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 第32節
況且蘇執聿入職新公司,進入一個全新環境,也需要適應人手,剛開始的時候肯定會很忙加班會是常態,根本沒有時間和工夫去看顧方時恩。 但是他并不想放任方時恩像從前那樣得過且過地混日子,去新的學校,也更不可能讓方時恩像從前那樣頻繁地曠課。 蘇執聿看到方時恩這一副神情,料想他還沒有從自己的豪門美夢里走出,如今夢碎還沒有個緩沖就要被送入新的環境里,以他的承受能力來說似乎是有些困難。 “我每周五會接你回來,周天晚上再送你回去,你每周有兩天的休息時間,長假也可以回來?!?/br> 方時恩一時間并不確認蘇執聿所說的話是真實的,還是僅僅只是緩兵之計,因為破產的蘇執聿已經沒有錢了,不想再拖帶自己這么一個拖油瓶。 方時恩又一次說:“我不想去住宿?!?/br> 蘇執聿說:“我沒有時間接送你上下學?!?/br> “我可以自己?!?/br> 蘇執聿可能要加班,下班回來很晚,在新事業的起點,他不想再每晚回來面對吵吵鬧鬧的方時恩。 方時恩并不是蘇執聿需要談判的對象,蘇執聿沒有必要一定要說服他,只是最后看了方時恩一眼說,“你必須要住校,大一的新生都是這樣,你不要搞特殊?!?/br> 方時恩說:“可是,如果是本地的學生,如果家里人同意,學??梢栽试S搬出宿舍,走讀的?!闭f到這里,方時疑慮頓生起來,又盯著蘇執聿問,“我的學校是在本地吧?” 蘇執聿用懷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然呢?!?/br> 方時恩勉強算是略微松了口氣,比如他現在不是沒出過遠門的十二三歲的孩子,沒有辦法像是很多年前那樣被送到寄宿學校后找不回去,又比如他剛才進門時,已經看到了小區的名字,叫翠湖宛小區,這應該很好找。 這一頓飯,方時恩吃得心神不寧,蘇執聿看起來沒有留給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方時恩非?;秀?,不知道為什么僅僅是一天之隔,他就要遭受如此天差地別的生活。 這頓午晚餐吃完,兩人略微休息調整,蘇執聿便拿了車鑰匙出門,告知方時恩自己拿好行李,他在樓下等他。 蘇執聿在樓下車里等了十五分鐘左右,方時恩才磨磨蹭蹭從樓上下來。 一路上方時恩像是真的認命了,安靜地盯著窗外走神兒。 蘇執聿給方時恩找的這所學校是一所私立技術學校,因為管理嚴格而著名,因此學費也不低。 宿舍樓里,有專門負責的生活老師。 方時恩拉著自己的行李箱,蘇執聿走在前面和生活老師溝通,他一句話也沒聽,看起來人在前面走,魂還在后面飄。 蘇執聿到底也對方時恩的性格有所了解,對于他這樣抗拒住校心生了一絲惻隱。 生活老師最終在蘇執聿的選擇下,帶他們走到了樓層盡頭的單間公寓里,這里是單間的房子,費用也是比普通宿舍貴出許多,而且數量并不多。 進來宿舍里,蘇執聿過去,單人宿舍里面的東西十分簡單,一套桌椅,一張單人床,貼著墻面的一排衣柜,不過好在有單獨的衛浴,東西看起來都還很新,算是對得起價格。 生活老師將他們帶進來簡單介紹后,就退了出去,這時候臨近開學,很多家長送學生過來,有一些志愿者幫他分擔一部分,但是碰到有些難纏的家長還是應付不來,需要他的出面。 “你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現在住單間也不行?”蘇執聿看向方時恩的時候,幾乎疑心他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方時恩眼睛都有些發紅,他聲音很低:“執聿哥,我真的不想住校,你帶我回去吧?!?/br> 蘇執聿卻沒什么表情,看起來沒有任何心軟或者動容的意思,他獨裁地做決定,又告知方時恩:“我想這件事,沒有再繼續討論的必要?!?/br> 方時恩站在門口的位置,手里攥著自己的行李拉桿箱的拉桿,手指尖用力得發白。 蘇執聿說:“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是五千,我會在每個月的月初,月中,月末分別打給你?!?/br> 蘇執聿這樣貼心周到,知曉一次性打給方時恩,他可能會不受控制地很快花完。 安排妥當后,蘇執聿感覺已經沒有什么再要說的后,他便朝前走了幾步,他不想看方時恩這副要哭不哭,好像被拋棄的嘴臉。 他感覺方時恩很脆弱,很矯情,簡直不像個男孩子。 