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三章 把自己賣了
熊老大面露痛心之色:“昨日他還是好好的,跟我一起吃酒聊天,不想今天一早就不行了。這又沒有外傷,全是那妖婦和這賊大夫合伙陷害的他。我的好兄弟啊,你就這么白白去了,為兄一定要替你報仇,血刃仇人,v骨揚灰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分明是六月天,外頭明日當空,石歸庭卻覺得自己被凍得沒有知覺了:這種為非作歹的人為什么還活在世上,我這樣純良無辜的人卻要受v骨揚灰之災! 符鍋頭沉吟了一下,說:“這位石大夫說給小夫人的藥并非□□,而是假死之藥??煞裨俅稳ゴ_認一下,二當家應該并沒有死?!?/br> 熊老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石歸庭:“此話當真?” 石歸庭坐在廳中,像個木頭人一樣沒有反應。 符鍋頭只好說:“不管是真是假,去給二當家把一下脈即可。假死狀態的人,看起來似乎沒有呼吸和心跳,但是肯定是有的,只是比較微弱罷了?!?/br> 熊老大從虎皮椅子上站起來:“那趕緊隨我來?!?/br> 符鍋頭從地上攙扶起石歸庭,低聲說:“石大夫,你的性命在此一舉,你可千萬別大意了?!?/br> 石歸庭點點頭,盡管覺得這些強盜早就罪該萬死,但是他們的罪行卻不是自己能夠裁判的。 那二當家暴斃,尚未入殮,眾人已經幫他將壽衣都換好了,正擺放在床上。屋里有女眷在守靈哭泣,石歸庭看了一下,并未見到昨日那位小妾,恐怕如今也是兇多吉少了。只是眼下這情況,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了,哪里還能顧得上旁人的生死呢。 熊老大走近床邊仔細一看,雖然二當家死了已有大半天,但是面色如常,并無半分死氣,看來真的是喝了假死藥。 符鍋頭伸手替二當家把了一下脈,良久,方說:“二當家雖然脈息微弱,但是仔細探查,也還是能感受得到的。熊大當家可以請寨內略懂醫術的弟兄來試試?!彼缹Ψ蕉嘁?,不讓他確認,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熊老大果然命人叫了懂醫術的弟兄過來,那人把了許久的脈,又探了一下鼻息,果然欣喜地說:“大當家的,二當家果然有脈搏,雖然很弱,但是還是有的?!?/br> 那熊老大自己也跑上去,抓住二當家的手,他不懂醫術,情緒也比較激動,自然摸不到脈息。但是二當家的手是溫熱的,面色栩栩如生,可見并不是真的已經死了。他松開手,站起身來:“那怎么才能讓我二弟醒過來?” 符鍋頭推了石歸庭一把,石歸庭醒悟過來說:“吃了回魂草的人,非得等三天之后才能醒過來,沒有其他的解藥?!?/br> 那熊老大面色一沉:“既然這樣,那你就老老實實在我們群雄寨呆著,等我們二當家醒來了再處置你?!?/br> 石歸庭自然無話可說。但是符鍋頭說:“熊大當家的,我們馬隊少一個岐頭(大夫),這人是個大夫,我們馬隊已經決定聘請他了。既然二當家沒有事,懇請大當家賣我個人情,不再跟他計較了吧?!?/br> 熊老大面色狠厲:“不行!這個人雖然沒有害死我們二當家,但是我們的仇人不假,豈有放過他的道理?否則人人都以為我們群雄寨好欺負!” 符鍋頭想了一下說:“我愿意用四妞換下他?!?/br> 熊老大面色一動:“你果真肯用四妞換他?” 符鍋頭點點頭:“四妞尚且年幼,雖然不及三妞這么老道,但是假以時日,只會比三妞更優秀?!?/br> 熊老大笑起來:“既然這樣,那我就答應放過他,不過要等我們二當家醒了之后才能放他走?!?/br> 符鍋頭皺了下眉頭:“按理是該這樣,但是我跟馬幫的兄弟約好了,今晚在流云驛會合。這樣好了,熊大當家的要是信得過我,我先把他帶走了,若是二當家有什么不測,你盡管來找我們符家幫來要人就是了。我此次從八莫回來之后,就給熊大當家的送馬來?!?/br> 熊老大想了一想,這件事于自己并無任何損失,符鍋頭的馬幫是需要常來常往于劍山的,他的話是可以信得過的。用這個人換來四妞,那絕對是有賺無賠的。于是說:“行。我丑話說在前頭,這是你說用四妞來換我才答應,否則你就是抬一千兩銀子來給我,我也不會放過這人。如果我二弟有什么差池,你就得把這個人給我交出來?!?/br> 符鍋頭說:“好?!?/br> 石歸庭看著符鍋頭和熊老大談交易,自己完全插不上嘴,但他知道符鍋頭是在救自己,所以很安靜地不說話。 石歸庭坐著騾子,被符鍋頭牽著出了山寨。下了山,石歸庭才說:“多謝符鍋頭出手相救?!?/br> 符鍋頭說:“不必客氣,我救你,也是有目的的。咱們先把話說明白,你是我拿四妞換來的,害我損失了一匹好馬,你就得老老實實在我的馬隊干上一段時間,彌補我的損失,你答應不答應?” 