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二十章 買玉
吃過當地的水果,勞成又帶著他去逛玉石街:“符哥這兩天也一直都在這邊轉,大概要替大理的集玉軒運一批玉料原石回去?!?/br> 石歸庭心歡快地跳,他已經有兩天沒看到符鳴了,也許今天可以碰到他。他們進了一條老巷子,這巷子不大,兩旁全都是玉器鋪子,有玉石加工的,也有賣成品的,更有賣原石的。每家店鋪的招牌都寫了漢緬兩種文字,大概來此做生意的多半是□□人。除了店鋪,街巷里還有不少擺小攤的,也都是賣玉器或者原石的。石歸庭頭一回見到這么多的玉石,不由得眼花繚亂。 玉石街的客人很少,蓋因當地人少,對玉石又習以為常,所以來此貿易的都是外地人,尤以□□人居多。而且多是批量交易,因為很少有人跋山涉水來到這個偏遠的小地方來買一兩塊玉。 勞成領著他進了一家叫做玉珍閣的玉石鋪子:“這家店主是我們□□人,我們常來這里玩,有時候也買點小玉石回去帶給家人?!变佔永锟帐幨幍?,柜臺后一個人在那打盹,大約是店主。 玉石雖然在八莫是非常常見的物事,但是并不代表它就便宜,好一點的玉,絕不是勞成這樣的體力勞動者能夠承擔的。石歸庭對玉石研究不深,但是因為家學緣故,還是有些了解的。古人講“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所以讀書人愛玉。石歸庭祖上曾是御醫,后來前朝為外族所取代,石家先祖不愿為外族役使,遂隱姓埋名,退隱還鄉,回老家開了一間藥鋪。 后來外族被驅逐出境,為當今□□所取代,石歸庭的祖父本欲致力入仕,奈何人丁單薄,只有他父親一房子嗣,醫術上也未見得有十分的天賦,所以未能考取醫官。家道日漸式微,其父便將希望放在他們這代身上,他的兄長,雖然醫術了得,但是器量窄小,因見庶出的他在醫術上頗有天賦,怕他超越自己,故處處設法刁難,也無心入仕。他自小失怙,母親不甘受欺凌,三天兩頭鬧分家,迫得他早早離家,一直在外游歷,祖宗的宏愿在他們身上又落了空。 雖然家道中落,但是家底還在,祖上也很愛收藏美玉。他幼時就常見父親把玩一塊佛手狀和田羊脂玉,據說是祖上為醫官時先帝打賞的,當做傳家寶一樣珍藏著。后來父親故去,兄長與他分了家,這玉該是歸了兄長。母親也給他留了幾塊玉石,幾塊不太純的墨玉青玉,大約是父親給她的私己。但他也從未將這些放在心上。 “石大夫,你看這個玉鐲子如何?”勞成問他。 石歸庭湊過去一看,是一個白中微微泛綠的玉鐲子,形制不大,只有幼兒的手才戴得進去。玉鐲顏色不純,但是色澤很是水潤,摸上去冰涼潤滑,應該還是塊不錯的玉?!百I給你女兒的?”他知道勞成有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 “是,她剛滿月我就出來了,買個玉鐲子補償下?!眲诔傻哪樕戏撼鲂腋5墓廨x來。 石歸庭笑起來:“這個看起來還不錯,多少錢?” 那個穿著當地人服飾的店家用官話答:“不貴,這個鐲子比較小,給小孩戴的,玉的成色也不錯,只要二兩銀子?!?/br> 石歸庭想,二兩銀子的確不貴,這是在玉石產地賣,若是在吳州,這樣的鐲子至少要賣到十兩。只聽得勞成說:“太貴了,能不能少點?”二兩銀子是勞成和他家騾馬跑這一趟所有的收入。 那店家說:“這已經不算貴了,這玉帶了綠,水色又好,若不是形制太小,還不止這個價?!?