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雪原冰洞
二人一路極速下墜,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撲通一聲,落入水中。那水奇寒無比,寒氣沁入骨髓。 莫熙水性并不好,在一片黑暗中猛地沉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涌向口鼻,不免心中害怕,此時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著,奮力往上帶。莫熙知道水中救生的時候最怕的就是被救人因驚恐掙扎,死命拖住施救人,讓對方施展不開手腳,造成雙雙下沉的悲劇。是以她勉力讓自己放松,任憑沐風亭帶著浮出水面。 終于能自由呼吸了,莫熙狠狠吸了一大口空氣,卻因為吸得猛了,嗆了水,忍不住連咳數聲。此時,耳邊傳來一個溫暖干凈的聲音道:“別怕,放松些,我帶你上岸去?!?/br> 心中稍安,黑暗中莫熙也辨不清方向,只能選擇信任他。 二人游了片刻,因水中奇寒,加上之前雪崩逃命已經大大消耗了體力,不免越游越慢,到后來感官都麻木了,只是強迫自己重復機械運動。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莫熙感到筋疲力盡之際,只聽沐風亭興奮道:“到了!”饒是他功力深厚,此時聲音也因身處極寒之地而有些顫抖。 緊接著她感覺到沐風亭爬上岸邊,片刻之后聽他柔聲道:“把你的手給我?!?/br> 莫熙依言照做。 沐風亭的手掌厚實有力。莫熙剛覺一股大力襲來,她已整個被拎出水面。心道:這寒潭的結構應是像水立方一樣,而不是淺灘式的。 此處像是一個洞xue。二人慢慢在黑暗中摸索,終于觸到了邊緣。莫熙用掌心輕觸,光滑堅硬奇寒無比,還有一點沾皮膚的感覺,是冰壁無疑。他二人應該是掉入了山腹中的一個冰洞。 她輕道:“我們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出口?!?/br> 沐風亭道:“嗯。此處冰墻少說也有百丈之高,又這么黑,咱們是無論如何都爬不上去的?!?/br> 二人都是久經考驗之人,又經歷了方才的驚心動魄死里逃生,此刻雖饑寒交迫,又十分疲累,卻也還算鎮定。 沿著冰壁一路向前,沐風亭總是走在前面。莫熙知道他是為了搶先探路,心下十分領情。 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終于看見前方有一絲微光透出來,兩人雙雙精神為之一振。 因為有光亮,再加上求生心切,兩人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果然越走越亮。 沐風亭道:“在山腹中有亮光說明有出口?!?/br> 莫熙點點頭,道:“但愿如此?!?/br> 忽然不遠處一陣強光大亮,照得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 莫熙忙用手遮擋雙目,停下腳步,適應片刻,才繼續向前走。 沿著冰壁轉出,果然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冰洞。 洞中形狀各異的冰柱、冰錐、冰瀑、冰筍、冰花,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璀璨琳瑯滿目,構成了一個流光溢彩的天然冰雕世界,令人目眩神迷。 冰瀑從冰壁的最高處掛下來,共分五階,每階都似一方凝固的流池,整體看上去又像一掛微縮的冰川,散發著瑩瑩淺綠色的光芒。莫熙覺得看上去像一個巨大的薄荷冰激淋圣代,微微融化的樣子。(小莫實乃非常人也,看什么都能聯想到吃的……) 頭頂上則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冰凌跟冰筍,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鉆石般耀眼璀璨的光芒。大片冰凌凝聚的邊緣則是條紋狀的冰層,如同漫漫水流,凝聚成這一方絢爛。 至于冰花就更為奇特,就像放大版的不規則六角形雪花。有的似蛛網一般凝結在靠近冰壁的洞xue四周。有的似一叢叢灌木生長在冰洞各處,可謂落地即生根,遍地可生花。 各色冰柱則似一道道凝固的噴泉,從地底出其不意地噴涌而出。 