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令翊正坐在離著首領帳篷不遠的一個山坡上，面朝南，吹著草葉，吹的是從前俞嬴彈奏的那首《暮春曲》。

    在他遙遙相對的燕國邊境平野，他的父親接到燕侯諭令，于常規練兵外，再仿照魏武卒，試練燕武卒和燕武騎。

    皓、鷹等都在新的燕武卒和燕武騎中。皓正帶著一隊騎兵練行動間射箭，鷹則正帶人與另一隊比角力。巡視的上將軍面上越見風霜，還不時咳嗽幾聲。

    城外，司農手下的人和幾個范子的弟子也來到了平野，正在田間向農人推廣間作壟作。調撥過來的新式農具有的已經在田中被用了起來，有的在鐵匠處做了樣范——光靠從都中調撥是不夠用的。

    城外又有一大片特別標了邊界的荒地——為了解決燕北軍軍糧及征發徭役修城所需之糧，按太傅俞嬴的提議，燕北軍將實行軍屯，大軍一邊練兵，一邊屯田。

    此時的太傅俞嬴正與上大夫皮策討論法經之事——或說他們正在爭執法經之事。

    “刑罰不嚴，則民不畏；民不畏，則法不存。太傅既制法經，便要將仁義那一套放下?！逼げ甙欀嫉?。

    “法太過嚴苛，則定然傷民。國者，土也，民也。傷民則國不可持久。法執行之時當嚴，但制定之時則要心存仁義，不能視民如犬豕，只管將他們往一條路上趕?！?/br>
    皮策搖頭：“如今燕國積弊甚厚，不用重法，便如隔著靴履搔癢，不會有大成效?！?/br>
    俞嬴看他：“明簡，我們便譬如醫者。微恙自然用緩和之方，重疾卻也不一定就得用虎狼之藥。萬一病者身子太弱，禁不住，治死了呢？”

    ……

    從外面聽不太清兩人說什么，但是能聽出是在爭執，門外等著皮策的幾個上士中士互相目視，又都低下頭。

    第120章 代西庫變故

    代西庫部落

    烏戈舍把劍架在令翊脖子上，冷冷地問：“你到底想做什么？別拿假話糊弄我，我不是蘇莫勒沙?！?/br>
    蘇莫勒沙被他的兩個兄長抓住，只能叫嚷。

    令翊看著烏戈舍：“如果主意不是我出的，而是別的族人出的，首領還會覺得這里面有什么壞心思嗎？”

    烏戈舍微微一怔。

    “首領在心里沒有將我當成代西庫部落的人，我說什么，做什么，你都覺得我包藏禍心?！绷铖蠢湫?，“我能有什么壞心？我就是不愿部族讓人欺負！”

    “挨打受氣這種事，忍讓只會讓人更加厲害地欺負你。只有忍著疼，把對方大揍一頓，把他揍服了，讓他知道你不好惹，他才會老實?！?nbsp;令翊言語鏗鏘，“常利葉歌的人要是來一回，我們殺一回，他們還敢來嗎？”

    烏戈舍不言語。

    密達魯和固特已經放開了蘇莫勒沙。蘇莫勒沙跑過來抱住烏戈舍的胳膊。密達魯和固特也叫：“父親！”

    烏戈舍放下手中的劍，看著令翊：“你最好是像你自己說的。你沒有壞心，代西庫自然容得下你。你要是背地里做什么，我的劍不饒你！”

    蘇莫勒沙笑道：“行了，行了！父親，你什么時候去見大首領？咱們可不能讓常利葉歌占了先?！?/br>
    他們父子說話，令翊走出氈帳。

    氈帳里，烏戈舍嚴肅地看著蘇莫勒沙：“這件事，他或許是沒藏什么心思，但你要防著他。他不是草原上別的部落的人，甚至不是平常的燕人，他是燕國的將軍，是令家人。我們草原上的人，不可能不去‘放馬’‘打野草’，我們是一定會跟燕人打仗的。到那時候，他會怎么樣？”

    蘇莫勒沙看著烏戈舍，皺起眉頭，終于點了點頭。

    烏戈舍安排人防著常利葉歌部落來報仇。今日天晚來不及了，他第二日便動身去勒夫部落。蘇莫勒沙也要跟著，烏戈舍同意了——他有意以后將首領的位子傳給蘇莫勒沙，帶著他多與旁的部落的人見一見，是有好處的。

    蘇莫勒沙要帶著令翊。

    烏戈舍不耐煩地瞪他一眼。今日這樣，蘇莫勒沙不敢再惹父親。

    蘇莫勒沙走去找令翊，令翊依舊在吹草葉，這回吹的是一支牧歌。蘇莫勒沙坐在他身邊，跟著哼。

    吹完了，令翊扭頭看他。

    蘇莫勒沙突然笑道：“哎，也沒看你跟誰滾過，不憋得慌嗎？看上誰了？我給你做主?！?/br>
    令翊：“……”

    蘇莫勒沙往下看，壞笑：“你該不會是不行吧？”

    令翊推一把蘇莫勒沙：“你才不行呢！我長得這么好看，不得好好挑一挑？只有最美的女人才配得上我?！?/br>
    這回改成蘇莫勒沙沒話說了。

    令翊牛氣哄哄地道：“從前有個女子，長得就跟花似的，不光美，還特別能干，男人都比不上她。她常?？湮议L得好看——夸我好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她看上你了?！?/br>
    令翊禁不住笑道：“對！”隨即揚起頭，“夸了好幾年，夸了好多回。就這，我都沒答應?！?/br>
    蘇莫勒沙沉默了一下：“……你要么是有病，要么是做夢?！?/br>
    令翊：“……”

    蘇莫勒沙哈哈大笑。

    令翊悻悻，讓你蒙對了，可不就是做夢嗎。

    第二日一早，蘇莫勒沙笑嘻嘻地跟其父帶著從人們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