方時恩看他這樣就要走,還是沒忍住上前追了一步,啞著聲音追問道:“什么時候來接我?” 蘇執聿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周五,周五晚上你下課后,我會來學校接你?!彼粗綍r恩,命令說:“現在回去自己的宿舍,把自己的床鋪好,衣服放到衣柜里,好好休息?!?/br> 蘇執聿離開了宿舍樓,等走到馬路對面的車前,坐進車里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剛一接起,就聽到電話里傳來的抽抽嗒嗒的哭泣聲,方時恩到底是在他走后哭了起來。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一個人住校,你帶我回去吧?!?/br> “你之前在金楓南灣也是一個人住?!?/br> 方時恩帶著哭腔的聲音模糊說:“那不一樣,那是在家里?!?/br> 蘇執聿沉默了一瞬后,再次說:“這件事已經說好了,你必須住校,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忙,沒時候管你?!?/br> “我不用你管,求求你,我不嫌房子小了,我花很少,很少錢……不要這樣……把我丟在這里……”方時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又一次說:“求求你……” 聽到他這樣的哭聲的蘇執聿心煩意亂,像是不想再聽,他說:“你再哭也沒用,不說了,我……” 察覺到蘇執聿想要掛斷電話的意圖,方時恩帶著哭泣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他喊道:“不要!不要掛電話!” 像是再次領教到蘇執聿的鐵石心腸,方時恩終于認命一樣,眼淚順著臉淌下去好多,他抽抽噎噎問:“你什么時候來接我?!?/br> 蘇執聿像是頭一次感覺到方時恩這樣難纏,眼眸沉沉,握著手機跟方時恩說:“方時恩,這個問題我剛才已經在宿舍里和你說過了,我不想再重復?!?/br> 方時恩像是很不信任,一遍遍又追問:“一定來嗎,你保證嗎?” “你以為我是你嗎,總是愛撒謊,又言而無信?”蘇執聿語氣冷靜,“不要再哭了,現在去洗臉,收拾好自己,然后睡覺?!闭f完這一句,蘇執聿掛斷了電話。 坐在車里的蘇執聿掛掉電話后,可能是因為方時恩剛才哭得太過悲慘的緣故,那聲音總在耳邊徘徊了數秒還未消散。 他將手機隨手丟在了副駕駛上,沒有發動汽車,掏出來打火機,點燃一支煙。 從打下來的車窗外,看到學校宿舍樓,三樓最靠里的一間,一支煙抽完,燈還在一直亮著。 蘇執聿不知道方時恩又哭了多久,等到二十分鐘后,看到那盞燈終于滅了。 蘇執聿才啟動了車,關上車窗的后一秒,他在心里感嘆,還好方時恩是個男的,不會懷孕,他們以后不會有小孩。 第33章 盡管蘇執聿明面上被蘇家趕出來,做出來一刀兩斷的架勢,變為霎時間一無所有的豪門棄子。 但蘇執聿從不做沒有準備的事情。 他手里有自己此前投資積累下來的一筆錢,跟蘇德科技的賬沒有關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還不至于真的被趕出家門后就成真正意義上的窮光蛋。 在翠湖宛小區的這套房子花了他大半的錢,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距離他新入職的創誼科技位置很近,并且附近有一些商超,便于家庭購物,出門三百米遠就有地鐵口,交通也很便利。 出于這樣的地理優勢,蘇執聿才將新家的位置挑選在了這里。 入職創誼科技之前,蘇執聿遠在云淮市的時候就已經投過來了簡歷,這是一家起步比蘇德早很多的公司,產業鏈布局也要比蘇德成熟很多。 簡歷投過來之后,創誼科技的董事長直接給蘇執聿來了電話。 蘇執聿的履歷這樣漂亮,這些年做出來的成績也有目共睹,會獲得創誼科技的青睞也很正常,但是到底是蘇業堂從公司里趕出來的棄子,對方不想得罪這個在商業德高望重的前輩,但是另一方面話又說回來,父子沒有隔夜仇,萬一蘇執聿來這里沒干多久又回去了怎么辦? 可是萬一蘇氏集團就此真的徹底把控在蘇執舒手里了呢? 蘇德在云淮市是豪門望族,也真不至于能到只手遮天,把手伸到燕塘市的程度,在商言商,蘇執聿是個有能力,眼光獨到的領導者,如今滿腹誠意投來簡歷,創誼科技正值用人之際,沒道理不收。 只是,這事也確實有風險,因此創誼科技的董事長胡躍春親自給蘇執聿打來了電話。 