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臺花慢 第15節
書迷正在閱讀:邱秘書的婚事、黃金漁村、頊夢、相欺、卜王之王、退圈后考上了妖局編制、我返祖后成了救世主、無所謂,我會出手、捂緊國師小馬甲[娛樂圈]、穿越后做個紈绔
簡直是越描越黑。 溫芍又慌忙解釋道:“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說,只要奴婢和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奴婢愿意帶著它避得遠遠的?!?/br> 她終于囫圇說出了想說的話,雖心里還有更多的想頭,但一團亂麻似的,也只能說到這里為止了,倒好受了些許。 一時顧無惑聽了竟沒有說話。 半晌后,溫芍才聽見他說道:“不會有世子妃?!?/br> 溫芍不解其意,她腦子里這會兒混混沌沌的,只想著自己的事,正要再問,顧無惑已經起身:“我還有事,你先歇下,今后不用再服侍我,這幾日父親便要領兵出去,或許我忙時便不會回來?!?/br> 溫芍點了點頭,愣愣地看著他出去,直到此時又回過味來,想起他剛剛的那句話,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叫不會有世子妃?難道他不想娶妻了? 這實在是太詭譎又不合常理。 顧無惑作為瑞王世子,怎可能沒有世子妃?便是將來也一定會有一位王妃。 他既不排斥溫芍,便也能接納其他女子,沒道理卻連正妻都不要了。 若說是為了溫芍,就連溫芍自己也不信,他待她很好,從不苛待責罵她,也沒有看不起她,但卻不是有情人之間的濃情蜜意,更像是友人相處,閑時說上幾句,而后便散開。 所以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她一點都看不透。 溫芍重新把身子靠回到引枕上,顧無惑是天上月,山中雪,其實她從未與他接近過,甚至連觸碰都不敢,又何來看透他呢? 如今有了孩子,她是高興的,他應該也是高興的,或許這就夠了。 *** 溫芍有孕的事第二日便傳遍了王府,因著這幾日王府上下都在忙著顧昂即將出征的事,所以溫芍這邊并沒有多大波瀾,甚至連顧茂柔都動靜不大。 那個叫珠雨的小姑娘,溫芍也托齊姑姑去打聽了一番她老家的事,得知那個地方正是北寧與南朔交界,如今很不太平,而珠雨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來的建京,最后溫芍便與齊姑姑商議,把珠雨先留在了瑞王府。 離了那日的惶恐不安,珠雨其實是個很伶俐的丫頭,說話做事一學就會,齊姑姑甚至說她比溫芍以及麥冬芷荷都要聰明,學得又快又會看人眼色,留下來倒是很得用的。 溫芍每日也沒事干,聽齊姑姑經??渲橛?,便常把她叫到自己身邊來帶著,她對于這個自己在張時彥手上救下來的女孩兒,總是多帶著幾分憐憫之情的,又或者是同病相憐,于是格外優待寬宥她。 時間便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自顧昂離開之后,瑞王府又回到從前的樣子,只是顧無惑卻不再像以前一樣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凈園,而是依舊像顧昂在的時候那樣繁忙。 溫芍與顧無惑雖每日都同處一室,然而見面的時間卻少之又少,如今溫芍也不必晨昏等著服侍他,通常都是夜里她已經睡了,顧無惑才剛回來,而清晨她還沒醒來,他卻已經起身離開了,顧無惑一向手腳極輕,所以睡夢中的溫芍更是無知無覺。 溫芍從不過問他在忙些什么,甚至也不是很在意。 他出身高貴,應是有自己的人生去過去,即便她開口關心了,也大抵是她不明白的事,又何苦徒增笑柄,讓兩人都不自在。 深秋時下起了連綿的雨,今年的雨水是比往年要格外多些,溫芍記得入夏時也是這般一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如今天氣轉涼,還是漫天濕漉漉的,潮得人心里發悶。 溫芍嫌屋里憋悶,于是便常搬了椅子坐在檐下看雨,不過也才幾日之后,時氣便更涼了下來,外頭也坐不了,仍是只能待在里面。 這日雨后稍霽,天光也沒完全放晴,日頭刺不穿云層,只積了亮蒙蒙的一層光暈在天上。 溫芍午覺醒來,覺得頗有些無趣,枯坐了一陣,最終還是決定趁著這難得不下雨的時候出去走走。 芷荷如今是跟著齊姑姑學做事的,她一時抽不出空,麥冬人又懶,倚在廊邊編一串絡子,溫芍也不好意思叫她,珠雨見狀便自告奮勇陪著溫芍。 比起溫芍她們,珠雨更是如今新來王府的,溫芍看她素日也仿佛不大敢出去,今日倒是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打量著四周的新奇事物。 “真是沒想到,我竟還有能見著這世面的一日,”珠雨看著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后來溫芍問了才知曉,原來她和自己同年,只不過是日子過得困苦,這才要比旁人更瘦小些,“能吃飽能穿暖,做夢都夢不來?!?