其余各色冰渦管、冰葡萄、冰的結晶片等等,不勝枚舉。 二人皆嘖嘖稱奇嘆為觀止,卻顧不得細看,畢竟當務之急是尋找出口。 再往前行去,面前居然是一面巨大的冰壁。大概有三丈高,一平如鏡,竟然是全透明的,里面夾雜著無數細小的裂縫,陽光穿過,泛著隱隱淺藍色的幽光??雌饋砭拖褚幻婢薮蟮募雍癜娌A粔?。而墻的另一面就是二人向往的海闊天空。 莫熙道:“再找找還有沒有別的現成的出口吧?!?/br> 沐風亭點點頭,仔細搜尋起來。 二人皆在洞中細細搜索了一番,失望地發現,這塊巨大的冰鏡恐怕就是他們唯一的出口。光靠目測不能準確判斷冰鏡的厚度,只是冰鏡絕不會薄就是了。二人此刻武功皆較平時大打折扣,能不能打破這面冰鏡還是未知數。 是以沐風亭道:“我們先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功力。再試試合我二人之力能否打破冰墻?!?/br> 莫熙點點頭,經過連番驚心動魄的折騰,她早已筋疲力盡。身上的衣服冰冷濕透,黏在皮膚上又冷又重,甚是難受。莫熙找了一處冰面較薄的地方坐下來,剛準備運功驅寒,忽然瞥見地上有兩滴新鮮血跡。詫異向沐風亭看去,果見他手掌隱隱有血絲滲出。忙道:“你的手受傷了?!毙闹欢ㄊ莿偛乓皇肿ブ?,一手攀緊石塊的時候刮傷的。 沐風亭不以為然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br> 莫熙道:“你過來。我給你裹傷?!彼幌矚g欠人人情,何況是救命之恩,能還一點是一點吧。 沐風亭笑笑,挨著她坐下來。 莫熙從懷中掏出一只半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罐子,用匕首將外頭厚厚的密封蠟層刮開,擰開罐子,里頭的東西竟完全是干燥的,絲毫沒有沾染水汽。有一小捆紗布,一小包鹽,一小瓶金創藥,還有針線和火折子。這個急救包曾經無數次讓她在絕境中脫困,莫熙每次外出都會準備一個隨身攜帶。 她先往沐風亭的掌心撒了一些鹽,想了一想道:“你等著,我回去寒潭取些水來給你清洗傷口?!彪m是小傷,若是感染了也絕非妙事。 正待起身,沐風亭卻已用另一只手一把拉住她,道:“區區小傷,別回去冒險?!笨跉饩挂桓娜玢宕猴L之感,帶著三分強硬。說罷便用左手去擰衣服上的水,往右掌掌心上撒。 莫熙嘆道:“那好吧?!焙迷谀菙Q出來的水看起來也干凈。 待掌心上的泥沙沖凈,她輕輕用針挑去他掌心的碎屑,再敷上金創藥,用紗布細細包了。 沐風亭將包扎好的手掌翻了一翻,笑贊道:“手藝還不錯?!币活D,他又道:“我倒是很佩服你,當機立斷,連承影這種絕世好劍也舍得拋?!?/br> 莫熙嘆了一口氣,苦著小臉道:“千辛萬苦上了蜀山,拿到了承影,卻又被我親手丟了。也不知道拋在那荒山野地漫天飛雪之中,還能不能找回來。再說,那里既然發生過雪崩,再次雪崩的可能性很大,倘若回去找,得冒多大險?!?/br> 說到此處,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一個可能,抬頭凝重了神色向沐風亭看去。 沐風亭仿佛也被觸動了神思,果斷道:“你是不是懷疑瞿耀故意引我們走這條道?” 莫熙點點頭道:“嗯。雪蓮是他主動提起的,路線是他提供的。而且你不覺得他今天很反常么,竟然主動逐客,像是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似的?!?/br> 沐風亭深思片刻,道:“唯一說不通的是他怎么就料準了會發生雪流沙?!?/br> 莫熙點點頭,道:“是啊,即使他知道那條線路是雪崩高發地,怎么就能算準了正好被我們碰上呢?!?/br> 沐風亭道:“他想除去我們,莫非跟洛恒的死有關?還是因為他不甘心將承影給你?” 莫熙皺了皺眉,道:“說來也怪,既然何群當年將承影作為掌門傳承之物交給瞿耀,是為了振興蜀山派,如今他就沒道理把劍轉贈給我這個外人啊。難道他對瞿耀有所不滿,借此暗示他退位??墒且院稳涸谑裆揭缓舭賾牡匚?,廢去瞿耀,另立掌門豈非輕而易舉?何必假他人之手?” 沐風亭道:“姑娘有所不知,蜀山派的開山祖師曾立過一個規矩,掌門一旦確立,除非自己叛出本門,或自愿退位讓賢,是不能廢除的。哪怕是上一任掌門,任憑如何德高望重,都不能?!?/br> 莫熙心道:還有這樣的好事,那就是說蜀山掌門這個職位是終身制的鐵飯碗啊,就跟美國最高法院的法官一樣穩當。哪像她的行當,高風險不說,還沒有社會地位。