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交匯
次日小果很早就去了陳家門口等著,守門的人見他昨日來過,就讓他進來等,估摸著主子們都起床了,讓人進去通報。 美玉聽見他來了,很是高興,很快梳洗完畢,拿著昨晚在陳鐸指點下寫好的契書,在前院接待了小果。 “每個月三十兩,這太多了!”小果看著契書上的字咋舌道,他半年都掙不了這么多,而且這只是薪水,原材料什么的都是美玉供給。 “你的技術很好,這是你應得的。你簽了這個契約,就是我鋪子里的師傅了,薪水每月初發,這是這個月的,接了薪水,這個月你就不能再去賣胭脂了?!泵烙褡屢慌缘木G娥將三十兩銀子放到小果旁邊桌上。 小果點頭,簽了契書。 “因為鋪子下個月才開,這幾天我不在陳家,你可以琢磨琢磨開了之后,你要做什么胭脂。你需要什么器皿材料都寫在紙上,來府上找二院夢麗處置就好?!泵烙駠诟劳?,見小果點頭記下,想到未來的光景,忍不住笑了。 和小果說完了,美玉回到了二院,叫來夢麗,告訴她這幾天她和陳鐸回宋家,要送夢麗去綢緞鋪學學做生意,又把小果的事和她說了,叫小果有什么要的,就讓夢麗從自己的私庫里取錢采買。 今晨美玉一直忙鋪子的事,沒有去吃早飯,陳鐸坐在席上,被老太太問了,他也沒瞞著據實以告。 老太太態度開明,告訴他們,“沒準美玉真有經商的天賦呢,不說她父親,單說她母親,丈夫去世之后,孩子又小,商鋪的事都是她一肩挑起的,后來孩子歲數大了,才放手去享福了?!?/br> 大夫人也道:“宋家meimei是個剛強性子,不僅生意做的好,就連孩子們教育得也好?!?/br> 陳鐸倒是聞所未聞,看向陳鋒,陳鋒點頭道:“弟妹類母?!?/br> 上午,陳鐸跟著陳鋒去看從青州運回的生絲織出的絲綢,較之以前的更加柔滑細膩,色澤也更加亮麗。 陳鋒摸著新絲綢,志得意滿道:“阿鐸,如何?有了這批絲綢,我不信我陳家做不了皇商?!?/br> 陳鐸想著美玉平時喜歡穿鵝黃的顏色,這種料子穿起來一定十分舒適,過了一會兒,他才對著大哥點了點頭。 美玉跟著孫露去看禮單,折迭了好幾頁的禮單,密密麻麻地寫著給宋家人的禮物,美玉看得心驚,“大嫂,這些禮物太多太貴重了?!?/br> “沒什么,都是奶奶和母親的意思?!睂O露笑著將單子遞給美玉,“車已經裝好了,明天跟在你們身后走?!?/br> 美玉只得接下道謝。 晚上一家人吃過團圓飯,美玉和陳鐸早早回房洗漱休息。 床帳內靜謐昏暗,陳鐸閉著眼問:“鋪子名字想好了嗎?” 美玉搖了搖頭,回頭見陳鐸閉著眼,道:“還沒想好?!比缓箝_始興奮地想名字,“胭脂鮮艷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要不然叫花顏閣;顏色染芙蓉,要不叫芙蓉閣或者芙蓉面,或者粉朱樓,你覺得哪個好聽?” 她興沖沖地說完,一回頭見陳鐸已經睡著了,他今天似乎累極了,睡得格外快,聽見她的說話聲音停了,他無意識咽了咽口水,將頭向她這里伸過來,倚在她肩膀旁,伸手摟住她的腰,呼吸又平穩了起來。 美玉也側過身,看著他的睡容,躁動的心突然奇異地靜了下來,她將頭貼在他的頭邊,閉上眼沉沉睡去。 這一夜,陳鐸的夢里是漫山遍野開得燦爛的梅花。 浣南知府府邸,堂內燈火通明、婢從如流,堂上舞女們輕歌曼舞、飄然若仙。 大太監王煥在知府王長守的陪同下賞著歌舞飲著美酒。 一曲畢,舞女們下去更衣,王煥拍了拍手,眼神迷醉地盯著前方,“王大人,我聽說昨天有一個姓高的百戶下了獄,是不是有這么回事?” 年過半百的知府大人點頭哈腰,“確實有此事?!?/br> “聽說是一個叫李驁的總旗,將他舉報了?!蓖鯚ǖ穆曇舨魂幉魂柭牪怀鱿才?。 王長守揣度了一下,覺得位高權重之人應該最討厭下屬背刺,故而裝作激憤道:“沒想到此人如此厚顏無恥,居然背叛長官,不知公公是不是想教訓一下?” 王煥將眼神放在王長守身上,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么上來的,“我倒覺得他不懼權勢,很有意思,不如王大人安排我見他一面如何?” “是,是。其實我也覺得他很有勇氣?!蓖蹰L守從善如流地改口,端起酒壺給王煥斟酒。 受了一天冷嘲熱諷的李驁在院中劈柴,馮守時在一旁喝酒,李驁劈完柴走到馮守時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喝的就不少,今天少喝點?!?/br> “大哥,憑什么?以為升了總旗,我們就能受人尊重,結果還是……”馮守時頹然倒在桌子上。 這很正常,沒有人會喜歡偷著收集上官罪證的下屬,尤其是浣南這個一片渾濁的地方,李驁摸了摸馮守時的腦袋,將喝醉的他扛起,走進屋子里。 陽光大盛,陳家親眷將陳鐸和美玉送出門。 陳鐸穿著玉白的袍子長身玉立,腰帶勾勒出窄腰,劍袖利索地挽在腕上,他腰間系著鴛鴦鎖,眉宇間是股周正之氣。 