛空重新再來。

    這也是先前在神廟大殿內，謝星芒說他無法成神的原因，在上一周目作為神的謝星芒獻祭了自身的一切，從力量權柄再到自我神魂，他便再無成神的可能性。

    成神這條路，被他徹底斬斷了。

    林茶茶一開始未能想明白這點，這是她在后面逐漸想通的，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謝星芒”做了什么，付出了何等代價，抱著怎樣的覺悟，做出這一切。

    這一切，都令她感到了震動。

    心情因而復雜，難以言喻。

    ******

    萬妖山。

    林茶茶、謝星芒和心猿大妖來到萬妖山，一行人從高空在降落。

    “隨我來?！毙脑炒笱f道，“陛下便在白露宮等候你們?！?/br>
    隨后，林茶茶和謝星芒便跟著他前往了白露宮。

    在走進那座精致華美的宮殿后，林茶茶第一眼便看見了前方坐在宮殿的寶座上那個雙目閉闔的銀發妖美的妖圣，他此刻表情蒼白死寂，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樣，坐在王座上一動不動。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死氣。

    林茶茶看到這樣的妖圣，頓時感到心驚，而當王座上那個仿佛死了般的妖圣睜開眼，一雙艷麗的紅瞳此刻死寂一片，無神盯著她的時候，這種心驚到了極點，他……怎么回事？

    發生了什么，這短短的時日，妖圣竟然變成了如此模樣？

    看上去死氣沉沉，渾身都縈繞著絕望的死寂和麻木。

    形同枯槁。

    林茶茶差點以為自己對他做了什么，才讓他短短時日變成如此這般宛若死尸的模樣，但天地可鑒，她什么也沒做??！

    那個時候，她滿心都是救人，救出她爹娘，哪還有心思去管別的。所以她簡單粗暴地把妖圣瘋了修為囚禁在萬妖山，就跑去神魔深淵撈人了。撈完人之后，她又把處理妖圣的事情丟給蜀山劍派掌門了，至今蜀山劍派掌門還在其他各大宗門的掌門宗主商議這個事情，還沒出結論呢！

    “你來了?！毖タ匆娏植璨?，死氣沉沉的臉龐上沒有絲毫波動，他死寂的眼眸盯著她，說道：“殺了我?！?/br>
    “？”林茶茶。

    林茶茶聞言大為震撼，這人、這人怎么尋死？

    不至于吧……

    因為理想破滅什么的，也至于絕望到尋死吧？

    “你發生了什么？”林茶茶看著他，忍不住問道。

    她不覺得妖圣是會因為理想破滅就求死的人，至少不會在如此短短幾日的時間里，就絕望麻木死寂到這個地步。

    妖圣死寂無光的紅瞳看著她，許久之后啞聲說道：“從那一日起，我便一直在做夢，夢里……”

    “夢里我變成了那些死在戰爭的人，妖，魔……”

    “一遍遍地被殺，一遍遍經歷他們的絕望恐懼和死亡……”

    “一個，又一個，死在了戰場上?！?/br>
    妖圣的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他無光死寂的紅瞳看著林茶茶，問道：“我錯了嗎？是我錯了嗎”

    林茶茶目光深深地看著他，語氣堅定說道：“是你錯了?！?/br>
    “沒有任何人應該死，也沒有任何人應該被犧牲?！绷植璨枵f道：“你的目光看的太長遠，太高高在上了?！?/br>
    許久之后。

    “……殺了我吧?！毖タ粗?，請求說道。

    “不?！绷植璨柰胺较袷墙K于從一場漫長的夢境里醒來的妖圣，冷酷地說道：“像你這種人，就應該活著贖罪！死亡，你不配！”

    “休想要那樣輕易地解脫，好好地感受絕望和痛苦吧！”

    ……

    ……

    從萬妖山離開之后。

    “看樣子掌門他們不需要在為怎么處置妖圣而頭疼了?！绷植璨栝_口說道，她轉頭看向身旁謝星芒，“你什么時候下的手？”

    一陣沉默之后。

    謝星芒開口說道：“……上次從萬妖山離開的時候，既然不能殺他，那就讓他生不如死?！?/br>
    被噩夢纏身無法解脫的痛苦和絕望，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一遍遍經歷失去，一遍遍絕望……

    反復循環，不得解脫。

    林茶茶轉過頭，看向他。

    “你生氣了？”謝星芒被她的目光看的心下不安。

    林茶茶搖了搖頭，看著他輕聲問道：“師兄，你還在做惡夢嗎？”