/br> 四下無人,她與溫芍在一處時說話說得大膽,溫芍側過頭去看她,只見珠雨一雙眸子亮亮的,整個人都雀躍又跳脫。 當初她被顧無惑救下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溫芍不由淺笑起來,自己都未能察覺。 珠雨又拉住溫芍的手臂,悄聲說道:“溫jiejie這樣就好了,以后的日子都不用愁了,我便跟著溫jiejie,不說讓溫jiejie提攜,光是伺候溫jiejie就夠了,jiejie將來是主子,今后生下了世子的頭一個孩子,那更是貴不可言了?!?/br> 珠雨自來了這里之后一直便將溫芍稱為jiejie,先前是不知道溫芍的身份,后來齊姑姑與她說了,她于其他事情上伶俐,可卻怎么都改不了口,溫芍便也由著她去了。 不過眼下是在外面,有些話說者無心,被人聽去總歸是不妙的,溫芍已經在上次的事情上吃過一次虧了,被那個叫秦桑的發現她與世子之間的端倪暗中告訴了張時彥,從而使得事情變得面目全非。 況且溫芍本來就不是那種喜愛到處宣揚的人,每日自己過自己的也就很不錯了。 溫芍連忙按住珠雨的手,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這些話在外面不能亂說?!?/br> 她想起那日顧無惑說起世子妃的事,嘴上竟是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以后府上還有世子妃的,她和她的孩子才是瑞王府真正的主子?!?/br> 珠雨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乖覺地不再說方才那個話題,只是又換了個話頭說道:“我聽說前邊園子里的菊花這幾日開了,有好多不常見的品種呢,溫jiejie既出來了便過去看看吧!” 溫芍是知道珠雨所說的園子是在哪里的,不是王府里正經的花園,而是極小的一處,被王府的人叫做菊園,平日里也沒什么人過去,只不過種了些菊花,遇著秋日偶爾會有幾個人去看看花罷了。 那里離得比較遠,溫芍本來是沒有過去的心思的,但珠雨興致頗高,她才剛來王府,一切對于她來說都是新奇的,溫芍在心底里很是可憐她,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興致,又想著反正都出來了,多走幾步路也沒什么,回頭再下雨也是誤了花期,便同意了珠雨的提議。 第22章 工具 溫芍便與珠雨一起一路說著話,一邊朝著那個園子過去。 轉過回廊,又過了一重月洞門,眼瞧著前面就要到了,珠雨卻忽然“哎呀”了一聲。 溫芍還沒開口問她,她便說道:“我頭上的珠花掉了,這可怎么辦呢!” 說著一手摸著發髻,一手四處在旁邊的地里尋看,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珠雨來瑞王府時身無分文,連身像樣的衣裳都沒有,身上的行頭都是溫芍和齊姑姑給她置辦下的,溫芍見她頭上光禿禿的也沒什么首飾,便從自己的妝匣里面挑了一朵珠花送給她,讓她平日可以穿戴,珠雨收到后很是喜愛,幾乎每日都戴在頭上,寶貝得緊。 溫芍怕她著急,見狀便道:“若是找不到就算了,我再給你一支便是?!?/br> 珠雨彎著腰,發絲松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只能聽見她焦急地說道:“不行,這是溫jiejie送給我的,我一定要找回來?!?/br> “我們這一路并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溫芍想了想便道,“應該就掉在我們方才過來的路上,沿著路再去尋便是?!?/br> 珠雨這才直起身子,見溫芍也要跟著她走,便拉住溫芍說道:“jiejie不用跟我去找,走了這么多路jiejie也該累了,不如就去前頭坐著歇一歇,我腳力好走得快,想來很快便能找到了,到時再回過來找jiejie,jiejie等著我便是?!?/br> 溫芍一想也對,正好也覺有些累了,自己如今的身子比不得從前,還是停下來歇一會兒比較好。 于是珠雨便回頭去找珠花,而溫芍繼續慢慢往前面走,種滿了各種菊花的小園子,亦被重重樹蔭遮蔽著,間或有鳥雀從嘰喳著從枝葉間飛過,更顯靜謐。 溫芍又往前幾步,正要進去,卻聽見花間有人輕輕說話的聲音。 她步子一頓,馬上便停了下來。 溫芍向來不愛沾染過多的是非,眼下便更是如此,她在王府里也不是一日兩日,更是知道遇到眼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是當做沒有來過,悄悄避開。 可就在這停留片刻的工夫里,說話的聲音卻已經鉆進了溫芍的耳中。 那個聲音溫芍很熟悉,嬌嬌軟軟的,是顧茂柔。 此刻她正帶著哭腔道:“我知道那次的事情是時彥不對,也是他一時鬼迷心竅,才讓阿兄和她……可那也是個意外,過去了便過去了,阿兄就當從沒有發生過,可如今她竟有了身孕,阿兄難道與她……” 溫芍的背脊無法遏制地抖了抖,本來已經邁回去的腳步也收了起來。 與顧茂柔說話的人正是顧無惑,而他們在說的事,也與她有關。 茂盛的花葉遮去了溫芍削瘦的身形,她修剪得圓潤的指尖的輕輕拿住了一片伸到面前的樹葉,卻沒有把它拿開。 只能聽得見他們說話,并不能看到他們,只能依稀看見他們的身影。 