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六章 鶴慶之行
當天去集玉軒交了貨,馬幫在臨洱海的一個馬店過夜休息。大家交了貨物,又分了腳錢,都很興奮,各自去找樂子去了。夜里石歸庭坐在院子里納涼,聽著洱海里波濤輕輕湃擊湖岸的聲音,看著天上的浩瀚星河,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愜意的生活了。 院子里也有其他人在納涼,從洱海上吹來的風力不小,幾乎沒有蚊子能夠停留,無需打扇驅蚊。大家都坐在黑暗中,聊著天南海北的話題。 符鳴走到石歸庭身邊坐下,遞給他一個水囊:“喝點嗎?” 石歸庭嗅到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酒香,很驚異地望了符鳴一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符鍋頭,你明天不是要趕路?” 符鳴笑笑:“沒關系,喝得不多,接下來的路程也只有五六天時間,很快也可以放松一下了?!?/br> 石歸庭拿起酒囊,喝了一小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下肚,引起一股熱辣辣的火。晚風一吹,又感覺分外適意。他將酒囊遞還給符鳴,符鳴接過,也啜了一小口,似乎全然不在意剛剛酒囊被石歸庭也喝過。黑暗中,石歸庭的臉有些發燙,他心里有一些什么東西在燃燒,不知道是酒呢,還是他對符鳴的感情。 符鳴開口說:“從這里去我們鶴慶,趕馬需要五天時間。你們找輛馬車吧,這樣會快一點,兩天時間也就足夠了?!?/br> 石歸庭問符鳴:“從麗江轉來后,你會回家嗎?” 符鳴說:“看情況。麗江離鶴慶不遠,要是沒有別的事,回來的時候我就安排大家都回去看看?!?/br> 石歸庭想了一下,問:“果真不能讓家茂留在符家幫了?” 符鳴頓了一下:“其實除了私生活不檢點之外,家茂倒是沒什么可挑剔的。他是我的兄長,我豈有不希望他好點的道理,只是他再三地生事,我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收場?!?/br> 石歸庭知道符鳴的難處:“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就算春生的病能治,恐怕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好的事情,我不可能留在鶴慶替他治病。而春生最好是能夠去他和家茂曾經熟悉的環境,才有利于他的治療,所以我想到時候最好還是讓他們跟著馬幫一起走?!?/br> 符鳴非常爽快地說:“如果春生的治療需要,我還是愿意接納他們兩個回來的,到時我跟馬幫中其他人也便有交代了?!鳖D了一下又問:“你真的能治瘋???” 石歸庭望著符鳴笑了一笑:“沒有嘗試過。但是治病無非就是對癥下藥,春生其實不是身體有病,而是心里病了,如果能夠找出原因,或許能夠治好。我聽你們說,他也不是瘋得什么都不知道了,這應該還是有救的?!?/br> 符鳴嘆口氣:“家茂這小子,雖然是我哥,但是這小子做事這德性,真讓人想抽他。希望這次他真的愿意浪子回頭,也不枉費你愿意幫他們的這份心意?!?/br> 石歸庭突然說:“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走別人不曾走的路,醫別人不能醫的病。這次碰上春生,正好可以挑戰一下?!?/br> 符鳴拍拍他的背:“你這志向不錯,我支持你。也希望真的能夠治好春生?!?