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后，裴西嶺眼中震驚與贊賞交加，半晌后才由衷感嘆：“果然不愧我裴氏之風，有此一女，是你我之福??！”

    這樣高的評價，與當初得知雙胞胎中舉之時如出一轍。

    趙瑾笑著接話：“那是自然，羨兒是真正大公大義之人，她的未來，必不可限量?！?/br>
    裴西嶺也想起裴羨想登高位的目標，這回卻沒了反對：“她的確很優秀，若她登高位，是萬民之福，當初她站在我面前，說只求我對她與兒子們一視同仁時，我便被她言論震撼，她卻并非虛言，而是始終如一的走在這條路上，堅定不改其志?！?/br>
    作為父親，他不愿叫自己的女兒陷入深宮泥潭，生前死后不得解脫。

    可作為大齊臣下，他深知若有如裴羨如此心性大義的人登上后位，會帶來什么。

    趙瑾接話：“她說的不錯，女子亦可有凌云壯志，并始終目標如一，現在高居廟堂上那群所謂肱骨棟梁，又有幾人能及她志氣？”

    裴西嶺罕見地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嘆了一口氣：“許多都不及?！?/br>
    “這便是她努力的意義所在，若有朝一日，居廟堂之高能憂國民，百姓便可安居，羨兒的期望便達到了?！彪m然裴羨初衷更多是為女子，但不可否認，她行動上是在為所有百姓努力的。

    裴西嶺被她說的亮起眼睛，腦中不自覺憧憬起了她三言兩語勾畫出的盛世景象，心中激動不能自已。

    與此同時，裴羨在他心中的形象也被無限拔高，甚至進行了無數美化。

    終于，他再次感嘆：“如此大義，我裴氏族譜該為她單開一頁，以記她今日功勛??！”

    趙瑾嘴角一抽：“你是記上癮了么？”

    “羨兒大義為民，更為此傾盡自己一切，只求為百姓謀一條生路，甚至不惜默默無聞，藏盡功名，單開族譜不過虛名罷了，豈能與她如此無私之舉相提并論？”

    虛名？

    得虧你九泉下的老祖宗們聽不到。

    就現在封建那勁兒，裴羨一個女子單開？

    這是挑戰族老，甚至御史，還有老祖宗。

    趙瑾看他這架勢，是想把自己兒子閨女都記進族譜，單開一頁的程度。

    ——當大白菜使呢。

    她都懷疑若他日二兒子在北疆戰場立下不小功勞，族譜勢要再度不保。

    她聰明地避過這個話題：“你若欣慰于羨兒心性和行為，日后便多幫著她些，別叫孩子一個人孤軍奮戰?！?/br>
    裴西嶺立即正了臉色：“那是自然！”

    趙瑾嘆了口氣，不動聲色道：“也只有我們做父母做至親的，才會真為女兒著想了，我在外頭賺錢為她提供財力，而你身居要職位高權重，羨兒離不得你，也更需要你的支持啊?！?/br>
    “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幾時不支持羨兒？”裴西嶺不贊同的看向她，“不過的確只有我們做父母的會為她考慮，我明白的，若她需要，只要我能給，自沒有不應?！?/br>
    趙瑾看著他滿意點頭。

    裴西嶺也滿意了。

    翌日，趙瑾便準備進宮，裴羨也隨她一起去了。

    在后宮嬪妃們都離開后，三人聊了會兒，趙瑾才提起正事：“前兒得了個稀奇玩意兒，便想著來送與jiejie，jiejie可愿一觀？”

    皇后微一挑眉，立時便明白她言下之意：“本宮自是要瞧瞧的，你們先下去吧?！焙箢^的話是對宮女們說的。

    殿內宮女們齊齊一行禮，便無聲退了下去，只有從秀站著沒動。

    直到殿門關上，皇后才笑看向她。

    趙瑾也一笑，裴羨上前雙手奉上一個盒子。

    “如此神秘？”皇后有些好奇了。

    “并非賣關子，jiejie先瞧瞧里頭的冊子，便明白了?！壁w瑾笑道。

    皇后打開盒子，拿出冊子看了起來。

    她看得很快，不過唇角的笑意卻愈發深了。

    半刻鐘之后，她終于抬起頭來，笑盈盈看著兩人：“是羨丫頭的主意？”

    她一下就看透了。

    趙瑾自是點頭：“羨兒宅心仁厚，在心有余力之時，對百姓總愿能幫一把是一把，且就眼下的局勢而言，此舉百利而無一害?！?/br>
    皇后也不由點頭：“的確如此，可要本宮只擔一個名，卻要承百姓感恩與皇上嘉獎，實在受之有愧?！?/br>
    裴羨接話道：“姨母不必心有掛礙，羨兒此舉皆為心甘情愿，也無意得到什么，只要能幫到百姓，幫到姨母，便是最好了?！?/br>
    皇后一時失笑：“這修建善堂的銀錢，本宮出一半?！?/br>
    見裴羨欲開口，她堵住她的話：“本宮不需你拱手讓利，你能獻此計，能叫本宮擔了實惠，便夠了?！?/br>
    皇后很清楚此舉能為她帶來什么。

