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昂、萊、特——！”

    這聲怒吼把寧逾明嚇得翅膀毛豎起來不少。

    水發天使陰郁的神情讓他陌生無比。

    米什金這孩子本是他的腦殘粉兒，說話細聲細氣, 又溫柔靦腆。

    嘉蘭諾德和他氣勢洶洶地帶著一幫人殺到, 大天使有幾個留守, 其它幾個包括米什金都跟著一塊來了。

    他此時此刻瞪著對面的自己不敢置信，一副快暈過去的悲憤模樣。周圍的大天使同事們也是恍恍惚惚，面面相覷，把水發天使看了又看, 不敢認親。

    寧逾明出手把自家衛隊撈了回來, 擅長治愈神術的米什金急急忙忙接手了治療工作。

    寧逾明安撫性地朝他笑笑, 轉身對仿佛凝固一般的后世圣地來客們不爽地挑眉道：“對我的人出手，準備好受死了嗎？”

    對面天使們顯然沒想到他會這么不客氣, 一陣喧嘩sao動, 他們大多是后來出生的年輕天使，盡管知道他的存在, 但典籍中毫無記載，資歷深的天使又諱莫如深，對他沒什么印象的同時，心中飽含著對敵對已久的嘉蘭諾德的敵視與忌憚。

    水發天使壓下sao動，真打起來他們絕不可能不占優勢，于是咬牙切齒道：“連虛偽的面具也不愿維持了嗎, 對同胞作威作福、口吐惡言，這就是創世大天使的美德？”

    寧逾明冷漠一笑：“剛剛對同胞下殺手的又是誰呢？”

    “哈，需要我在所有人面前再重復一遍嗎？——你，以及你身旁那一位, 在爾等時間點上不遠的將來，會裹挾舊圣地軍叛神墮落到神棄的深淵?！彼l天使大聲道，然而并沒有誰如他預料地來阻止或打斷。

    “所以呢？”寧逾明百無聊賴地問。

    他身邊的天使長也是一臉無動于衷的表情。天使長身后的眾天使雖然面上一陣痛心，但沒多少驚訝，顯然不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了。

    水發天使有些迷惑了，既然他們都知道，那么為什么他們不感到憤怒、被背叛，還愿意跟隨在那兩人的身邊呢？甚至連過去的他自己都仍是一臉信賴地仰視著那個人，時而警惕不安地朝對面投去視線。

    “那是未來的事，也就是說，還沒有發生?！睂幱饷鞯?，“你妄圖用沒發生過的事情給我定罪？我主賜予你這般狂妄的權力和膽量了嗎？”

    沒有。這也是水發天使一直不解的事情。神默許了嘉蘭諾德出走之后，他主動和圣子一起接過圣地領袖的職責。不知從哪天開始，有關布昂萊特的所有有形記載都被銷毀了，他以為這就是神明發怒的征兆。但神黜落嘉蘭諾德的尊號之后，卻始終未對布昂萊特做同樣的處理。質問此事的水發天使反而惹來了神怒，被直接趕出了神殿。

    為什么呢？明明那個人自己拋棄了神、拋棄所有人、拋棄了圣地的一切不是嗎？他看到有人懷念布昂萊特、戀戀不舍的做派就憤怒不已。他早看清楚了，卑微地追隨、無腦地崇拜，是永遠也不可能被冷漠涼薄的某人看在眼里的。

    在水發天使辯白之前，嘉蘭諾德上前一步，把還想怒噴的寧逾明擋在身后，手抱圣典，如萬年不化的冰川一般冷靜穩重。

    “至少此刻，我還是我，布昂萊特還是布昂萊特。正如他所言，我等有無罪愆皆由神裁。

    “在那之前，我，天使長嘉蘭諾德，承諾將于此地竭盡全力，維護神的榮光，將所有同胞帶回家園?！?/br>
    他承諾時的神情倒沒有故作莊嚴，說出的話語卻重若千鈞，即便此前站在他身后的天使們有誰略有猶疑，此刻也全部丟去。

