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幕已沉,皇宮內早已燈火通明,群臣云集。 該來的,不該來的居然都來了? 我一聲冷笑,冷眼望著那一個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此時,我已易容扮作一名執事的宮女,立于大殿之外。 殿內正中端坐的正是一身明黃龍袍的云載天,左右下首分別端坐的是玄詩韻與拂雪。 懷了身孕的拂雪愈發明艷動人,目含秋波,巧笑盼兮,不時與云載天低低耳語幾句,滿面幸福之色;而玄詩韻則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只是偶有目光不經意向眾臣首座的蘭博云瞟去。 臣位之首自然是一身藍衣的蘭博云,墨發以玉簪高高挽起,媚眼妖嬈,唇含淺笑,垂首飲著杯中酒,目光不時向扮作幻羽的絕無情掃去。 其余眾臣或低聲交談,或推杯換盞,各個面似恭敬謙卑,實則各懷鬼胎。 忽然,蘭博云將手中的杯盞置于桌上,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帕,輕輕在紅唇之上擦拭幾下,那微勾的小指則看似無意的于空中劃了一個小圈。 心中一驚,莫非他是在暗示什么?若真是暗示,他又在暗示給誰? 這筵席之中,唯有玄詩韻與他暗有勾結,莫非是她? 我緊緊盯著玄詩韻,看她的下一步舉動。 只見玄詩韻自云載天耳側低語幾句,便見云載天沖身側的拂雪使個眼色,拂雪便起身離去。 莫非是拂雪?我心中疑惑更甚。 眼見拂雪出了大殿,我悄然跟在她身后。 拂雪一路十分謹慎,不時四下張望,待確定一切無恙之后,方提氣施展輕功而去。 她的武功居然還在?我右拳緊握,果然是個叛徒。 強捺下胸中的怒火,我緊隨其后。 不久,便見她停下腳步,四下張望了一下,便向一側的一條小路走去。 路的盡頭是一座荒棄的院落,顯是久無人居,十分陰森恐怖。 拂雪躡手躡腳行至一間屋前,推門走了進去。 我忙閃身至墻根下,凝神屏息,窺著屋內的動靜。 “暗,你可知你的身份已被懷疑?”是個低沉的男子聲音。 “什么?怎么可能?”拂雪的聲音滿是驚訝,“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主人在幾日前曾將‘千嬌百媚’的解藥給過無情山莊的莊主?!?/br> “什么?”拂雪的聲音充滿不可置信。 “他已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此舉無疑是誓將你置于死地?!?/br> “他難道都不念一點舊情?”拂雪痛心喃道。 “你真是無可救藥,事到如今還對他不能斷念?!?/br> “怎么說他也是我腹內孩子的爹啊,我怎能……”拂雪的聲音有些哽咽。 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云載天的?聽她二人言下之意,這孩子竟是暮千野的? 我心中大驚,疑惑更深,拂雪竟是暮千野的手下? “夠了?!蹦凶映鲅源驍喾餮┑脑?,“義父命你速速完成任務,倘若再晚些時日,他就無力保你?!?/br> “可是,最近他身側多了許多隨侍,下手十分困難?!?/br> “這個是義父讓我交予你的,你只需在他的安神香中添上一點,便神不知鬼不覺?!?/br> 屋內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我忙閃身墻后。 拂雪先行離開,而那男子則四下仔細巡視半天,將一切蛛絲馬跡掩蓋之后,方才離開。 我反復揣度兩人的談話,拂雪雖是暮千野的手下,但聽她言下之意,她應是作為他人的眼線而為暮千野所用,而暮千野顯然已對她產生懷疑,以暮千野的城府,他斷然不會讓拂雪存活,而他在我身上再下媚毒,引絕無情討要解藥,顯是要借刀殺人,既得到了他想要之物,又除去了一個叛徒,好個一箭雙雕。 只是拂雪口中的“義父”又是何人?她與那男子的稱謂一個為“暗”,一個為“滅”,分明是殺手才有的名字,這便又扯上了江湖之事,究竟是誰在背后cao控? 依拂雪的年紀來看,能被她喚做義父的人應在不惑之年。 腦中忽然精光一閃,莫非是蘭博云?愈想愈覺可能,唯有他才會有如此城府,處處算計,若真是蘭博云,那拂雪又怎會成了凌霄宮的人?這其中又有什么關聯? 不好。我心中暗叫不妙,倘若拂雪有所動作,那云載天豈不危險?他性命堪憂,我又與誰來共抗蘭博云? 思及此,我忙飛身奔鳳凝宮而去。鳳凝宮內,云載天已依榻而臥,面色十分疲憊。 一旁的拂雪正往香爐里放安神香。 