顧茂柔哽咽著說完,站在她對面的顧無惑并沒有立即說話,一時只剩下顧茂柔的抽泣聲。 “阿兄……”顧茂柔又撅起嘴,撒嬌般地叫了他一聲。 溫芍不知他們二人此時面色如何,倒是躲在暗處的她,已經紅了耳尖,顧茂柔一向驕縱,如今更是向著顧無惑問他們的房中之事,又要讓人如何回答? 溫芍自是有幾分難言的羞怯,而那邊的顧無惑已經開口說道:“便如你所見所聽的那般?!?/br> 他的聲音雖還是如平常那般淡淡,但卻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無奈的寵溺,旁人或許不會察覺到,但溫芍與他日夜相處,已然是聽了出來。 聞言,顧茂柔已經急道:“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阿兄若覺得對不起她,那么裝裝樣子不就行了,何苦真要委屈了自己與那賤婢在一起?阿兄是何等姿容品行的人,就算她只是一個妾侍那也是配不上阿兄的,阿兄心善將她收在身邊便也算了,為何還要去碰那卑賤之人?” “柔柔,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簡單?!鳖櫉o惑又道,即便顧茂柔說得夾槍帶棒,他卻也沒見幾分波動,更不見惱怒。 “我想的哪般?阿兄總不至于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吧?”顧茂柔竟對著兄長譏笑道,“她一個只知勾引主人來過活的賤婢,如何還能懷上阿兄的孩子?若是生下個庶子來,那可是阿兄的長子,將來嫂嫂進了門,無論是大度還是善妒,想必心里都是不會好受的,倒是給了她這個賤婢好大的臉面了?!?/br> 無論顧茂柔的出發點為何,她的言語對于兄長來說總是不敬的,顧無惑卻也一點都沒有在意。 他寵溺這個meimei實在寵溺慣了,又下意識覺得是自己欠她的,所以從來不會苛責什么。 與顧茂柔相比,顧無惑的話更是極少極少的,他沒有馬上接著顧茂柔的話說下去,使得另一邊暗中窺探著的溫芍也不由屏氣凝神起來。 未幾,才聽得顧無惑輕嘆了一聲氣,聲音又比方才壓得要再更低一些,與顧茂柔說道:“我不會再娶妻了?!?/br> 溫芍心念一動,這句話竟與那日他對她講的一模一樣。 “阿兄難道是為了她?”顧茂柔不可置信地望著顧無惑。 “柔柔,”顧無惑又叫了她一聲,“當初他們說我六親緣薄,從那時起,我就沒再想過要娶妻?!?/br> 顧茂柔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顧無惑又接著說下去道:“我與她之間只是意外,并非是出自我本意,但也不能不算是一個機緣,與其冷待她讓她也黯然神傷,不如將錯就錯下去,來日王府后繼有人,父親與已在地下的母親,想來也會安心?!?/br> 聞言溫芍怔怔,往后退了一步,腳跟踩到落葉上發出輕微細響,但那邊的人未能注意。 “后繼有人?阿兄你要做什么?難道等那個孩子生下來你就又要離開?”之后便又是顧茂柔一連串的發問,但語氣明顯比方才要松弛了許多,“父親只有你一個兒子,你走了讓我們怎么辦?” 顧無惑道:“該我盡的人事,我不會躲避,若我真的要走,這次也不會回來,況且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父親在前方舉步維艱,建京這邊少不了我?!?/br> “那就好,阿兄可千萬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們出生于鐘鳴鼎食之家,有一日富貴可享便享一日,否則才是辜負了?!鳖櫭嵩掍h一轉,又挑了挑眉問他,“所以阿兄只是把她當一個工具?” 顧無惑蹙眉:“柔柔,有些話不能隨意說,往后也不要再鬧了?!?/br> 顧茂柔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眼風往斜里一掃,鬢邊珠翠顫動,嗔道:“好了阿兄,我知道了,這些話自然不會胡亂說出去?!?/br> 秋風掃過,枝頭已然開到荼靡的花瓣倏然落下,悠悠地落在了溫芍的裙擺邊,溫芍一直出神著,目光也隨著花瓣而一路向下,而后定定地看著地上。 忽然,撲簌簌地花卻落下更多,溫芍這才回過神,看見了從花間躍起的一只鳥雀,鳥雀撲騰著翅膀向著滿是厚重云層的高空而去,一晃便不見了。 才在這里站了片刻工夫,溫芍便發現自己手心里已經沁滿了冷汗。 她轉過身,也不再等還沒回來的珠雨,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這里。 溫芍一路走著,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走得開始氣喘,再也走不動了,她才在僻靜處停了下來。 走了這么久,溫芍的心跳得厲害,她把手壓到上面,閉上眼睛緩了一陣這才好受一些。 而后那只手便不由地從心口往下移到了小腹處。 這里還平坦如從前,暫時看不出任何有生命存在的痕跡,但作為母親,溫芍很清楚自己的孩子每日都在里面成長著。 ——所以阿兄只是把她當一個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