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唯一讓許初言無法接受的，就是顏子墨受傷，無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許初言擦去顏子墨額頭的冷汗，心疼到無以復加。

    他抬眼，沖著顏肅大喊：“你快下來！你女兒現在懷著孕，你別刺激她！”

    “呵，小伙子，我就是為了刺激她！她最好是流產，最好是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

    洛南商雖然記不起來眼前發瘋的老男人到底是誰，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真的會有父親，如此惡毒地詛咒自己的女兒。

    癱坐在許初言懷里的顏子墨，小腹又是一陣刺痛，一灘灼熱從她的下半身流出，洇濕了連衣裙，把白色的裙子染成了一片紅。

    兩片薄唇早已沒了血色，顏子墨額頭開始暴起青筋。

    還在被脅迫的郝蓮看見自己的女兒這副模樣，心口抽痛到難以呼吸。

    她強忍著瀕死的絕望，扯出一絲笑容，喚著顏子墨：“子墨，別擔心mama，mama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就算做了手術，怕也時日無多。謝謝你一直陪在mama身邊”

    顏子墨從郝蓮的話中聽出了異常，她捂著肚子，把手臂伸向郝蓮的方向，拼了命想去觸碰她：“媽，你要干嘛？你別犯傻！”

    郝蓮的笑容里帶著絕望和解脫的意味，不顧顏子墨的勸說，繼續道：“真是抱歉，讓你有這么一個喪心病狂的父親，作為你的mama，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替你今后的生活，掃清這個障礙了?！?/br>
    “媽，你在說什么……”

    顏肅又緊了緊胳膊：“你別那么多廢話！”

    郝蓮梗著脖子：“顏肅，你真的是個垃圾！”

    下一秒，郝蓮用盡全身力氣往后退，身后就是天臺邊緣，顏肅被這猝不及防的推搡驚到，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樣順著郝蓮的力道，一腳踩空！

    “??！”

    一聲尖叫，顏肅墜樓！

    樓下又接著傳來目睹了這一幕的人們的叫喊。

    人們紛紛抬頭看去，只見樓頂還掛著一個人。

    洛南商趴在樓緣，一只手撐著不讓自己墜下去，另一只手死命地抓著困住郝蓮的椅子，郝蓮就以被綁在椅子上的姿態懸在空中。

    “媽！”顏子墨一激動，想要站起來，可只要稍稍一挪動，她的下身就源源不斷流出血液，“嘶……”

    “你別動！”許初言安頓好顏子墨，一個箭步沖到洛南商身邊，跟他一起拽住了那把椅子。

    兩個男人合力，自然要輕松一點。

    二人胳臂上的血管全都凸起，同時用力，在樓下眾人的注目下把郝蓮拽了上去。

    只是郝蓮的情況并不樂觀，本就承受著長期的疼痛和呼吸困難，加上被掛在半空許久，被拽上來之后，已經昏了過去。

    大批醫療人員從天臺的門口跑了進來，拖著擔架，把顏子墨和郝蓮二人齊齊抬了上去。

    顏子墨捂著肚子，裙子的布料都快被她扯爛了。

    她躺在擔架上，大口呼吸，抓著身邊的護士小jiejie，艱難地拜托她：“一定，一定要把我母親救過來?！?/br>
    護士小jiejie握著她的手：“我們會盡力的?！?/br>
    洛南商和許初言一路跟著醫護人員，來到手術室門口，被醫生給攔了下來。

    “哎哎哎，不能進來，我們要開始做手術了?！迸t生伸手制止著兩個已經慌了神的男人。

    許初言墊著腳往里看：“醫生，拜托你，一定要救救她，她肚子里還有寶寶?！?/br>
    “我知道?！贬t生神色很焦急，“已經出血了，孩子不見得保得住，大人的話，我們會盡力的?！?/br>
    許初言大腦幾乎是空白的狀態，他只有相信醫生。

    臨近的另一間手術室里，正躺著同樣要接受手術的郝蓮……

    母女二人，相隔一堵墻，命懸一線……

    第166章 你的命可真硬

    手術過程中，許初言在走廊里來回踱步，時而煩躁地抓著頭發，時而咬著拳頭，他的擔憂全都展露無遺。

    反觀洛南商，閉著眼，坐在長椅上向后倚靠，看似游刃有余，可被他環起來的雙臂正止不住地抖動。

    只有他一個人能感受到，沒人能看見。

    “手術中”幾個字的燈光滅掉，兩個手術室里的主治醫生齊齊走了出來。

    顏子墨這邊的女醫生率先摘下口罩，面帶欣慰：“母女平安，孩子四斤三兩，只是孩子早產，需要送保溫箱里觀察幾天，后續會怎么樣，我們現在也不確定?！?/br>
    這樣的消息對于許初言來說，無疑是最好的，他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終于喘了出來，激動地握著醫生的手：“謝謝您，真的謝謝您?！?/br>
    站在他身后的洛南商，冷峻的眸子里也被暖色覆蓋。

