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臺花慢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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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這年節就在眼前了,事情卻到底兜不住了。 顧昂大敗,身受重傷,南朔節節退讓,眼下正與北寧對峙在一處險谷,此時冰天雪地,若援軍再不至,他們守不住便只能繼續敗退下來,北寧便會蠶食南朔許多領土。 消息傳入建京,朝野上下頓時大亂,就連街邊的百姓也紛紛討論此事,無心再過這個年節。 溫芍雖可以不見顧無惑,但這些事情哪有不聽說的,光是看齊姑姑一日愁過一日的臉,便能知道事情不好。 往大了說,顧昂此戰為的是國,只要身為南朔的臣民就無法對于戰敗而無動于衷,國土百姓盡失于北寧之手,無異于是在年節上敲響的喪鐘,人人皆悲。而往小了說,顧昂是瑞王府的主人,還正值壯年,他若在眼下戰敗,皇帝的態度又尚且未曾明確,對于瑞王府來說也是前途未卜。 這日,齊姑姑往溫芍房中收好了給孩子準備的衣物,腳步頓了頓,最后到底走到了溫芍面前。 溫芍正靠坐在軟塌上養神,屋子里面暖融融得像春日一般,她整個人懶洋洋的,一點勁兒都提不起,一時也沒注意到齊姑姑來了。 齊姑姑忍下要嘆氣的沖動,坐到溫芍身邊,溫芍這才察覺,連忙直了直身子,卻見齊姑姑已經開口說道:“自從你搬來這里,與世子見面的機會便更少了?!?/br> 溫芍不置可否,只道:“總也沒什么好時機?!?/br> 齊姑姑蹙了蹙眉,她同樣也是女子,心總歸是細一些的,怎會瞧不出端倪,只是實在不知溫芍心里在想什么,或者真的只是巧合,兩人才一直沒能怎么見上面說上話,又不好多嘴問了,又怕勾起溫芍什么旁的情思,于是便只能硬生生壓在心里。 “外頭的事你也聽說了,”齊姑姑剝了一瓣橘子遞給溫芍,“這幾日瑞王府也不太平,人心浮動的?!?/br> 溫芍心下油鹽不進,只在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素手撫上自己隆起的肚子,輕聲道:“世子與郡主都在,想必也不會有什么大亂子?!?/br> 齊姑姑點頭:“這倒是了,只是情形到底不好,眼下這仗要怎么打下去,朝廷都還在爭論呢!” 先前顧無惑與溫芍說過一次北寧和南朔的事,但溫芍眼界所限,終歸也只是一知半解,于是便垂下頭,道:“齊姑姑,我不懂這些?!?/br> “罷,罷,”齊姑姑按了按溫芍的手背,那一聲嘆息最終還是溢了出來,“你今日稍晚些再歇,等一等世子,他要見你?!?/br> 溫芍道:“我怕忍不住睡了,不由我自己說了算?!?/br> 齊姑姑望著她欲言又止,頭一回覺得這個普通婢子出身的溫芍竟會有如此倔強的一面,她冷眼看著他們二人的近況,倒也作過許多猜想,甚至還猜過是顧無惑心底里厭倦了溫芍淺薄,這才冷淡了下去,可如今看來,怕是溫芍的問題居多。 只怕是顧無惑此刻心里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當是尋??偸桥霾涣嗣?,男子都粗心大意,他這陣子又事忙,錯過便錯過了。 然而眼下齊姑姑就算要再去提醒顧無惑,也已經來不及了。 齊姑姑又把心思放回溫芍這里,與她細細說道:“圣上打算派世子前去接應王爺,若是快的話,世子倘或明日便要動身,今晚你必須要等著他,他有要緊話和你說?!?/br> 聞言,溫芍一句“能有什么要緊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她還是懂得分寸的,明白齊姑姑沒有惡意,在她面前也不能這么直愣愣說出來,于是最后只是點了點頭。 齊姑姑見她答應,竟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想了想最后還是勸溫芍道:“你有什么話想說,也可以同世子說,心里有事還是說清楚的好,盡是憋著是不會再有下文的?!?/br> 溫芍一怔,料到齊姑姑是已經有些看出來了,馬上便接著說道:“姑姑說笑了,我心里怎么會有事,只是人犯懶不愛動彈,白日黑夜的嗜睡罷了?!?/br> 齊姑姑是明眼人也是聰明人,見狀便不再說什么,陪著溫芍又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她是走了,可溫芍的心里卻掀著風浪般的難受。 她實在是不想見顧無惑,更別提說話了,可今晚卻是不得不見,即便是他可能明日便要離開,今后倒是松快的,但溫芍還是不自在得緊。 直到了夜里,掌了燈又用了晚膳,溫芍的心便如同那飄飄搖搖的燭火一般。 顧無惑最早明日便要走,齊姑姑這會兒正忙著給他收拾整理行囊,一時之間根本抽不開身,便讓珠雨過來陪著溫芍說說話,讓她一定不能先犯困睡了,要溫芍一定要等著顧無惑過來。 