    就好像圣地軍對寧逾明戰無不勝的崇拜和迷信是無數保衛圣地的勝利與血戰堆積起來的。圣地人民對嘉蘭諾德的信任來源于自天使這個族群被創立的數個紀元以來，天使長就始終晝夜不休兢兢業業地永遠在圣地中心里工作著。

    所有大天使和天使都有輪休，他們都有娛樂、休閑和愛人。但天使長沒有。

    除了寧逾明會偶爾去sao擾他、和他聊天、強制他休息或陪自己去玩，圣地最明亮的晨星從未有一日不在天空上閃耀著他的光輝，指引著天使這一族群的前進。

    這種信賴的基礎堅實到可怕，深深刻在每一名天使心中，伴他們安息，又從轉生泉中轉生。

    在那一刻，就連水色天使本人也幾乎是瞬間就相信了天使長的承諾。

    寧逾明看著嘉蘭諾德，面具里的雙眼閃閃發光。

    這就是他的嘉蘭。不滅的星星。本應永遠在天空上受眾人愛戴的孤高月輪。

    但魔王之名告訴他，計劃失敗了。星星墜落到深淵。

    ……

    “麻煩離我遠點?！睂幱饷髅鏌o表情道。

    圣子瑟靈迷茫道：“布昂萊特殿下，你在說什么？米什金閣下還是不愿與你們有太多交談，這才由我來與貴方接洽合作事宜，不是嗎？”

    寧逾明炸了：“少裝傻，再不把手從我臉上拿開我就給你剁了?！?/br>
    圣子瑟靈頓了頓，若無其事地將手收回素樸白袍中的袖子里，輕輕摩挲指尖?！澳`會了，這是天使長請求我為您做的檢查。我曾與后世那個力量被封印的您接觸過，嘉蘭諾德殿下對此頗為擔憂，拜托我尋找事發的原因?！?/br>
    “……那我全身上下這么多部位你偏偏摸臉！”寧逾明繼續炸鍋：“骯臟的人類之祖，以為我看不穿你??！”而且根本不用他看，寧逾明已經和自己見過面，早已有頭緒。

    “布昂萊特！”嘉蘭諾德無奈斥道，又為他的無禮言行向圣子瑟靈致歉。

    這是全圣地都搞不懂的事，圣子閣下可是神的□□，大家都很尊敬他，視為唯一能與兩位殿下比肩的存在。為何受神寵愛的布昂萊特殿下總對他惡感蓬勃。

    寧逾明倒是從不掩飾，他就是不爽，□□又怎樣，那也不是神，憑什么用他給神取的名字行走世間。

    好不容易出來玩，沒見到那家伙跟過來，他還沒竊喜一會，這個據說從萬年后過來的家伙居然更討厭了！

    在嘉蘭和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圣子這貨看過來的眼光簡直奇怪又粘稠，帶著莫名的熱度。純潔的天使們看不懂也感覺不到，但寧逾明本人也做過骯臟的人類，他懂??！

    嘉蘭還老為這破人批評他不禮貌……

    寧逾明氣得轉身要跑，被圣子瑟靈幽幽一句話釘在原地：“殿下已經見過我做的容器了，您感覺如何？眼睛和發色，我都考慮了您的喜好，另一個您也非常喜歡?！?/br>
    這玩意兒說的什么屁話，什么叫您的喜好。小圣子是銀發銀眼，圣子瑟靈也是，旁人會以為他照自己捏的，他卻在話里話外暗暗cue神。

    但寧逾明不能為此發脾氣，他既沒有證據，并且神明的外貌也絕不該在這種輕率的對話中淪為他人的談資。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轉身抱胸，再次冷笑道：“我警告你，圣子閣下，如果是我，絕對不會高興我的朋友在我面前被說的像是誰的所有物。特別，當這個誰是你?！?/br>
    圣子垂下眼簾，十足的謙遜受教，嘖，就是他這副裝模作樣、永遠彬彬有禮的樣子迷惑了嘉蘭。