/br> 石歸庭只覺得背上符鳴拍過的地方暖暖的:“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去治的。對了,我不跟去麗江沒關系嗎?阿膺這次也不去,萬一人和騾馬,誰有個頭痛腦熱的……” 符鳴說:“沒事,就幾天的功夫,我們多少都懂一些騾馬的病癥。再說我們也不是走人跡罕至的地方,一路上都有村鎮馬店,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會找大夫看的?!?/br> 石歸庭聽著,放心地笑了。 第二天,馬幫的人馬分成兩撥,一半的騾馬留在大理,留了五個人照料,其余的人馬跟著符鳴一起踏上了北上的路。因為回鶴慶跟去麗江是同一條路,只是鶴慶更近一些而已。不過大家雖然同時從大理出發,但卻沒有一路同行,比較起馱著貨物的馬隊,石歸庭這樣空手上路速度要快多了,尤其是還坐著馬車。一出大理北門,石歸庭就同符鳴他們分道揚鑣了。 剛出城門,遠遠就看見了高高聳立在點蒼山第十峰下的崇圣寺三塔,中塔最高,兩側的略低。據說三塔之后樹木掩映之中的是雄壯的崇圣寺,那是前大理國的皇家寺院,香火極其鼎盛。不過石歸庭只能遠遠地看一眼,等以后有機會再去拜謁了。 一路上風光如畫屏,左面是巍峨如屏障的點蒼山,山體黛青,遠處與天相接的地方隱隱泛出點藍紫色;右面是浩瀚如煙的洱海,朝陽鋪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漁船在碧波蕩漾的湖面上游弋,這風景實在美不勝收,令人心曠神怡。 石歸庭享受著這滿眼的勝景,心情不由得大好:“阿成,給唱個調吧?!?/br> 勞成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這破鑼嗓子,吼趕馬調還成,其他的就太難聽了?!?/br> 石歸庭一臉真誠:“不會啊,我覺得你的歌唱得真挺好的啊?!?/br> 勞成看著一臉真誠的石大夫,知道他不是在拿自己說笑,他摸摸腦袋,嘿嘿笑:“你看這么好的風光,這一路上又有這么多美麗的姑娘在,我多不好意思啊?!?/br> 路旁的莊稼地里的確有不少白和族的女子在勞作,石歸庭笑起來,原來如此,怕丟人呢。于是說:“那就不唱了吧,給我說說馬幫的故事?!?/br> 馬車上除了勞成和符家茂,還有另外兩個一同回鶴慶的兄弟,他們都是白和族,官話不太流利,所以很少開口說話。符家茂從上了馬車,就一直心不在焉,說不上是期待還是擔心,話語也很少,只一心一意地趕馬車。于是車上開口說話的就只有石歸庭和勞成了。 兩人就說各自路上的見聞,石歸庭走過的地方比馬幫的人還要多,那些各地的風俗特色、逸聞趣事,說起來頭頭是道,聽的人也津津有味。 說著說著,不知怎么又說到各自的家庭去了。勞成問:“石大夫,你今年貴庚???” 石歸庭一頓,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十有七?!?/br> 勞成驚嘆地說:“你居然比我長了五歲。那你孩子有幾個了?” 石歸庭有些尷尬地說:“我還未娶妻呢?!?/br> 勞成瞪圓了眼,不相信地說:“石大夫你開玩笑吧!” 石歸庭笑笑:“呵呵,不說這個。還是你福氣好,兒女都成雙了?!?/br> 勞成知道石歸庭并不想說自己的事,聽他提起自己的兒女,便笑得一臉幸福,開始說他的小兒女。另外那兩位兄弟也開始參與進來,開始聊自家的小孩。石歸庭微笑著聽著,這群漢子常年出門在外,吃常人所不能吃之苦,一個個看起來同鐵人一樣剛硬,但是內里卻柔情似水,時時刻刻都惦記著親人,對家人傾注了無限的愛戀。 