在電話里笑聲和氣,說了一些,蘇總這樣的人物來創誼科技實在是殺雞用牛刀之類云云吹捧的話,等蘇執聿也跟著和和氣氣地謙虛了幾句,他才話鋒一轉又說,蘇執聿所求的燕塘市分公司ceo一職并不是不能給,只是創誼和蘇德到底是不一樣,如果蘇執聿這樣直接空降,只怕是不好服眾,并且蘇德和創誼的業務鏈并不完全重合,體量也比晚起步的蘇德大,因此希望蘇執聿能夠到創誼科技任職總經理,只要能稍有成績,便可將他順理成章地往上再推。 蘇執聿對于胡躍春心里打的算盤明明白白,可是就像是他出于風險考量最后選擇不加入顧辛的創業團隊陪他們從零開始,胡躍春這些權衡心思,蘇執聿沒道理感到不快。 都是聰明人,講話溝通都很明白對方那些小九九,蘇執聿對于胡躍春的提議,包括等他“稍有成就”便推他上去之類的大餅,照單全收。 蘇執聿入職創誼科技第一天,胡躍春開會,在會議上很是隆重地介紹了蘇執聿,期間算是給足了蘇執聿這個初來乍到的總經理面子。 而與此同時,已經脫離校園環境許久的方時恩在學校里可以說是過得苦不堪言。 開學上課第一天,方時恩就因為頭一天晚上哭得太晚,早上睡得昏頭昏腦,沒能在鬧鐘響起來的時候及時起床,因此遲到了十多分鐘。 被老師罰在門口站了快有二十分鐘才被允許進來。 方時恩掃眉搭眼的,低著頭,一雙漂亮的貓眼兒哭得紅腫,從講臺前走過的時候,疑心他的新同學可能都在心里嘲笑自己。 就算是已經開學,方時恩還是持續地在每晚給蘇執聿發消息,圍繞著把他接回去這件事做喋喋不休的祈求和糾纏,蘇執聿保持著已讀不回的熟練態度,每晚會在睡前點開自己和方時恩消息對話框,把旁邊的提示紅點清除。 在這幾天的夜里,方時恩經常在哭泣的時候會過分想念程詩悅,想念他唯一在他心里算是真正的親人的jiejie,程詩悅從來不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如果自己不想上學,只需要抱著她撒撒嬌就可以。 在新學校里上了三天課,方時恩還沒有張口和任何一位同學講過話,同樣的,也沒有人理會看起來性格怪異,頭頂像是總是頂著一團一直在下雨的烏云的方時恩講話。 越是如此,方時恩越是自閉,成了游蕩在學校里的一棵無人問津的小草。 開學第四天,方時恩一個人窩在宿舍床上又哼哼唧唧哭泣的時刻,終于有人忍受不了。 “砰”一聲巨響,是他的宿舍門被重物襲擊的聲響,方時恩哭腫的雙眼瞬間張開,眼睫毛上還掛著一顆要掉不掉的淚珠,驚懼不已。 門外響起來一道暴躁粗魯的聲音“他媽的有完沒完,連哭了三天了,每天晚上都在這里哭,我他媽以為宿舍樓鬧鬼呢!還不讓不讓人睡覺??!” 方時恩嚇得在被窩里大氣不喘,這時候聽到自己的門又被砸了一下。 “有沒有一點公德心??!你沒斷奶啊,成天在這里哭哭哭!” 蘇執聿給方時恩所找的這所私人技術院校,有很多都是文化課水平不高,想要學一門技術的學生,文化水平普遍偏低,道德水平參差不齊。 但是這所學校勝在管理嚴格,每晚都會有人來查寢,早晨也會有早點名,晚上到點兒也會熄燈。 方時恩從床上坐起來,很是擔驚受怕,看著看起來不怎么牢固的門,很擔心門外的人會真的闖進來。 好在這時候走廊里響起來腳步聲,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是,哥們兒,大半夜你在這里鬧出來這樣的動靜,也不怕把宿管給招來?!蹦侨诉B聲說,“算了,算了,聽兄弟一句勸,這里面這不沒聲了,這么晚了趕緊回去休息吧?!?/br> 那來找事的男的,這時候看著方時恩緊閉不開的門,吐了一個臟字,最后聽著里面確實安靜下來了,這才罷休。 方時恩后半夜,捂著嘴小聲哭了半宿,第二天眼睛差點兒腫得睜不開。 學?,F在對他來說已經不是簡單地玩玩手機就可以混過去的日子里,他感覺這里根本就是餓龍潭虎xue,叫他日夜都無法解脫。 為了避免再次遲到,被罰站在外面,方時恩盡管哭很晚,還是有訂了很多個鬧鐘,又特意在睡前調到了最大聲。 方時恩跟一縷游魂似的飄在學校里,在下課鈴聲響起來的時候,跟著人流去食堂。 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這所學的食堂味道還算不錯。 方時恩打了菜和飯之后,又在一個窗口要了一些炸串,打包了拎回宿舍去吃。 走到他的宿舍樓層,行走在走廊時,聽到了昨夜那個熟悉的聲音,是替他說話的那個同學,住在他的錯對門。 “喂,同學,我和你說話呢,我問你這些炸串是在哪買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