    萬民感恩，帝心傾斜，日后便是朝堂也要再對她恭敬三分。

    這才是實際的好處。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點銀錢不足掛齒了。

    且她只出一半，而剩下一半……

    看著皇后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趙瑾也接上了她的腦回路，不由一笑：“享百姓供養多年，也該用之于民了?！?/br>
    “正是如此?！?/br>
    皇后放下冊子，溫聲開口：“她們若肯出錢，本宮自不會虧待她們，立碑著說揚善名，哪個都少不了?！?/br>
    皇后牽頭，自是命婦跟隨，只要她們出錢，善名頃刻間便會傳至民間。

    對于這等名聲來說，反倒是那點錢財無甚要緊了，只要能對她們的丈夫和兒子有利，多得是命婦愿意雙手捧上錢財。

    皇后看向裴羨：“羨丫頭那點銀錢便自己留著吧，左不過是后頭隨她們一起捐些銀錢便罷，也不會太多?！?/br>
    朝中并非沒有兩袖清風家境微寒之人，她自不會逮著人薅。

    裴羨有些過意不去：“不瞞姨母，羨兒當真是做好準備自己出錢的，也從未想過叫旁人為我承擔，這……”

    皇后一笑：“我若自己開善堂，日后得善名，得百姓感念，你猜朝堂那群人是會贊我德行，還是怨我吃獨食？”

    話不好聽，但道理很明白。

    裴羨也反應過來：“……大抵是表面贊您，心里怨您?！?/br>
    “那便是了?！被屎蟮?，“分一杯羹的事，只需他們拿出或許一頓午膳的銀錢，便可得善名，我亦可籠絡人心，占盡好處，何樂而不為？”

    裴羨若有所思，隨后對皇后深深一禮：“姨母思慮周全，羨兒受教了?！?/br>
    皇后笑著扶她起身：“你能想到這一步已是難得，但還需明曉人心，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方為處世之道?！?/br>
    “姨母箴言，羨兒謹記?！?/br>
    第402章 薛定諤的板子

    趙瑾兩人在與皇后商量過后又聊了一會兒才出宮。

    坐在馬車上，裴羨看向趙瑾：“母親是否在入宮前就猜到了姨母的想法？”

    趙瑾也沒否認：“你姨母不會占你便宜，她承了你的情，得了賢名，卻不會叫你為她承擔代價?！蹦呐逻@代價并不大。

    只對裴羨而言是一回大出血罷了。

    她看了裴羨一眼：“你不必介懷，若你姨母不愿，今日便不會應下，就結果而言，你幫了她大忙……有些事，不必一定追究個清楚明白，你若覺得不好意思，日后多護著你姨母幾分便好?！?/br>
    “便是沒有這件事，我也自會護著姨母?！迸崃w笑了笑，“母親放心，我也并非鉆牛角尖的人，姨母待我親近，咱們自己人，也不必非要算得清清楚楚，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才是正理?！?/br>
    見她想得通，趙瑾也放心了。

    她就怕閨女道德cao守太高，對皇后過意不去，正如她所說，自己人不必算得清楚，也算不清楚。

    且這點錢對皇后來說當真算不得什么。

    后頭實際得到的好處才是最要緊的。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到外頭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祝思見過夫人，羨兒可在？”

    是祝姑娘。

    裴羨面帶笑意，微微掀開簾子，看向外頭策馬而坐的祝思：“我在，你這是去哪了？”

    “我剛從七皇子府回來?！弊Ｋ蓟亓艘痪?，轉而坦率開口，“夫人，我可能進來聊？”

    趙瑾笑了一聲：“自然可以?！?/br>
    她說罷，外頭忽地傳來馬夫的驚呼聲：“祝姑娘——”

    他話音未落，簾子就被一把掀開，緊接著祝思就笑盈盈坐了進來。

    聽馬夫的話，她應該是直接從馬上跳到馬車上的。

    坐定后，她率先問候趙瑾：“幾日不見，夫人又光彩照人了幾分，可叫人羨慕得緊?！?/br>
    趙瑾也一笑：“祝姑娘這股精氣神兒可也叫我羨慕得緊?！?/br>
    祝思一揮手：“若夫人同我一般日日練功，精氣神兒也能上來，雖說練武早些為佳，不過夫人如今開始也不晚，可要抓緊才是?！?/br>
    趙瑾失笑：“我倒也該練練身體了?！?/br>
    兩人寒暄片刻，祝思這才對裴羨道：“你近來在做什么，都不見你出門，管家中饋有那么忙么？”

    裴羨笑回道：“處理了莊子上的一些瑣事?！?/br>
    “好吧，那你后頭有空閑了么？”

    “有了，你想去玩？”裴羨微微挑眉，“只怕你沒空呢?！?/br>
    祝思當然聽出她言外之意，轉頭想了想：“倒也是，七殿下受了罰，如今還下不來床呢，我自要陪他玩的?！?/br>
    “七殿下身子可好？”

    祝思微微皺眉：“傷得有些重，他哭得可傷心了，真是……不過二十板子，怎得就能傷成這樣？”

    皇宮里的板子，那是薛定諤的板子。

    二十板子聽起來不多，不過要怎么打……那群人精可明白得很呢。

    想來是建文帝這回真被糟心兒子氣狠了。

    趙瑾笑而不語，裴羨說道：“外傷總是看起來重，實則傷愈也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