她待仔細端詳云載天并未注意她之后,方對身側的沉香輕輕頷首,只見沉香自袖中取出一方絹帕,向那香爐中一抖,便將香爐闔上。 二人互遞眼色,沉香便退了下去。 我雙拳緊握,胸中怒火大燃。本以為只有拂雪是我絕心宮的叛徒,不想沉香竟與她是一丘之貉。 云載天鳳目緊閉,似是已睡熟,均勻的呼吸之聲漸起。 拂雪這方才提了裙角,奔外殿而去。 拂雪才退了出去,便見云載天睜開雙目,起身坐起,唇角勾起一抹陰冷之笑。 我飛身而入,立于他面前,冷笑道:“想不到你心思竟然如此縝密?!?/br> “朕連自己的生母都無法信任,更何況還是一個叛徒?!痹戚d天面罩寒霜,語氣冰冷,“想不到這賤人竟然對朕起了殺心?!?/br> “如今留她已是禍害?!?/br> 云載天沉默不語,我心知他定是顧忌拂雪肚內的孩子,不由冷笑一聲,便奔外殿而去。 軟榻之上,拂雪正閉目假寐,沉香則坐于一側,輕輕為她捶著小腿。 “她才是你的真正主子罷?!?/br> 一語既出,驚得兩人直直坐起身來,先是錯愕,待看到是我手中濯日之后,忙欺身拜倒。 “參加宮主?!倍穗m面不改色,但聲調卻是摻雜了些許恐懼。 我冷冷望著腳下跪倒的兩人,并不言語。 許久,拂雪抬眼望著我道:“宮主,屬下的身子不太方便……” “你以為你留得住他么?”我冷冷道,滔天的怒意自心底騰然而起。 若非是她,我又怎會深陷王府,處處遭人陷害? 若非是她,我又怎能丟失了記憶,任自己一再沉淪,萬劫不復? 若不是她,我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又怎會遭人毒手?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因她所致,而她卻是跟了我三年,一直“忠心不二”的屬下。 怒意,恨意,齊齊涌上心頭,此時我恨不能將眼前的拂雪碎尸萬段。 “拂雪,你可知錯?”我強忍心中的怒火,厲聲喝道。 “宮主,屬下不知錯在哪里?!狈餮┟娌桓纳?,仰頭與我對視,眸中的恨意一覽無余。 “你恨我?”我上前一步,一把鉗住她的下頜,“說,你為何要害我?” “因為你該死,你們納蘭一家都該死?!彼嚾怀鍪?,一掌拍向我胸口。 我閃身向后躍去,躲過她一掌。 只見沉香自軟塌下抽出兩柄軟劍,扔與拂雪一把,兩人便提劍向我攻來。 劍勢凌厲,招招皆是要害。 “你二人用凌霄宮的武功對付我,未免太不自量力?!蔽颐锶欢?,揮劍迎向兩人。 一時間,劍影紛飛,難分勝負。 忽然,二人躍出戰圈,立定身形,只見拂雪自腰間一扯,竟扯出長長一根緞帶,她與沉香二人一人擎了一頭,飛身再次襲來。 心下一驚,但手中劍不敢怠慢,我忙使出御雪劍法招架。 誰知我與她二人過了近百余招,仍是勝負未分。 忽然,一陣勁風橫掃而來,直直奔拂雪胸口襲去,拂雪大驚,收劍去擋。 我趁勢將她手中緞帶纏于劍鋒之上,運足內力,手腕一抖,拂雪措不及防,身子有如斷線的風箏般,被震出數尺,跌落于地上。 “jiejie?!背料阋宦曮@呼,慌亂之中,肩頭已被我刺中,登時血流如注?!皩傧戮戎鱽磉t,還望宮主恕罪?!绷桁V已欺身拜倒。 “你怎會在此?”我有些錯愕。 “回宮主,乃是絕公子傳信讓屬下前來助宮主一臂之力?!绷桁V回道。 我微微頷首,以劍指著拂雪沉香二人道:“將她倆拿下,帶回鎖心樓處置?!?/br> “慢著?!痹戚d天自內殿緩步而出。 “你要將她如何處置?”云載天望向我道。 “依我絕心宮宮規,她二人皆要處以剮刑?!?/br> 云載天聞言,面色倏變,望著地上面無血色的拂雪欲言又止。 “她腹中的孩兒不是你的?!蔽抑刂氐莱鲆痪?,直驚得云載天目瞪口呆。 “你說什么?”云載天一臉不可置信。 “你若不信,自可問她?!蔽抑赶蚍餮┑?。 云載天怒目圓睜:“賤人,說,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咯咯……”拂雪輕靠于沉香肩頭,一陣輕笑,“云載天,就憑你也想做他的爹?簡直是笑話?!?/br> “你既已知曉,就莫要再攔阻?!毖粤T,我示意凌霽將拂雪二人帶走。 鎖心樓。 我立于院中,冷眼望著被縛于樹上的拂雪沉香二人。 “沉香,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蔽覅柭暫鹊?,“還不快將蘭博云見不得人的勾當一一道來?!?/br> 沉香怨恨的瞪我一眼,便將頭調轉開去。 “清暉,行刑!”我一聲怒喝,便將身子調轉過去。 剮刑,實屬太過殘忍,我亦不忍親眼目睹。 只聽得身后傳來利刃刺破皮膚之聲,緊接著便是沉香凄厲的慘叫,一聲尖過一聲。 渾身猶被針扎,汗毛早已豎起,終于,我按捺不住,揚聲喝道:“夠了,廢了她的武功,斷了她的筋脈扔到亂墳崗去,任由她自生自滅?!?