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如果真是這樣,何群這個老jian巨猾,竟敢把她當槍使?;钤摿窒б魄閯e戀。 莫熙按奈住心中的對何群的強烈怨念,冷靜道:“無論如何,我們先想法子出去再說?!?/br> 沐風亭點點頭。 二人開始坐著運功。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二人身上開始冒出白煙,那是內息運行周身后身體發熱所致。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終于生生將衣服蒸干了。 莫熙覺得一陣神清氣爽,暫時停止了調息,畢竟練習內功最忌急功近利。 忽然她看見面前的冰柱顯出透明的一角,仿佛里頭有東西。許是二人練功散發的熱氣將冰柱上面積的雪霜融化,才使原本透明的冰柱顯露了出來。 她站起來,細看面前的冰柱,手掌凝聚內息,拂去冰柱表明的細霜,那里頭竟然真的有東西! 看著竟像是一具孩子的尸體,只是不知為何套著成人的衣服。 這時候沐風亭也已收功,走上前來,道:“小心些,我來吧?!?/br> 莫熙搖頭道:“沒事?!彼统鲐笆缀莺莶迦氡畋韺拥谋w,頃刻間,冰蓋卡塔一聲散開蛛網般的縫隙。莫熙繼續使力,縫隙逐漸擴大,終于整個冰蓋隨著輕脆的一聲響,完全崩塌。露出里頭的物什來。 果真是一具尸體,但她的外表看起來已經不像人類,倒像個玩偶。莫熙用手觸摸了一下,她的皮膚已經干硬似皮革。 莫熙輕聲道:“這具尸體穿著成年女子的衣衫,頭上的釵環俱在,應該是成年人。尸體外形縮得這般小,應是由于尸體短時間內嚴重脫水造成的?!蹦踔辣溆谐闈竦淖饔?,而此地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冰庫,尸體所在的冰柱則像一具冰棺,抽濕效果不言而喻。曾經在法國阿爾卑斯山有兩位登山愛好者發現過一具尸體,經科學家鑒定,他竟然是五千年前的人類,而且跟面前這具女尸一樣,尸體嚴重萎縮,隨身物件卻完好無損。不過現在這般,單靠觀察尸體外表是難以判斷死亡時間的。因為在低溫脫水的情況下,人在死后的幾年甚至幾十年,外表不會有多大差別。只能從她的衣飾大致判斷死亡年份了。 沐風亭道:“看她的衣服式樣,應該是本朝人。釵花并不貴重,想必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衣服被整理得非常整齊,好像是有人為了維持她死后哀榮,特地將她葬在這兒的?!?/br> 忽然他仿佛看見什么,出手如電拂去女尸身上的碎冰,取了下來。 莫熙見了也不免大吃一驚,二人交換了一個神色,皆心有所悟。 沐風亭將此物小心收入懷中。 莫熙道:“既然能將她葬在這兒,說明此處原本跟外界是相通的??上н^去了這許多年,竟被封死了?!?/br> 沐風亭道:“差不多是時候打碎冰壁了。還請姑娘助我一臂之力?!?/br> 莫熙點點頭,道:“我內功不及你,有一樣卻比你強?!?/br> 沐風亭見她笑得狡黠,便知她又有鬼主意,笑道:“姑娘還請不吝賜教?!?/br> 莫熙掏出火折子,抖開方才用剩下的紗布卷,點燃下端,手執上端,選了冰鏡看似較薄的一處,將火靠近冰壁卻不緊貼。竟是打著火融冰墻的主意。 沐風亭道:“可惜紗布卷子較短,否則我們可一分力都不必出了?!?/br> 莫熙淡淡接道:“你要是愿意把衣服脫下來燒了,也不是不能?!?/br> 沐風亭頓時語塞,摸摸鼻子,不吭聲。言辭大膽的女子他見得也不算少,偏偏她能說得如此淡漠,而且字字屬實。能渺渺數語就噎住他的女子,她算是第一人。 很快紗布便燃燒殆盡。冰壁總算被融得現出一個一虎口長度深的坑。 接著,莫熙掏出匕首往坑底鑿。大概鑿了小半個時辰,雖不見有被鑿穿的跡象,但亦頗有進展。 沐風亭道:“剩下的我來吧。你休息一會兒?!?/br> 莫熙著實手酸,便高興地移交了任務。 沐風亭畢竟內功稍勝莫熙一籌,對挖墻腳、打洞之類的勾當也比莫熙擅長,進展很快。不到半個時辰,眼看已經勝利在望。 他剛又鑿下一小塊碎冰,突然冰鏡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很快開始呈放射狀開裂。 莫熙見狀大聲道:“不好,這是要整個塌下來!”這么厚重的冰塊砸下來可不是好玩的,而且很可能將二人堵死在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