/br> 勞成拿起鐲子看了又看,戀戀不舍地放下。石歸庭在一旁說:“掌柜的,我們常來你這里做生意,也算是熟客了,你就便宜點吧?!?/br> 店家說:“既是熟客,那就一兩八錢拿去吧?!?/br> 石歸庭又說:“你這個鐲子形制如此之小,只有幼兒才戴得,愿意買的人定然不多。我們既然有緣看中了這個鐲子,又真心愿意買,你何不再讓一點價?” 賣玉的人最講究緣分,這句話正說到那店家心里去了:“賣玉最講究的就是緣分,既然你們真愿意買,我就再讓一點,一兩五錢,再沒有少的了?!?/br> 勞成剛想說好,被石歸庭在旁邊捏了他一下:“等等,我也想買一塊,一起談價錢?!?/br> 他看見柜臺的絨布上擺滿了玉鐲子、玉佛、玉觀音、玉牌、玉佛珠等飾品,甚是漂亮,如果母親還在,買一個送她,她定然很高興。只是她已經不在了,買一個送給誰呢?侄子沉水的兒子已經有三歲了吧,自己這個叔祖好像還從沒送過什么東西給他,要不也買塊什么好了。 店家看他也有意要買,便很熱情地為石歸庭介紹:“送給小兒的?給他帶塊玉牌吧。這都是我們□□的工匠制作的,手工很精良,你看,這些是屬相的,這些是寓意吉祥的,有‘富貴平安’,‘長命百歲’,‘金榜題名’……” 石歸庭指著其中的一塊花卉玉牌:“就這個吧?!蹦鞘且粔K淺綠色的上窄下寬的玉牌,玉的成色不錯,上面雕琢了一枝當歸的葉和花,不是很復雜,但是很精致漂亮。通常的玉牌都會雕一些十分普遍的花樣,但是不知道這個玉牌怎么會雕一株藥材上去。當歸,當歸,也許是當時的雕琢師傅想回家了。 店家看他選中那塊玉牌,臉上露出笑容:“既然你選中了這個,就便宜賣給你,一兩銀子?!?/br> 這玉牌的成色明顯比玉鐲子的要好,要一兩銀子確實不貴。石歸庭摩挲著玉牌,有一種溫潤的感覺,令人愛不釋手?!澳沁@個玉牌和那個玉鐲一共二兩二錢銀子,不知店家可否割舍?”他一直鍥而不舍地替勞成壓價,是因為看見他們掙那點腳錢著實不易,能省當省。 店家想一想:“好吧。其實這兩塊玉遠不止這個價,我這算是半買半送了??凸賾撝肋@塊玉上雕的是什么吧?” 石歸庭點點頭:“當歸?!?/br> 那個店家從石歸庭手里拿過玉牌,摩挲了一下,嘆息似的說:“這是雕這塊玉的師傅雕的最后一件玉。他是益州人,在騰越雕了十年的玉,后來年紀大了,臨回去的時候雕了這塊當歸玉牌,以表達自己的心情,說是希望有緣的人能夠得到它。這玉放在我這里已經三年了,從來沒有人看中它,你今天選中這塊玉,也算是有緣,所以我按成本價賣給你?!?/br> 勞成此刻已經對石歸庭崇拜得五體投地了,兩人看店家答應下來,很爽快地給了錢。石歸庭說:“最后還想請教一下,雕這塊玉的師傅叫什么名字?!?/br> 店家笑著說:“說來也巧,雕玉的師傅也姓玉,叫玉云白?!?/br> “阿成,石大夫,你們也在啊?!笔瘹w庭一抬頭,發現符鳴和另外兩個不認識的人正從外面進來,他心中一喜,果然遇到了他。 “符哥!” “符鍋頭!” 兩人連忙打招呼。符鳴笑著對他的同伴介紹:“這兩個是我們馬幫的兄弟。這二位是集玉軒的管事,他們在玉珍閣買玉料,這次回去我們就是為他們運送玉料?!?/br> 石歸庭頷首與集玉軒的人打招呼,那兩人也點頭示意。店家說:“原來你們是符家幫的兄弟,失敬失敬。你們隨意看,我先陪客人去了?!闭f完領著集玉軒的人進去談生意了。 