等著等著也不知已經到了時辰,溫芍也懶得問,反正是齊姑姑下了命令不許讓顧無惑跑空,無論多晚都得等下去。 連珠雨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灌了一杯茶下肚,趴在小幾上強打起精神和溫芍說話:“聽說世子要走,等世子回來,說不得jiejie已經生了,這要是生個小郎君出來,jiejie下半輩子可就什么都不用愁了?!?/br> 珠雨向來不比麥冬她們謹言慎行,從來言語間都是多有羨慕溫芍的話語,溫芍好幾次想勸勸,但每每都是算了,珠雨的經歷比她還要苦一些,讓她想想又怎么了呢,珠雨只是說了出來而已,怕是在大多數人眼中,溫芍確實是交了天大的好運了。 于是溫芍聽了也只是笑了笑,自己手上忙著整理一把絲線。 “要我說,jiejie就不應該搬出來,如今連世子的面都不怎么能見到,”珠雨湊了頭過來小聲說道,“不過你看,今日還是世子一定要見jiejie的,足可見jiejie在世子心里的分量了?!?/br> 溫芍心道,她能有什么分量,不過是顧無惑心有所求罷了。 溫芍不想再聽珠雨繼續說這件事,便截了話頭,直接說道:“你去外面看看世子來了沒有?!?/br> 珠雨應聲正要起來,便聽見院門響了一聲,這下不用出去便知道了,顧無惑已經進了凈園。 溫芍稍稍揉了揉久坐之后有些沉重的腰,強打起精神朝門口望去。 但旋即她心下便覺異樣,連忙轉過頭,拔了頭上一根銀簪去挑燭花。 等顧無惑到了跟前,她才仿佛回神一般,抬眸去看他,叫了一聲:“世子?!?/br> 顧無惑點了點頭,在她對面坐下,兩人共對著一盞燭臺。 此時已至亥時,顧無惑知道如今溫芍晚上熬不了多久,便緊著回了府中,可饒是他再緊趕慢趕,還是有些遲了。 顧無惑也不耽誤,直接說道:“圣旨明日一早下來,我即刻便會走?!?/br> 溫芍便問:“世子要去多久?!?/br> “說不得會多久,”顧無惑不由皺了眉,卻久久沒有松開,“圣上給我的兵馬并不多,或許僅僅只夠救急?!?/br> 北寧來勢洶洶,而為了建京的防守,皇帝此番并沒有給顧無惑足夠的兵力,而是把兵馬分散到各處戍守,說是為保建京城穩固無虞,可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在這個當口,皇帝竟對瑞王父子起了忌憚之心。 他怕顧無惑帶兵增援顧昂之后,若是成功又手握大量兵馬,他們父子二人在軍中聲勢更甚。 圣上不可能放任北寧進犯南朔,卻也不想看到瑞王勢大,眼下朝中竟無人敢以身涉險前去幫助顧昂,便只能派顧無惑,實在是無奈之舉。 溫芍聽后,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那世子保重?!?/br> 顧無惑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繼續說道:“此行兇險,我不在的時候,你要保全好自身?!?/br> “柔柔任性,但她已經是出嫁之女,今后或許慢慢也就少來了,她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只能請你多忍讓包容。府中有什么事,若沒人拿主意,你便替我把主意拿了,全都無妨?!?/br> 溫芍抿了抿唇,聲音提高了一些:“我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妾侍,做不了這樣的事,也不敢做?!?/br> “溫芍,”顧無惑沉了聲,琥珀色的眸子深邃,“我說過,我不會娶妻。若是我回不來,這一切都要托付于你?!?/br> 他本不想把話說得那么明白,可溫芍顧左右而言他,他只能挑明。 看著溫芍低垂的眼睫,辨不出她此刻的神情,顧無惑心里忽然一陣虛無蔓延開來,他們實在沒見面太久了,在他印象中溫芍為人忠厚實誠,為何今日卻會推三阻四? 溫芍的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很快又湮滅:“世子怎么會有事呢?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br> 她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總之她現在雖煩了顧無惑,可到底他救過自己,她不愿他真的去死。 顧無惑一時沒有說話。 喉間像堵著東西,溫芍很想說點什么,但她下意識地一直往下壓,眼瞧著壓不住,她便另說了它話:“戰場上殺人見血,世子難道受得了?” 一個被寄在寺廟快二十年的人,怕是連殺雞都沒見過,忽然去了那樣的地方,也是能將人逼瘋的。 “朝中無人想去,但我只能去,被困在那里的是我父親,被北寧侵犯的是我的國家,我無法眼睜睜看著?!鳖櫉o惑咬字極輕,目光中流露出疲倦。 他很清楚自己將會面對的是什么,但他卻不得不去做,即便所有的因果盡數歸于己身,他也不能退卻。 “那便祝世子旗開得勝?!睖厣譀_著他笑了笑。 顧無惑微微嘆了一聲,起身道:“我還有一些事,眼下不早了,只是擾了你入寢?!?