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 第12節
方時恩回到自己臥室里,連澡都沒來得及洗,帶著一身的火鍋味,倒在床上就陷入昏睡。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早,他從床上睜開眼,剛打開門想要去樓下給自己倒一杯熱水,濕潤一下干澀的喉嚨時,他聽到了程詩悅在嘔吐的聲音。 三分鐘后,這一杯熱水到底是放在了程詩悅的床頭。 “你怎么了?怎么吐了?”方時恩進來程詩悅的臥室,站在她床邊,看到躺在床上剛剛在衛生間里吐過的程詩悅臉色有些發白。 程詩悅抬了抬不太有精神的眼皮,說道:“可能昨天火鍋一開始吃的時候有些沒煮熟?!?/br> “哼,讓你們撇下我吃獨食?!狈綍r恩這樣脫口而出后,卻又看了一眼程詩悅難受的臉色,神情變得有些不自在。 他表達懊悔的方式就是拿起來床頭柜上那杯熱水,然后遞到了程詩悅嘴邊。 “姐,還想不想吐,先喝點水吧,要不然我送你去醫院?” 程詩悅搖搖頭:“不用,剛才胃里不舒服,現在吐出來已經好很多了?!?/br> 話音剛落,方時恩手里的水就有一些倒在了程詩悅領口上,程詩悅“嘶”了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方時恩哪里是個會照顧人的,這時候程詩悅沒好氣地伸手奪過來方時恩手里的杯子:“別添亂了,出去,我要好好休息?!?/br> 聽到程詩悅恢復了中氣的聲音,確實添了亂的方時恩“哦”了一聲,臊眉搭眼地幫程詩悅帶上門,走了。 第13章 不知是上午幾點鐘,方時恩從床上醒來,睡眼惺忪地躺在那里一會兒后,他緩緩睜開雙眼,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幾分鐘后,狀似在心里做了一個不太輕松的決定,他從床上爬了起來。 方時恩坐在床邊,彎腰拉開床頭柜的抽屜。 抽屜拉開后,顯露出來一個包裝盒。 方時恩把包裝盒拿起來,打開后,里面正是蘇執聿送給他的那塊百達翡麗,正安安穩穩地被放置在絲綢巾帕上。 蘇執聿送給自己時,這塊表并沒有帶包裝盒,這是方時恩后來自己收納的時候,怕這塊表別不小心磕了碰了,自己找的盒子。 將表從床頭柜里拿出后,方時恩發出了一聲十分惋惜的哀嘆。 方時恩已經進入蘇執聿黑名單里的事情,還并未告知程詩悅,一是方時恩自認是個已經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的成年人,另一方面程詩悅最近在生病,他不想讓他jiejie再費心。 可奈何方時恩又是個慣會享樂,花錢不計數的主,這樣大手大腳慣了,如此坐吃山空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更何況…… 方時恩想到他那日醉酒的事就感到一陣頭疼,他當時怎么就稀里糊涂在劉老板那里簽了欠款條來著。 酒醒過來的方時恩感到過一瞬間的懊悔,但是未曾忘記曾許諾過一星期就還款的事情。 左思右想,方時恩最終只能打起蘇執聿送給他的這塊表的主意。 這幾日天空中時不時會飄落一陣小雪,拉開窗簾時,方時恩發現今日是個晴天。 方時恩準備出門把這塊百達翡麗賣掉,等他將自己收拾好,臨出門,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敲響程詩悅臥室的房門。 “怎么了?”門里面傳出來程詩悅的聲音。 方時恩擰開門把手,半個身子側進來,對躺在床上的程詩悅說:“姐,我去學??纯?,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東西,我回來的路上可以幫你帶?!?