    “……不做了，從那一天之后便再也未曾做過惡夢?！痹S久之后，謝星芒說道。

    林茶茶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她沒有問那一天是哪一天。

    ——

    回去蜀山劍派之后，林茶茶向蜀山劍派掌門稟告了妖圣的事情，蜀山劍派掌門聽后松了口氣，“這下，事情就好辦多了?！?/br>
    “辛苦你跑這一趟了?！彼麑χ植璨枵Z氣溫和說道。

    從掌門那里離開之后，林茶茶直接回去了紫陽峰的道居。

    她推開門走進了屋子，然后徑直往屋內床榻走去，躺了上去，“不出來見我嗎？”林茶茶平躺在床榻上，雙眼閉闔，手交疊放在腹部上，對著識海中的系統說道：“是不敢見我，還是……不想見我？”

    “系統，或者說師兄?！?/br>
    第251章 正文完結

    一陣長久的靜默之后。

    林茶茶的意識被拉入了一片雪白的空間內，她聞到了風雪冷冽的味道，前方永不停歇的風雪遮擋了她的視線。

    直到，這寒冬凜冽的風雪安靜了下來。

    她這才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

    白發金瞳俊美冷冽的青年，那個曾經出現在“一段神的記憶”中的那個失去了所有的登臨神位的謝星芒。

    “……師兄?！绷植璨杩粗胺桨装l金瞳的謝星芒，叫了聲道。

    謝星芒嘆息了一聲，“你不該來見我的，茶茶?！?/br>
    “為何？”林茶茶反問道，“師兄不想見我嗎？”

    不想見她嗎？

    若是不想，他便不會出現在這里，他只是……不敢罷了。

    “我不過是過去的一道遺留殘魂，很快就會消失，你還有另一個師兄不是嗎？”謝星芒避開了她的問題，對她聲音淡淡說道：“若有事情，你應該去找他?！?/br>
    “但我想見的人，是你?！绷植璨璩吡诉^去。

    謝星芒沒有退開，金眸凝視著她，“為何？”

    林茶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要離開了嗎？”

    謝星芒聞言沉默。

    許久之后，他說道：“我本就是早該消失的舊日殘魂?！?/br>
    早在謝星芒做出那個決定之前，他便已經知曉自己的命運，他獻祭了所有，力量權柄神魂……所有能夠擺在天平上的籌碼都已經他所獻祭，他只不過是短暫地鉆了天道的空子，截取了那一縷殘魂，將其一分為二，一部分以系統為名藏在了林茶茶的識海中，指引她走上一條與舊日截然不同的成神之路，另一部分則藏在了這個世界的謝星芒的神魂中。

    謝星芒在來到天河城之后，陷入舊日的夢魘之中，便是那縷殘魂在與他的神魂融合。

    這是警醒，也是不甘。

    警醒他切勿忘記過去慘痛教訓悔恨，亦是不甘地想要在這個新世界銘刻一絲屬于“他”的痕跡。

    不想被遺忘。

    這是屬于“他”的私心。

    “你不該來見我的?！睂儆谂f日的謝星芒嘆了口氣，看著前方林茶茶無奈又眷戀說道，“我本想一個人在此度過這最后的一點殘存時間?！?/br>
    聽到他這般說，林茶茶心下猛地一陣刺痛，她想起了那個獨自行走在風雪之中最終消逝在風雪中的孤獨神靈，“值得嗎？”林茶茶看著前方謝星芒，低聲問道：“那個世界縱然沒有我，師兄也能很好的活下去吧？”

    “不能?！敝x星芒否定了她的話，“我嘗試過了，師妹。但是失敗了，沒有你的世界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活著不過是一具行尸走rou?！?/br>
    他金色的眼瞳看著她，然后伸手拿起她的手貼在了胸口心臟的位置，蒼白修長的手指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在失去你以后，這里就空蕩蕩了，無心豈能活？”

    “師妹，只有面對你，這顆心才能跳動?！?/br>
    林茶茶聽得心下一陣酸楚，她忍不住落下淚，“對不起……”

    “對不起，師兄！”

    她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謝星芒，緊緊地抱住他，但是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只有冰冷的猶如霜雪的觸感。

    白發金眸的謝星芒注視著懷中的女子，眼神溫柔眷戀，“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br>
    “師妹，你現在幸福嗎？”他問道。

    “……”

    幸福嗎？

    林茶茶想她應該幸福的，但是此刻她卻只感到了冷，手腳凝結成冰，心臟也抽痛不止，但她知道，他想要她幸福。

    所以，她說道：“我很幸福，師兄?！?/br>
    “謝謝，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