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卿抬腳走近，踢了踢坐在樹下抽煙的嚴晉東。

    嚴晉東抬頭看他：“你打算怎么收拾我？”

    嚴晉東在國外鹽城，卻沒斷了南城的消息。

    知道沈眠的所作所為，也知道陸少卿醒來后把陸家全部收攏手里。

    陸少卿徹底成為了陸家唯一的家主，板上釘釘，收拾現在的他，輕而易舉。

    陸少卿在嚴晉東身邊坐下，伸手：“給我根煙?！?/br>
    嚴晉東把煙丟給他。

    陸少卿接過叼在嘴里：“明早給我叫個律師過來?！?/br>
    “你還瞧得上我手里現在有的這點錢？”嚴晉東嘖了一聲：“給你給你，都給你?！?/br>
    陸少卿：“擬離婚協議?！?/br>
    嚴晉東沒說話。

    陸少卿噙著煙，抬頭看漆黑的夜：“我要和沈眠離婚了?！?/br>
    嚴晉東：“我下午聽見了?！?/br>
    “在窗戶那偷聽？”

    嚴晉東：“門口?！?/br>
    “不要臉?！?/br>
    嚴晉東：“臉是個什么東西?！?/br>
    陸少卿沉默了：“沈眠因為不愛我，一直在和我說對不起，夢里都在說?！?/br>
    嚴晉東沒說話。

    陸少卿說：“自責的滋味不好受，所以算了吧?！?/br>
    嚴晉東懶散躺在草地上的姿勢變成坐正，斂眉沉默。

    陸少卿說：“以前的事，我不和你計較，作為條件，你在國外偶爾看顧著點她們娘倆，國外不比國內，沈眠活的小心謹慎，但這地亂，我還是不放心?！?/br>
    說著扭頭看嚴晉東，眼底威脅一閃而過：“是偶爾看顧，有事了過去看看，如果沈眠煩了你就滾蛋，我還活著，誰再關她，就是找死?！?/br>
    嚴晉東抿抿唇：“你裝植物人算計我那會，醫生說你隨時會腦死，沒醒來的可能，我被你算計的無路可走，打算拿你和你爸換錢。我料到了你爸不一定會同意，所以我打算拔你的氧氣罩威脅你媽，還打算萬一一個不小心你死了，給你安個假的呼吸器，讓你裝成還活著，不是打算，假的呼吸器已經準備好了?！?/br>
    嚴晉東聲音低低的：“這些，你也不和我計較嗎？”

    陸少卿安靜了會，側目看他：“你可真行?！?/br>
    “你和我計較嗎？”嚴晉東抬頭看陸少卿，眼神專注：“計較嗎？”

    陸少卿沒說話。

    嚴晉東說：“四年前你和沈眠鬧成那樣，你被送去國外關起來，沈眠被我關起來，都因為我，你真的不和我計較嗎？”

    “你后悔過嗎？”

    嚴晉東怔住。

    陸少卿：“后悔過嗎？”

    嚴晉東嘴巴蠕動了會，驀地眼圈紅了：“后悔過?！?/br>
    “后悔什么？”

    “后悔不該沾違法的買賣，這樣我爸，那個已經退出江湖想和我媽安度晚年的老東西不會被人砍死，我媽也不會精神失常，后悔多年來，你一直傳消息，讓我洗白，說會幫我。我玩心正盛，就是不聽?！?/br>
    陸少卿沒說話。

    嚴晉東說：“后悔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干預你的人生，我該像你一樣，不贊同并且鄙夷唾棄，卻會幫我善后?！?/br>
    陸少卿：“誰會給你善后?！?/br>
    “在沒出沈眠的事前，你只要見我，必須問一句，洗白嗎？陸少卿，你敢說如果我家里出事你知情，你不會幫我嗎？”

    陸少卿沉默了。

    嚴晉東說：“你會，對不對？”

    陸少卿：“你知道我會，為什么你不來放我出去?！?/br>
    嚴晉東哽住了。

    陸少卿說：“為什么？”

    “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錯已經形成了。

    嚴晉東覺得陸少卿不會幫他，照他那會的處境，也幫不了他。

    求他，不如求陸明遠。

    而且他怕陸少卿會怪他。

    可現在看著說‘不計較’的陸少卿再想想。

    才發現。

    錯的離譜。

    事情走到現在這步，全是他作的。

    嚴晉東：“對不起?！?/br>
    陸少卿看了嚴晉東許久。

    嚴晉東低頭，輕聲說：“哥，對不起?！?/br>
    陸少卿恍惚了。

    隱約間，像是看見了很多年前的嚴晉東。

    一丁點的小豆丁，嬉皮笑臉的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個‘哥’。

    陸少卿說：“其實我也后悔過?！?/br>
    嚴晉東微怔。

    陸少卿說：“你輟學那年，我……高二，沈眠……喜歡上了別人，我心情不好，知道你輟學學人家開酒吧，還口氣硬的要死，就生氣，很氣很氣，我很后悔當年因為被你當著很多人的面反駁，臭面子發作，扭頭就走，沒砸了你的酒吧，硬按著你回去上學?！?/br>
    陸少卿后悔的事太多了。

    后悔因為面子和無用的自尊心沒早早的拉嚴晉東一把。

    后悔沒信沈眠，后悔沒保護她，后悔就這么讓沈眠自己一個人深陷泥沼里上不來。

    后悔他的愛面子，自負，和沒用的自尊心。

    后悔不該和沈眠說那句，愛我十天。

    讓沈眠做夢都在說‘對不起’。

    陸少卿恍然間感覺，其實淺薄的是他的愛。

    不止淺薄，還太淡了。

    淡到像是在唱獨角戲，淡到讓當年無所依的沈眠根本看不到。

    陸少卿低低的說：“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