石歸庭忽然有點想家了,家里雖然已經沒有他的爹娘,但是還是有親人啊,侄子沉水比自己還大幾歲,但和自己感情倒是極好,他的兒子也有三歲了,不知道近期是否一切安好,應該寫封信回去報平安了。這么想著,心里倒安定起來了。 趕了兩天路,終于到了鶴慶。臨回家前,幾個人都在街上買了不少吃食,這么久沒回家,見到孩子,總要給點見面禮的。石歸庭想一想,也買了一些糕點,好歹自己也是個客人,上門總不能空手去的。 金吾村是個有上百戶人家的村子,漢夷混居,有白和族,還有少數西番族。白膺是白和族,勞成是西番族,而符鳴倒是地地道道的漢族。村子里雖然人雜,但是倒真和睦,這大約也是馬幫能夠發展起來的緣故。 石歸庭跟著勞成去了他家,房子具有典型的民族特色,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雙層木壘子,上面住人,下面住牲口。家門口掛著牛頭骨,這是富足的象征,也有驅邪鎮祟的作用。 勞成的雙親都健在,是一對非常和善的長輩,非常熱情地邀請石歸庭坐在火塘邊上。勞成的妻子麻利地給他們倒茶,那是個個子嬌小、但是十分能干的西番族女子,長得也黑黑的,一雙骨溜溜的大眼睛,神色有些羞怯。倒完茶,就抱著一個奶娃娃,安靜地坐在勞成身邊。 勞成的兒子勞勇三歲了,是個很機靈的孩子,模樣和性子都像勞成。石歸庭拿出自己買的糕點給小勞勇,小家伙接過糕點歡天喜地地出門找伙伴玩去了。 吃過飯,勞成說:“我們去符哥家看看吧?!?/br> 石歸庭說:“好?!?/br> 符鳴的家位于村東,是一所綜合了漢民居和白和族民居特色的房子。外圍是一圈土墻,大門飛檐前伸,繪制著非常漂亮的水墨圖案,推門進去,迎面的便是一面福字照壁,繞過照壁,便是白墻青瓦的房子,共有五間,修得很是敞亮工整,院子里也收拾得很整潔。 勞成進了院子,便大聲喊:“大娘,在家嗎?” 石歸庭跟在勞成身后,發現一個孩子正從廳堂的門后偷偷探出頭來看人,一對上他的目光,便迅速地躲回門后去了。不一會兒,一個系著圍裙的老媼從屋里出來了,一看見勞成,臉上堆滿了笑容:“啊呀,是成子啊。你回來了???你鳴哥呢?” 勞成走上前:“鳴哥他去麗江了,我先回來了。大娘,這位是鳴哥給我們馬幫新找的岐頭石大夫,跟我一起回來的,過來看看您?!?/br> 石歸庭笑著打招呼:“大娘,您身體好哇!” 符鳴的母親年紀也不十分大,不到五十,可能是因為cao心多,所以頭發已經花白了。她面相和藹,衣著整潔利落,看得出是個很能干的女人。她笑著對石歸庭點頭:“好,挺好的。石大夫和成子屋里坐吧?!?/br> 說著將二人引進屋,先前探頭的那個孩子挨過來,拉著祖母的衣裳下擺,跟著祖母的移動而挪動小腿,拿眼偷偷地打量石歸庭。石歸庭將帶來的糕點遞給符母:“大娘,這是給孩子帶的一點零嘴?!?/br> 符母連忙推辭:“你太客氣了,怎么還帶東西來,這我們不能收?!?/br> 勞成在一旁說:“大娘,您就收了吧,石大夫來一次也不容易,這是給睿睿吃的?!?/br> 符母只好滿臉堆笑:“那就太謝謝石大夫了。睿睿,來,謝謝石伯伯?!?/br> 那孩子紅了臉,偷偷地瞧了一眼石歸庭,將臉埋在祖母腿上,沒有做聲。 符母只好略帶歉意地說:“這孩子怕生,膽子太小了?!?/br> 石歸庭笑笑:“沒關系,孩子都這樣?!毙南掠X得很奇怪,勞成的兒子勞勇可比睿睿膽大多了,按說天不怕地不怕的符鳴,其子怎么會是這種性格呢,大概是隨了他娘了。想到這里,又四顧了一下,并沒有見到年輕女性的身影,難道符鳴的妻子不在家? 勞成陪他在符家坐了一會,然后一起告辭出來。石歸庭忍不住問勞成:“怎么沒有見到符鍋頭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