/br> 程詩悅這段時間腸胃像是生了某種頑強的疾病,導致她食欲不振的同時,又時常令她嘔吐,致使她勉強咽下去的那些也被吐出來。 這么短的時間里,他總覺得他姐消瘦了不少,好在近日這樣的狀況總算有所緩和。 程詩悅聞言,側目看了他兩眼,打量了他上下后,臉上慢慢浮現出來一種很無奈的神情。 她說:“時恩,今天是周末,平時有課都不愿意去,這會兒沒課卻要去?” 事實上,方時恩不管是逃課也好,夜不歸宿也好,程詩悅能夠點提兩句已經是極限,鮮少會管束他,又或者是義正嚴辭批評他。 可不知為何,方時恩總是會下意識對程詩悅撒謊。 方時恩謊話被拆穿也并不害臊,對他姐揮揮手說:“我走啦!” 蘇執聿送給方時恩的那塊百達翡麗在二手奢侈品市場被他以三十七萬的價格出掉。 拿到這筆錢后,方時恩轉身就打車去了瀾海酒吧。 來到酒吧的地下賭場,劉老板遠遠望見他就開始打招呼。 “方公子,又來玩???” 地下賭場暖氣開得足,方時恩兩頰也被熱出緋紅,他雙手揣著兜,身上的外套衣領上有一圈白色的絨毛,襯著他那張小臉,顯出一副唇紅齒白,粉雕玉琢的小模樣。 偏偏他對自己氣質認知非常的不準確,端著個臉,對劉老板搖了搖頭,仰著下巴頦兒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卡,說道:“我是來還錢的?!?/br> 劉老板聞言也是眼底也是閃過一絲驚訝,但是很快掩飾過去,熱情接過了方時恩手里的卡:“不愧是方公子,說一星期內還就一星期?!?/br> “那當然,我又不差這么一點兒,當時不過是沒周轉開?!狈綍r恩狀似無所謂般。 等眼看到劉老板將卡刷了,借條也在自己面前撕了個干凈,方時恩伸手接過了自己的卡。 劉老板這時候看到他竟然接了卡轉身就要走,不由出聲留他:“怎么不玩兩把再走,今天有好幾張空桌呢?!?/br> 方時恩遠遠朝那麻將室望了一眼,發現確實是,于是手也開始有些發癢。 他腳步一頓,停了一會兒,想到他最近這段時間總輸,運氣不太好,最好還是隔一段時間再來,畢竟他可沒有第二塊表能夠拿來賣,不知是用了多大的決心,他最后還是咬牙拒絕了熱心的劉老板,“不玩了,改天吧?!?/br> 這個時間點一樓酒吧里根本沒客人,連燈也只亮了一兩盞,有個保潔在那里擦吧臺的桌面。 方時恩走出這個地下室,身后的暗門被關上,地下賭場里的聲響再也聽不到一絲一毫。 從始至終,方時恩都認為自己跟賭棍有著本質的差別。 他認為自己只是愛玩麻將,可能數額是大了點。 比如他之前從來都是見好就收,把口袋里的錢輸得干凈后就會停下,等下一次有錢了再來玩,再比如地下賭場里他常去的麻將室門前的牌子上印的是“休閑娛樂棋牌室”,這很可能意味著他只是在休閑娛樂室里棋牌室里,休閑娛樂了一下。 他從不認為他和地下賭場里那些在賭桌前面前擺著層層籌碼,激動得臉紅脖子粗的那些賭徒一樣。 特別是在他真的一不小心因為醉酒上頭簽了酒吧老板的欠條后,如約將欠款連本帶利還上,這更是足以證明他有足夠的意志力抵抗這些誘惑。 種種跡象表明他方時恩,實在是一位能夠在無底洞邊緣從容優雅走過的人。 夜晚,蘇德科技頂層。 蘇執聿在辦公室的陽臺那里抽煙,望著遠處高樓林立,車流燈光閃爍,前些時日下下來的那幾場潦草的雪,已經融化得差不多,僅一些樓頂的邊緣還有些殘雪未融化。 一支煙燃到一半,蘇執聿聽到了手機震動的聲音。 蘇執聿將煙掐掉,走進辦公室里,拿起來辦公桌上的手機,看到是來自蘇業堂的電話。 電話接通,對方聲音就傳出:“執聿,還在忙嗎?” 蘇執聿回答說:“現在沒在忙?!彼劢薮瓜聛?,將手里那根抽了一半的煙丟進了垃圾桶里,然后問:“爸,怎么了?” 蘇業堂也沒繞彎子,開門見山道:“上次你回家吃飯,在飯桌上跟你提過的王惠的女兒你還有印象吧?” 蘇執聿聽他父親提及此事,心里便已經有了數,此通電話到底所為何事。 “嗯,有印象?!碧K執聿這樣講。 “他女兒最近回云淮市了,前幾天王惠的度假酒店開業,邀我們出席,他女兒在臺上發言時,我和你媽看到她?!?