/br> 他說完,向溫芍遞過來一只撥浪鼓,原來是他從進門時就一直拿在手上的,但溫芍沒有注意。 溫芍抬頭看了看他,一時竟沒有伸手去接,顧無惑便又往前遞了遞:“這是我給我們的孩子買的,你留著給它玩?!?/br> 他的聲音此時稍稍壓低了一些,聽在耳中更為溫柔,溫芍拿過撥浪鼓,心里卻一陣陣發寒。 然而她又怕顧無惑看出來,連忙搖了兩下手中的撥浪鼓,笑道:“我知道了,我會收著的?!?/br> 今日的溫芍有些別扭奇怪,顧無惑也說不出哪里不對,但他此時也無心再去追究,只能歸結于是自己多心,或是她今日心情不佳。 他走到門口,最終還是忍不住側身說道:“保護好自己和孩子,如果我沒回來,好好把它養大成人?!?/br> 不等溫芍回答,顧無惑已經邁步而出,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門外。 溫芍怔怔的,忽然覺得他走后四周安靜得可怕。 如果他回不來,那這一輩子就再也不用見面了。 這幾個月一直躲避著,可結果真要如此了,溫芍竟也沒有多少開心。 方才她其實很想問一問顧無惑那日的話,但她還是忍住了。 都還沒有時過境遷,她就不要去自取其辱了,況且又要問什么呢?問他是不是真心說的話? 顧茂柔對于他來說那么重要,他不可能哄騙她的。 溫芍舒出一口氣,慢慢地靠回到引枕上去。 *** 第二日天蒙蒙亮,溫芍便醒了過來,她卻沒有起來,只是聽著外面漸漸開始熱鬧起來,一直到顧無惑似乎要離開了,齊姑姑進來看了她一回,她也繼續裝成還在睡覺,齊姑姑見她睡著便沒把她叫起來去送顧無惑。 等齊姑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午時,她看見起了身的溫芍便重重嘆了一口氣。 “世子已經走了,你這段時日且先安安靜靜地休養著,來日生一個大胖小子出來,”齊姑姑搖搖頭,“明知今日他走,都不去送送他,虧得世子臨走前又特意叮囑我一遍,讓我照顧好你?!?/br> 溫芍垂下眼簾,齊姑姑看似是埋怨,但是后半句話卻又是故意說給溫芍聽的,她摳了幾下身上蓋著的狐皮褥子,關心不關心的,她如今聽了早就已經不在意了。 或許過陣子她也能想開,這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了,她多想了這么許多,實在也是給自己徒增煩惱。 顧無惑走后,天上便開始下起了連綿數日的大雪,雪片一團團撲下來,夜里睡著,常聽見有樹木倒塌的聲音,都是被大雪給壓垮了的。 這雪一直從年前下到年后足有半個多月,而后雖小了些許,但也是下下停停,建京城中的老人都說,建京從未下過這么大的雪,竟是從未見過。 而連地處南邊的南朔都下起了大雪,越往北去天氣只會越寒冷,行路也更為艱難,顧無惑有消息傳來已經是一個月之后的事了。 瑞王府當日便掛起了白幡白燈籠。 顧無惑終究是沒有救回自己的父親,一是由風雪所阻耽誤了時機,二是他的兵馬不足,而北寧不可能完全沒有防備,在增加了兵力之后,顧無惑無異于羊入虎口,營救顧昂不成,堪堪脫離險境,眼下只得先駐守前方,以待來日。 顧昂的尸首尚且未運回建京,而除了家書之外,顧無惑亦向皇帝上書,要求再次增援兵馬,如此才有可能繼續與北寧一戰。 然而顧昂與顧無惑連敗,皇帝得知后大怒,暫時沒有降罪下去已是幸事,其余之事都只壓著不提,只說讓顧無惑戴罪立功。 消息傳來之后,顧茂柔當即便哭暈了過去,醒來之后也是日夜啼哭,除去張時彥相伴之外,其他人一概人不見,也不理府中事務,瑞王府漸漸亂成一團。 溫芍原本是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的,但光看齊姑姑的神色便知曉端倪,齊姑姑自然也不可能與她說,只有珠雨聽了來,偷偷與溫芍來說一些。 溫芍聽后,皆是無動于衷。 珠雨忍不住便悄悄問她:“溫jiejie,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世子嗎?王爺已經戰死了,若是世子此番再戰敗,不僅他的性命保不住,瑞王府也要搭進去!” “這難道是我擔心就能改變的事嗎?”這會兒齊姑姑不在跟前,溫芍便悠悠嘆道,“如今連郡主都哭倒在了床上,我又能怎么辦?” 珠雨聽后若有所思。 立春這日一早又下了一場春雪,一直下到快傍晚的時候才停了,只是天仍舊是陰沉沉的,很快天色便暗了下來。 齊姑姑與珠雨陪著溫芍用飯,這些日子溫芍對顧無惑幾乎是不聞不問,齊姑姑既不想她知道外邊兒的事,又想她問一問,是以對她也不是不失望的,言行間便冷淡了許多。 用完飯撤了桌子,齊姑姑又同溫芍坐了一陣,到底忍不住旁敲側擊道:“最近郡主病了,府上也沒人主事,你的身孕眼看著已經八個月了,有些事情也得預備起來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只是如今這府上也不太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