美玉身著鵝黃色繡花襦裙,削肩細腰笑得溫婉,腰間的鴛鴦鎖綴在流蘇里,隨著行走輕輕晃動。 二人并肩而立,陳鐸恰高美玉一頭,正是青春年少之際,看在眼里便覺得賞心悅目。 送他們走了后,老太太拉著大夫人的手,“這倆孩子長得倒是蠻相配的?!?/br> 老太太是愛看臉的,大夫人無奈一笑。 陳鐸送美玉上了馬車,自己騎上了馬,揮鞭啟步,一行人就往前走。 出城的路上恰好撞見李驁和馮守時騎在馬上趕往知府府邸,李驁打老遠就看見了陳鐸和馬車,料想里面坐的就是美玉,打定主意裝作沒看見。兩路人擦肩時,陳鐸卻叫住李驁,抱拳道,“李兄,李兄別來無恙?!?/br> 李驁只得停馬,無奈又不耐煩,“挺好,你也好?!?/br> 陳鐸倒是對他的態度無所謂,笑著說:“前兩天的事多謝李兄仗義相助,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難盡可以來陳府找我?!?/br> 李驁聞言一愣,見馬車始終不動,抱了抱拳,就帶著馮守時離開了。 李驁邊騎馬邊想陳家在浣南是什么地位,怎么可能不未雨綢繆,他一個小小的總旗,真是多此一舉。 馮守時見李驁面色不好,也不多話,耐心地跟在他身后。 聽見談話聲斷,馬蹄聲響起,美玉才拉開了車簾,“剛才那個人是上次的李總旗嗎?” 陳鐸邊騎馬邊回眸,“是他?!?/br> “高家的事,他也幫忙了嗎?”美玉忍不住問。 “是,若非他送上罪證,這件事也不會這么快結束?!标愯I看著美玉道。 這個人雖然與惡徒一起,但卻并不與那種人為伍。美玉嘴角翹了翹,他應該是個好人。只不過他位卑,狀告高位之人,對他有什么好處?是為了升職,還是為了……幫自己?她忍不住探頭,卻見早沒了人影,只得收回視線。 車馬一路前行,出了城門,侍衛小廝帶了不少,來到開闊地,越發顯得浩浩蕩蕩,城門外茶攤上,兩個帶著枷的犯人蹲在路邊,其中一個看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驁,帶著哭腔想要站起來道:“爹,就是這個人!就是他捏斷了我的手?!?/br> 喝茶的衙役見他不老實,踹了高敬一腳,“閉嘴,煩不煩人?” 高崢壓抑著心頭怒氣,扶起被踹倒的兒子,看著車馬成群的一行人,咬緊牙關記住那個白衣的身影,那個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美玉沒出過遠門,前世今生走過最遠的路就是從清河嫁到浣南,又從浣南被送回清河,但無論是嫁還是休,她或是蓋著蓋頭,或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根本沒有看過外面的景致。 路上,她一直掀著車簾欣賞外面的風景,陳鐸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心情也變得明媚起來,怕她一直探頭脖子僵硬,問她,“要不要騎馬?” 美玉眼神先是一亮,又暗了下去,“我不會騎馬?!?/br> “你想騎嗎?”陳鐸問。 美玉點了點頭,陳鐸讓馬車停下來,下馬扶美玉下馬車,將美玉撫上馬坐好,幸好美玉的襦裙放量夠大,要不然裙擺都遮不住腿,陳鐸利落地坐到美玉身后,將她圈在自己懷中。 “別害怕?!标愯I輕聲道,算是給新手的安慰。 “我才不害怕呢?!泵烙裾f完,笑嘻嘻地回頭看他,“因為你坐在我的身后?!?/br> 她的眉眼間全是信任,陳鐸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他放松韁繩,馬慢慢地前行,美玉貪戀地望著廣闊的天地,只覺心中漫過清風一般。 陳鐸加了速,迎面有風吹來,美玉的頭抵在陳鐸的下頜處,她的手放在陳鐸的手上,“快點!再快點!”于是馬越來越快,漸漸超過了隊伍,美玉被風吹得落淚都不舍得閉眼。 過了一會兒,終于慢了下來,她的后背緊緊貼在陳鐸的胸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見美玉抬手擦眼睛,陳鐸掰過美玉的下頜,看見她流了淚,臉色一變,“怎么被風吹得哭了都不和我說,我好慢點騎?!?/br> 美玉一邊擦著淚,一邊笑著說:“外面的景致真好??!好想幕天席地過一輩子!” 這種玩笑之語卻意外觸動了陳鐸的心弦,曾幾何時,他也有這樣的愿望。 他從懷中取出帕子,輕柔地給美玉拭去淚水,“好沒見識的少奶奶,看來以后得多帶你出來玩了?!?/br> “真的嗎?” “真的。真的。真的?!?/br> 他們二人又騎著馬返回了隊伍時,侍衛頭子正要去找他們倆。陳鐸將美玉放下馬,送回馬車。 美玉進了車廂,小童和綠娥正在玩翻花繩,“小姐,騎馬好玩嗎?” “好玩?!泵烙裥χ尤肓怂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