石歸庭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連忙說:“我愿意賠償符鍋頭的損失,替你的馬隊做事?!?/br> 符鍋頭放聲笑起來:“好,歡迎你加入我們符家幫。我叫符鳴,是符家幫的大鍋頭?!?/br> 石歸庭坐在騾子上拱手道謝:“多謝符鍋頭?!毕肓讼胗謫枺骸胺侇^,你們說的四妞是誰???” 符鳴想到四妞,就一臉rou疼:“四妞是三妞的女兒,一匹一歲半的青騍馬,不出兩年,又是滇中一頂一的頭騾?!?/br> 石歸庭這時候不知道頭騾的價值。很多時候,頭騾對于馬隊來說是靈魂所在,一個馬隊缺了大鍋頭,二鍋頭可以頂上來,但是缺了頭騾,就不成馬隊了。一匹好的頭騾,會帶領整個馬隊順利地趕路、避開危險、順利地到達終點,缺少頭騾,馬隊就像一盤散沙,幫不成幫。一匹好的頭騾,價值千兩都不止。 傍晚時分,符鳴帶著石歸庭趕到流云驛。流云驛是專門為馬幫設置的馬店,這樣的馬店在茶馬古道上既為常見,既為招待趕馬人打尖、歇店,也為接待過路的騾馬,替馬幫保存貨物,甚至還要替馬隊招攬生意、為馬幫接貨作保,所以能開馬店的通常都是當地比較有能力有聲望的人。 大伙兒早已做好晚飯,喂好騾馬,就等著符鳴回來開飯。符鳴跟馬隊的兄弟說:“從今以后,石歸庭石大夫將會加入我們,擔任我們馬隊的岐頭,以后就是我們的兄弟了?!?/br> 石歸庭跟眾人作揖鞠躬:“以后有勞各位多多照顧了?!?/br> 大家都抱拳回禮。 符鳴說:“阿成,馬隊的規矩就由你教給石大夫吧?!?/br> 勞成跑上來:“好?!?/br> 符鳴徑自去開飯。石歸庭看著大家都等符鳴盛了飯之后才開動,知道馬幫規矩多,便老實地等著所有人都盛了飯之后才去添飯。 勞成站在他旁邊,按住鑼鍋替他盛飯,說:“盛飯時注意,別讓鍋子轉動,一層一層地添,不要挖洞,這都是規矩?!?/br> 石歸庭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看見大家都從一個黑色的瓷缸子里夾rou,那些rou肥瘦均勻,燉得很爛,切成四四方方的,每塊都一般大小,足有半斤重。每人一塊,包括符鳴在內,絕不多夾,就連馬幫帶著的兩條狗也各自分到一塊,夾到最后,缸子里空了,石歸庭沒有分到。石歸庭一只手傷著,只好將飯碗放在桌上,安靜地用沒受傷的右手扒著糙米飯,夾桌上的青菜吃。 勞成抽出一把小刀,將自己的rou分成兩塊,夾起一塊準備放到他的碗里:“我們大家不知道你會來,所以沒有準備你的份,下一頓就會有你的了?!?/br> 這時阿膺過來了,對勞成說:“阿成你的自己吃吧,我的給石大夫?!?/br> 勞成嘻嘻笑起來,將那塊rou收回:“好,誰叫你今天吃雙份?!?/br> 阿膺說:“你好,石大夫,我叫白膺,是馬隊的二鍋頭?!?/br> 石歸庭連忙打招呼:“你好,白鍋頭?!?/br> 白膺笑起來:“不用叫我白鍋頭,跟大伙兒一樣,叫我阿膺吧?!闭f著夾起一大塊rou要給石歸庭。 石歸庭連忙將碗推開,嘴里推辭說:“不用了,你們自己吃吧,我不吃——”rou字還沒說出來,他的嘴就被勞成捂住了。 勞成滿臉驚慌,用手壓在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石大夫,不好意思,我們馬幫規矩多,我還沒來得及教會你呢。我們管吃這個叫做——下數,下數,明白?” 石歸庭睜大了眼睛,將勞成的手拿下來:“吃這個叫下數,下數?”吃rou叫下數? 白膺笑瞇瞇地附和:“對,叫下數。我們不說吃那個,是因為忌諱野獸來傷害人和騾馬?!?/br> 石歸庭點點頭,然后笑起來:“我知道了,這個叫下數?!?/br> “對,有些馬幫也叫下箸?!眲诔牲c點頭,額頭上密密地布滿了細汗,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還有這個,也不是平常的叫法,我們管它叫蓮花?!闭f著用筷子敲了敲碗。 石歸庭夾起rou:“這個叫下數?!庇智们猛耄骸八猩徎??” 勞成和白膺都點頭,笑著說:“對的?!?/br> 白膺將rou夾到他碗里:“所以吃吧,我這還有一塊?!眾A完之后筷子并不收回,而是轉到旁邊,在勞成頭上敲了一下:“你想多吃一塊,行啊,明天要符哥讓你趕頭騾?!?/br> 石歸庭看著白膺碗里另一塊半斤大的rou,才隱約知道,誰趕頭騾,誰就能吃兩塊rou。他看著自己碗里的rou,這種粗獷的吃rou方式,自己還是第一次體會。他還發現,不管是馬鍋頭還是趕馬人,甚至是隨行的狗,大家吃的rou全都是肥瘦一樣,大小均等,這么平等的相處方式,讓人感覺到很窩心,他開始喜歡這個馬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