符鳴沒有跟著進去,店堂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對著一大堆玉器和玉料。石歸庭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符鳴:“店家這就進去了,他也太信得過我們了吧!” 勞成哈哈笑:“因為我們是符哥的人啊,所以店家信得過。你不知道,符哥可是我們滇中馬幫最具信義的人了。別說在別人家中,就是自動送上門的東西,他都不會要。那年我們馬幫在昆明碰到另一支益州來的馬幫,那馬幫里有一匹擔任二騾的公馬對三妞鐘了情。我們的馬隊走到楚雄時,那公馬居然悄悄跟了上來,那可是自動送上門的財產啊??墒欠缍挍]說,親自將那匹公馬送還給了人家?!?/br> 符鳴有些不自在地說:“這都什么時候的陳芝麻爛谷子了,你還記得。都是趕馬的人,誰不知道牲口就是馬幫人的身家性命?你要是丟了馬,你難道不會著急?還給人家,那是天經地義的事?!?/br> 石歸庭點頭稱贊:“符鍋頭是真正的正人君子?!闭f完欽佩地看了一眼符鳴,發現他黝黑的臉龐上居然有些不自然的紅暈,看來他很不習慣被人稱贊。 勞成又嘻嘻笑:“石大夫其實也很厲害啊。你看我這個玉鐲子,你猜花多少錢買的?”他舉著剛到手的那個鐲子給符鳴看。 符鳴拿過鐲子看了一下:“總得二三兩銀子才夠?!?/br> 勞成得意地笑:“其實只花了一兩二錢。這多虧了石大夫啊……”便將石歸庭剛剛砍價的經過說了一遍。 符鳴一邊聽,一邊含笑看著石歸庭,沒想到石大夫居然還有這么一手啊,真看不出來。 石歸庭也不習慣被人當面夸,他裝作沒聽見,在店里四處轉悠,發現柜臺后擺了好多石頭,大大小小,形狀不一。這些石頭,有的開了口子,露出一點綠意,看得出里面的玉料,大部分沒有開口子,與平常所見的山石也沒什么不同?!斑@難道就是玉石的原料?” 符鳴跟過來:“是。沒加工的原石叫做毛料,毛料切了口子的叫開窗。沒開窗的毛料一般是用來賭石的,這毛料里可能有玉石,可能沒有;也可能外皮包裹下的一整塊都是玉石,也可能只是零星的幾塊小的;可能玉的成色很好,也可能很一般。這其實就全憑運氣了?!?/br> 石歸庭點頭:“難怪叫賭石?!毕胍幌?,又問:“這石頭貴不貴?!?/br> 符鳴說:“看大小,大的貴,小的便宜,也就幾兩銀子一塊。不過這都是富貴人家玩的,我們這樣憑氣力吃飯的人,一年才得幾兩銀子,剛夠養活自己和家人,哪有閑錢去賭石?!毖哉Z中對賭石十分有成見。 石歸庭想起在騰沖時聽說的周老六的事,覺得有道理,看看那堆毛料,然后又去看各式各樣的玉。 過了一會,店主和集玉軒的兩個人出來了?!胺侇^,玉料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兩天后你們去埠頭裝貨,我們便可以啟程回去了?!?/br> 符鳴點點頭:“好?!被仡^對勞成和石歸庭說:“我先走了,你們自己逛吧?!?/br> “好,符鍋頭你去忙吧?!笔瘹w庭擺擺手,目送他們離開,回頭對勞成說,“阿成,東西也買好了,我們也走吧?!?/br> 勞成點點頭:“好,走吧。掌柜的,多謝啊?!?/br> 那店家微笑著送客:“慢走不送,下回來八莫,歡迎再來店里玩啊?!?/br> 石歸庭笑一笑:“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