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急選報.袁崇煥???/h1>
而關于袁崇煥的輿論,在約莫四五天的時間里,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汪汝淳緊急雇傭一批雕版刻手,把天啟年間袁崇煥的各本奏疏,以及袁崇煥和王之臣、閻鳴泰等人爭辯事項的相關奏疏都集中起來。 又請熟悉遼東軍事的東海鶴放道人寫文評點,刻印出來。 名為《急選報.袁崇煥???,先印出一萬份 雇傭一批報童各處販賣。 這自然是他向崇禎皇帝朱由檢請示過的。 其實即便汪汝淳不向朱由檢請示,他刻印這袁崇煥???,也沒什么事情。 晚明時期,商人私自刻印販賣邸報,以此謀利,已經很常見。 萬歷時期的于慎行就曾經說報房商人為了盈利,刻印販賣記載軍國機密的邸報,抱怨朝廷為什么不禁止? “報房賈兒博錙銖之利,不顧緩急。當事大臣,利害所關,何不力禁?” 這《急選報》又是明代邸報一種類似于增刊的形式。 朱由檢曾讀過現代學者尹韻公寫的考據文章。 知道明代印刷的《急選報》的原件實物都留存到現代,圖書館里有收藏。 按尹韻公的考證,這《急選報》是民間私人報房選取朝廷公文里有銷路的內容,雕版印刷的邸報增刊。 如今袁崇煥剛剛被抓,這事情是朝野上下關注的熱點話題。 汪汝淳抓住這個熱點,發行袁崇煥???,不僅可以糾正輿論。 從商業謀利的角度來說,也是完全合算的。 他給這份??▋r紋銀兩錢。 定這個價格不是他黑心,故意抬高價格。 按抄寫邸報的價格,地方派人抄寫一本邸報,需銀七錢。 這份??瘍热荼韧ǔ[笾欢嗖簧?,又請了高人編選點評,定價只要兩錢,已經算得上良心價了。 果然這一萬份《急選報.袁崇煥??酚〕鰜頉]多久,就被搶購一空。 不僅京城里的文官武臣,人人爭閱。 就連外地官員、鄉紳也紛紛托人購買。 好在是雕版印刷,加印份數,只是多費一些紙張油墨。 汪汝淳又多雇了一些印工,短時間內就加印了兩萬份,送往各地銷售。 總共三萬份急選報???,銷售額有六千兩銀子。 扣除成本一千兩,獲利五千兩。 這份??锇言鐭ǖ淖嗍枋占饋?,前后對照。 在重點的地方,濃墨加粗,黑點加圈。 把袁崇煥空言吹噓、前后矛盾、低能寡謀的原形暴露無遺。 汪汝淳生怕下層平民讀不懂奏疏,不能了解。 又請了一批說書先生,在大小茶館酒樓,詳加解說。 這一日汪汝淳經過一個四面敞開的簡易酒棚,聽到里面正在討論袁崇煥之事,便進去聽了一下。 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布袍少年正哭喪著臉道: “照你們這么說,這袁崇煥就是一個只會吹牛的草包了?” 旁邊一個滿臉絡腮胡,筋rou虬結,卻頭戴陽明巾,文士打扮的壯漢冷笑道: “要說他是草包,未免也有辱草包兩字。若草包而能自知,害處有限。草包而不自知,那就貽害無窮了。這袁崇煥說他是毒包,或者近之?!?/br> 布袍少年似乎過去對袁崇煥頗為崇拜,聽見壯漢這么說,臉愈發哭喪,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似乎就要掉下來。 “照你這么說,難道守城還守錯了不成?寧遠、錦州就不該守么?” 壯漢眼睛一瞪,一拍桌子道: “對!就是守錯了!幸虧陛下及時把袁崇煥這廝拿下,否則再讓他這么守下去,我大明也要被這廝葬送?!?/br> 旁邊桌子上一個穿著灰色襕衫的清癯老者看向壯漢,笑瞇瞇道: “說得有理,陛下當真英明?!?/br> 布袍少年頭一扭,撇著嘴道:“我不服!” 清癯老者依舊笑瞇瞇,從懷內掏出一本書冊。 正是《急選報.袁崇煥???,翻了開來 走到布袍少年身邊,臉色溫和,語重心長道: “這位小兄弟,你不服也不行。