    可另一位給郝蓮做手術的醫生，摘下口罩后的表情卻并不明朗。

    等許初言和洛南商從喜悅里抽離出來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抱歉，郝蓮女士因為長時間處于窒息狀態，我們……我們盡力了……”

    兩個大男人的情緒登時從天上墜到谷底。

    “哦，對了，還有那位男士，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呼吸了?！?/br>
    說的是顏肅……

    洛南商看著兩間手術室的大門，切身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一邊是新生，而另一邊是逝去。

    顏子墨再次睜開眼時，狀態依舊很虛弱。

    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然干癟了許多。

    眼眶泛紅的瞬間，顏子墨立即起身，可也是這一動作，讓她感受到腹部刀口的撕裂感。

    守在一邊的許初言發現她已經醒了，忙站起身，坐在床邊，撐起她的后背：“慢點，你剛做完手術，別做大動作?！?/br>
    顏子墨聽不見去他說什么，指尖緊緊握住他的袖口，嘴唇都在顫抖：“孩子，我的孩子呢？還有我媽呢？他們還好嗎？”

    “孩子在保溫室里，現在狀態很好，放心?！?/br>
    可能是上輩子的陰影所致，顏子墨下意識會覺得這個孩子很容易保不住，在聽見孩子狀態很好之后，她喜極而泣。

    這算是她對抗命運成功了嗎？她終于可以擺脫那些一直折磨著她的陰影了嗎？

    “那我媽呢？我記得你和洛南商拽住她了，她還好嗎？應該也還好吧?！?/br>
    孩子的平安，讓顏子墨對郝蓮的狀態多了幾分期待。

    可下一秒，許初言的沉默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怎么不說話??？我媽呢？她的手術還沒結束嗎？”顏子墨其實已經從許初言躲閃的目光里讀取了某些信息。

    但是人在絕望時，總會想要自己騙自己。

    于是她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反復問許初言為何沉默。

    “你母親的手術失敗了，而且她長時間處于窒息狀態，醫生盡力了?！睆拈T外走進來的洛南商說的這番話，無疑是給顏子墨僅存的一絲希望面前，立下了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墻。

    顏子墨頹廢地歪著頭，雙目無神地看著洛南商，張了張嘴，欲說些什么，眼淚提前一步滑落至嘴角。

    嘗到淚水苦澀的咸味時，顏子墨如夢初醒，傻笑了幾秒，旋即心臟被生拉硬扯地拽住一般，抽痛感肆虐著她的大腦神經。

    “為什么……”顏子墨的聲音被苦楚包裹，她捂著胸口，沖著天花板怒吼一聲，“我只是想保護自己愛的人，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

    火化的工作是在m市進行的。

    顏子墨在許初言、洛南商、張姨的陪同下，跟下了全程的火化流程。

    不止是郝蓮的，還有顏肅的。

    顏子墨的父母，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雙雙走向了死亡。

    而她的女兒，在同一天，艱難地來到了這個世上。

    從那一天之后，顏子墨的工作進入了停擺的狀態，編輯知道她家里出事了之后，允許她的小說先停更一段時間。

    顏肅和郝蓮在m市下葬之后，他們幾人回到了n市。

    緊接著，顏如沁給她打來了電話。

    “jiejie……節哀……”

    電話這邊的顏子墨面無表情，郝蓮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她似乎已經失去了感知情緒的能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顏如沁咬了咬嘴唇，又繼續道：“其實，爸去找郝阿姨之前，秦以茉來找過他……”

    顏子墨的眼中立即閃過厲色：“她來找顏肅干嘛？”

    “我不太確定，但是我好像聽到，秦以茉跟他叫了一聲爸……而且還說要給他出主意什么的……”

    電話這邊一陣沉默。

    顏如沁又急著解釋道：“姐，我不是要在這個節骨眼挑撥你和秦以茉的關系，我是真的看見了，但是我也不敢確定，爸去找郝阿姨就一定是秦以茉挑唆的，所以就一直沒告訴你?？墒乾F在出了這么大的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br>
    “如沁……”

    “嗯，我在呢?！?/br>
    “謝謝你?！?/br>
    顏如沁知道顏子墨心里不好受，聽了這聲“謝謝”，她心里泛起酸澀。

    強忍著哭腔，顏如沁繼續道：“我明天就要搬走了，姐，這個大別墅給你留著，這本來就是你的，我已經在外面租了房子，你什么時候想回來，就隨時回來?！?/br>
    電話掛斷，顏子墨黑眸里滿滿的恨意。

    她捏著手機的骨節開始泛白，嘴里面的嫩rou快被她咬到潰爛。

    又是秦以茉……

    她跟顏肅如果真的是父女，那自己跟她，豈不就是姐妹？

    而且是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這事，郝蓮顯然不知情。

    也就是說，她是顏肅在外面的私生女？

    一切針對自己的惡意來源，竟然是親生父親造下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