/br> 蘇業堂頓了頓,像是斟酌了一下言辭,而后說:“確實不錯,是位落落大方的女孩,與你年齡也剛好合適,正巧晚宴后王惠也留我們多聊了幾句,你什么時候有時間,要不要和對方見個面,聊一聊?” 蘇執聿說:“您什么時候需要我去見面?” 蘇業堂聽他這樣的態度,沙啞的聲音又放緩和了一些:“還是要你有空才行啊?!?/br> 蘇執聿沒接話。 停頓了一會兒,蘇業堂說:“既然你不反對,那下個周末怎么樣?!?/br> 蘇執聿說:“都行?!?/br> 一塊百達翡麗只能緩解方時恩一時之急,但是被扣下欠款后,他兜里那些錢也不夠他怎么揮霍的。 十二月初,天氣已經越來越冷,方時恩在房間里打游戲打得晝夜顛倒,這日罕見地在晚上十點多感到困倦,于是拖沓著腳步準備洗個熱水澡便去睡覺。 花灑溫度調得剛好,方時恩站在下面沖洗自己的身體。 他與蘇執聿已經一個半月沒再聯系了,他身上那些對方所施予的痕跡也消散得一干二凈。 許是這段時間作息不規律三餐不穩定所致,方時恩擦干身體,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發現自己眼下有些發青,眼睛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盯著屏幕的原因,過分疲勞,顯得有幾分憔悴。 方時恩欣賞了鏡子里人人一會,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此前醉酒時,說有機會要把蘇執聿換掉完全是氣話,手機上發送給對方那些更是醉話。 總歸都是方時恩清醒理智時不會說的話。 其實方時恩在見到蘇執聿第一面時,就對蘇執聿很有好感的。 蘇執聿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背景顯赫,學歷高,外貌出色,是方時恩這輩子都成為不了的人,是類似他幼時觀看影視劇中的男主角的設定,是方時恩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起點。 要不是對方對待自己太差勁,方時恩也不會想要和對方鬧成現在這樣。 但縱使是方時恩再年輕氣盛不諳世事,也清楚程詩悅所言非虛,蘇執聿這種有錢出手又大方,模樣又數一數二的同性戀,并非遍地都是。 方時恩又看看鏡子里的自己。 他也并非是執意要這樣攀附蘇執聿,只是掂量掂量自己,想到若是真的畢業以后去工作,因為學歷太差根本是進不了什么大公司的,若是去從事體力勞動,方時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方時恩忍不住嘆了第二聲氣。 這么自哀自怨了一會兒后,方時恩感覺自己好像除了繼續賣給蘇執聿之外,并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了。 這可能是真相,但是更有可能是方時恩逐漸見底的錢包余額所帶來的,不太明智的思考。 總之,這并不妨礙,在這晚睡前,方時恩向蘇執聿發送了好友申請。 好友申請沒通過。 方時恩的申請備注信息從“我原諒你了?!钡降谑魏笞兂闪恕皥添哺?,別生氣了,原諒我吧?!?/br> 但是蘇執聿依然沒有給予他任何理會。 好像鐵了心要和方時恩一刀兩斷一樣。 方時恩開始給對方打sao擾電話,經過多次努力,終于電話號碼也成功被對方拉黑。 這么折騰下來,方時恩也來了氣性,等過了兩天消了氣,他便又換了個號碼給蘇執聿打電話。 陌生電話終于撥通蘇執聿的號,結果沒想到方時恩剛剛出聲,叫了一聲:“執聿哥?!?/br> 對面就傳來了“嘟嘟嘟”被掛斷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