你看看袁崇煥奏疏里自己的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點著某處,說道: “這是袁崇煥這廝天啟六年鼓吹修城的時候,自己說的話: ‘戰則一城援一城;守則一節頂一節’” 少年一臉疑惑不解: “這又如何,這不是很好么?” 壯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戳了一下少年的額頭。 “這很好?這不過是說得很好!就是騙人!” 清癯老者連忙阻止壯漢: “不要心急,小兄弟年紀小,有些糊涂也不奇怪。小兄弟你再看袁崇煥這廝在天啟七年時錦州被圍的時候說的話?!?/br> 他又把急選報往后翻了幾頁,又點在一個地方念到: “今僅能辦一守字。責之赴戰,力所未能?!?/br> 然后點評道 “前面袁崇煥說得好聽,一城援一城,后面錦州被圍,他又變成寧遠絕不能去援助錦州?!?/br> 壯漢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大聲道: “現在明白了么? 清癯老者點點頭: “小兄弟,你只要完整看一下天啟七年寧錦之役,袁崇煥給朝廷的奏疏。他在后面完全就是驚慌失措,毫無辦法,坐以待斃” “這都是他奏疏里的原話,你自己聽聽:‘我兵戰不可透,則錦為必破’,‘又以困錦者困寧,雖城守素備,而食乏援絕?!?/br> “幸虧建虜當時一個月就撤走了,要是圍困上兩個月,甚至半年,采取圍城打援之策,那是什么結果?” 少年臉上出些了動搖的神色,他從老者手里接過《急選報》,翻到后面奏疏,仔細閱讀。 臉上的神色由沮喪變為氣惱。 但眼眸里卻還殘留著一些疑惑,終于囁嚅道: “那按你們說的,難道真的應該棄守關外,放棄寧遠、錦州,把軍隊都撤回來不成?” 老者捻著胡須,沉吟著,尚未及回答。 汪汝淳走了過來,說道: “正是如此。小兄弟,兩軍對壘,勝負有時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br> 少年把驚異的目光轉向他。 汪汝淳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小兄弟可知道,建奴攻下廣寧之后,卻并未長久占據,而是很快放火燒毀廣寧城池,撤出廣寧?!?/br> 少年囁嚅道: “好像聽說過!” 汪汝淳一拍手道: “建州韃子尚且明白的道理,為何我大明聰明人這么多,還不明白?” “韃子唯恐駐守地方過多,兵力分散,后方空虛。唯恐兵力分散后,建奴老巢被東江毛帥襲擊,保不住。我大明為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廣寧如此大城,韃子尚且不要。寧遠、錦州送給建奴,建奴都不會要,為何我大明卻非要死守?” “勝負之勢,在于誰能保存更多有生力量?!?/br> “所謂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兩得?!?/br> 這最后一句話,卻是汪汝淳和朱由檢會面時,朱由檢對他說的。 這道理汪汝淳自然一聽就明白,便也在這里說了出來。 布袍少年眼睛一亮,喃喃重復道:“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兩得?!?/br> 那個壯漢和老者已經喝彩道:“說得好!”“精辟!” “敢問丈人高姓大名?”那壯漢眸子里滿是敬佩的光芒,站起來恭敬問道。 汪汝淳微微一笑,一拱手道: “鄙人姓名何足掛齒,告辭了!” 一拂袍袖,便轉身,飄然而出酒棚。 他心中滿意地想到: “陛下交代自己的任務看來完成的不錯,這等酒棚之中,都有人閱讀《急選報》,明白袁賊可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