    他突然抬頭看向天使陣地外。寧逾明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反應過來又是一陣不快。

    嘉蘭諾德用眼神詢問何事發生。

    “看來我們談論的對象——我的時間線上的布昂萊特殿下，似乎終于來到了?！笔プ勇掏痰?，常年云淡風輕的銀眸中閃過一絲流光。

    ……

    無數奇形怪狀的深淵魔物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涌向散發著微光的天使陣地，被結界阻擋住。弱小的立時被燒成黑灰，有幸半死，又馬上會被同伴活生生啃食。在這樣的互相吞噬之中，無可避免有較高階魔物的誕生，就是結界內的天使出手肅清的時候。

    萬年前的天使對深淵不熟，萬年后斗爭經驗豐富的天使指出結界前上演的慘劇類似正常時間線上深淵魔物的進化環境。他們介紹了墮天使降臨在深淵后打造的魔城制度，認為其體現了墮天使以永不停歇的內部戰爭促進深淵魔物加速進化、培育反抗圣地的更強力量的野心。

    寧逾明被科普了一番，卻覺得所謂的星落之城在沒發動戰爭的時候更多起到看守和遏制深淵魔物發展的作用。不過他也很難揣測想象魔王paro的嘉蘭心里什么想法。

    不如說嘉蘭諾德和魔王兩個字聯系在一起就足夠讓他崩潰了，他還是覺得很難相信，暗自腦補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傻孩子是不是被誰給陷害了啊……

    這話他都不敢跟別人說。他開始是找最搞盲目崇拜的小副官聽他傾訴，結果被評為“圣地最完美副官”的薩米爾竟然當場不顧上級面子，露出了“您是不是傷心過度傻了”的憐惜眼神?？梢哉f非常失禮了。

    不過固然目前魔物的瘋狂圍攻和進化十分可怖，結界以（寧逾明的）圣劍為核心，汲取七大天使的力量，其中有倆可謂深不可測……保守估計撐個1000年沒什么問題。

    當然，前提是那座至今沒有動靜的星落之城里的“人”不來搞事。

    然后，最后的參與者，各眷族終于姍姍來遲了。

    主位面種族雖然在個體實力上比不上天使，但對深淵的抗性卻較純粹光能聚合體強得多。

    能被選進深淵巡禮的都是各族強者與精英。他們設法聚到一起，硬是在天使們騰出手救援前一路血戰殺到了結界外最瘋狂最強大的一波魔物之外。

    身著銀甲，背生雪白羽翼的天使士兵整齊地列陣出戰，護衛他們進入大開的結界與城門，毫不留情地斬殺殆盡試圖擠入的魔物。

    在天使的新城中，沒有一次盛典比這次的場面到的種族更齊、更加熱鬧了。高傲的龍族收回rou翅，落在地上，團起高大的身軀，低頭向天使長臣服；巨人的創造者雷諾茲指揮同他一樣高大沉默的巨人分散到四面城墻布防；溫柔的女性天使伊芙琳趕緊把干渴的人魚們帶進新建的水池；圣地的財政官奧利弗苦惱無比地不知該拿嘰嘰喳喳啰嗦諂媚的地精如何是好，看來看去就他的眷族最不成體統，好在沒來幾個；火之大天使費爾一見矮人便大喜過望，風風火火把他們拉進晝夜忙碌的圣地建筑隊干活去了；水之大天使米什金還沉浸在未來的自己僭越無禮的悲劇中不可自拔，再說他向來不喜眷族，搖搖手讓獸人別沒事到他眼前來晃。

    城門已閉，闔家歡樂的時刻過去，接著，就是翻路途中的舊賬了。

    “請等等，奧利弗大人，各位大人，還不能放松心情，容我族進言，我們之中混進了兩個jian細！”

    在場唯一一個有幸騎在龍背上的非龍族人、于陣地中與深淵血脈聯系極為明顯的暗精靈、蒙著臉戴著刺客兜帽高高坐在紅龍法師背上的布昂萊特翻了個大大長長的白眼。

    反正等眾人隨著地精尖細的大叫聲和綠手指看過去的時候，他還在翻。

    作者有話要說：#你永遠不知道你要告狀的對象接下來會裝多大一個比#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