/br> 再轉身時,只見沉香早已渾身是血,腿上爛rou翻滾,其狀慘不忍睹,我不由一陣反胃。 此時,拂雪似已喪失了神志,面色木然,雙目圓睜,雙唇已被自己咬破,死死盯著沉香不語。 “宮主,拂雪該如何處置?”清暉道。 “與沉香一樣?!蔽覔]揮手道。 “是?!?/br> 驀然,只聽拂雪一聲凄厲的慘叫:“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br> 拂雪使勁掙扎,意圖以內力震斷縛身的繩索。 我上前揚手便是一巴掌:“我今日對你二人已是格外開恩,以你對我所做,早該死了千次?!?/br> “納蘭凝馨,你們納蘭一家都是魔鬼,魔鬼,你們注定都要不得好死,你們注定都要下十八層地獄,注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拂雪笑得瘋狂,笑得猙獰。 她的話猶如一把利刃,深深刺進我心,我勃然大怒,揚手沖她頭頂便是一掌。 她的笑聲嘎然而止,殷紅的血液順著她的頭頂緩緩而下,脖子一歪,人已氣絕身亡。 一尸兩命? 眼見推我置地獄的人慘死于我手中,為何我卻絲毫感覺不到那復仇后的快感?心情反而難以言喻? 我望著已然氣絕的拂雪,轉身離去。翌日一早,我便與追風啟程前往圣醫谷。 昨夜那血腥的一幕浮在腦海之中,久久無法散去,我面色慘淡,一路上也不言語。 “絕心,可是有心事?”追風率先打破沉默。 我輕嘆口氣,搖搖頭,依舊不語。 “前方有個茶社,你我前去歇腳如何?” 我點點頭,隨他一起步入茶社。 這間茶社并不大,緊緊湊湊擺了七八張桌子,茶舍內除了小二與掌柜,并無客人。 踏入堂內,小二早已滿臉堆笑,迎上前來:“兩位客官,喝點什么茶水?” “普通的茶就好?!弊凤L淡笑道。 “好咧,兩位稍等?!毙《暥?。 我與追風坐在角落歇息。 不一會,便進來幾個身材魁梧,滿臉橫rou之人。 只聽其中一人沖著我與追風道:“你們誰是追風?!?/br> 我面露一絲愕然,望向追風。 追風也不言語,仍是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老子問你們話呢,怎么就不吭個聲,莫非死了不成?”說話的那人一腳踏上我身側的矮凳,將一把明晃晃的板斧重重置于桌上。 我冷眼望著這名大漢,眸中殺意頓起。 “想不到這小子還細皮嫩rou的,若是個女娃該多好?!币恢粂in手已然向我臉頰摸來。 “找死?!蔽业椭湟宦?,濯日已揮出,一只手被生生斬落。 “哎喲!”一聲痛呼,那被斬手之人踉蹌倒退數步。 “臭小子,竟敢傷我兄弟?!睘槭椎拇鬂h抄起桌上的大斧,向我重重劈來。 我并不躲閃,揚手以濯日將那大斧抵住,低喝一聲:“滾!” 大漢震驚不已,繼而將大斧撤下,沖身后幾人大吼一聲:“快走!” “豈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追風驀然出聲。 他抬眼望著那大漢道:“為何要尋追風?” 那大漢望我一眼,出聲已沒了方才的氣勢:“兄弟幾個亦不過是受人所托,還望兄弟你高抬貴手?!?/br> “受人所托?受何人所托?”追風目露寒光。 未待那人答話,我只覺一股凌厲的勁風自門外而來,轉瞬幾名大漢已紛紛倒地身亡,人人頸間皆是一抹劍痕。 我施展輕功追出門去,卻不見任何人影。 “來人是誰?”追風自身后走來,問道。 我搖搖頭:“此人輕功在我之上,我追出來時他已不見所蹤?!?/br> “這幾人皆死于冷心絕情劍?!弊凤L語出驚人。 “怎么可能?”我大驚。 這世間除了我,便只有蘭博云會冷心絕情劍,而此地據云城已百十余里,怎么可能是他? 不過,以方才此人出招的速度和輕功的修為來看,卻像是蘭博云所為。 思及此,我便折身而返,妄圖再探究竟。 誰知一轉身,那茶社竟已消失不見,方才所在之處,竟是一處空地。 心中大駭,不由毛骨悚然,如此詭異之事,我還是頭回見到。 “追風,追風,你看那茶社,它不見了?!蔽一厣碛凤L過來一探究竟。 豈料,回首竟不見追風蹤影。 “追風?追風?”我喊了數聲,皆不見他應我。 再看我倆下馬之處,兩匹馬兒皆在。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會遇到如此詭異之事? 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便是此地不可久留。 我翻身上馬,奔圣醫谷疾馳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