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
終于盼來了出國這一天,謝文鈞的提防心很強,從頭到尾沒收我的護照。 三月六號的早晨,飛機落地冰島,我們推著行李入住酒店。 今日的冰島零下一度,我被羽絨服包得像粽子,仍是覺得寒冷刺骨。當我終于推開房門,鉆進房間的那一刻,撲面而來的暖氣包圍我,身體隨之放松下來。 長途飛機坐得我腰酸背痛,我脫下羽絨服,抓緊沖了個熱水澡,濕著頭發倒頭就睡,又被謝文鈞拉起來吹頭發,多嘴嘮叨我:“你頭疼了我可不管?!?/br> 他真以為他在養貓,用毛巾擦干我長發,一手拿著吹風筒,一手撥弄我頭發,熟練又悉心地吹干頭發,一點不嫌長發干得慢,手抬得酸不酸。 的確,我不過是他豢養的貓,困住我,玩弄我。他想虐待就虐待,他想寵愛就寵愛。弱小的我要承受他的陰晴不定,裝單純討好諂媚他。惹得謝文鈞歡心了,我也能好受些,至少該有的好處絕不虧待我。 頭發還沒吹干,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隱隱感覺有人把我抱到床上,給我拉上被子,熄燈就寢。 我睡醒后,冰島下起大雪,把大地鋪成白茫茫一片。 我住在不下雪的廈門,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下雪的實景,我很向往雪天,卻無力親眼所見。 如今壯觀的雪景盡收眼底,漫天的雪花飄落在地,將整個城市裝扮成夢幻的童話世界。此時此刻,我仿若置身于美好的世外桃源,真情實意地驚嘆和喜悅。 男人從身后抱住我,低沉的聲音猶在耳邊:“好看嗎?” 我愣了愣,回答:“好看?!?/br> 謝文鈞又問:“要不要去堆雪人?” 這個活動問到我心坎上了,我說要。 就這樣,一個二十三歲的成熟男人,陪著他奔二的meimei,如同兩個稚嫩的孩童般在戶外玩雪。 我在努力聚攏冰雪,一旁的謝文鈞拍掉我頭上的白雪,笑著說:“你頭發白了?!?/br> 我余光里的謝文鈞像個滿頭花白的老爺爺,我當做沒聽見,自顧自地堆雪球。 被無視的謝文鈞倒也不惱,默默陪著我做幼稚的事情。 歪七扭八的雪人堆好后,我樂呵呵地給它拍了張照。轉頭,我看見謝文鈞欲言又止,他最后又把言語咽回去了。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周圍小孩的父母,會舉起相機給小孩和雪人拍合照,紀念幸??鞓返幕貞?。 可我不一樣,我經歷過謝文鈞鏡頭的惡意,我不喜歡他拍我,他心知肚明的。 于是謝文鈞換了個話題:“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咕咕聲,粗魯地暴露我饑餓的饞樣。我不再擺架子,對謝文鈞說真心話:“想吃烤魚?!?/br> 他牽起我的手,“走吧?!?/br> 冰島的鱈魚很新鮮肥美,我吃得津津有味,把身材管理拋在腦后,反正放縱一兩天沒什么大不了。我年輕,代謝快,出國玩就是要吃好喝好。 店長見我是外國人,給我送了海鹽巧克力。我在車上嘗了一口,甜甜咸咸的,有點不合胃口,我理所當然扔給謝文鈞吃。 接下來的半個月,謝文鈞顯然做足了攻略,每天帶我參觀新奇的景點和享用不重樣的美食。極光、瀑布、黑沙灘、藍湖等,這些美景讓我嘆為觀止,印象頗深。 最刻骨銘心的,到底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極光。據導游說,在愛斯基摩文化中,極光被認為是已故親人的靈魂在天空中跳舞的表現。人們相信這些光彩是亡者的回歸,他們用這些光明來向生者傳達信息。 小姨這么善良,一定化成了華麗的極光,在天上一閃一閃看著我。至于我那該死的爹,最好入畜生道,五馬分尸抽筋扒骨,永世不得超生。 未來的某一天,我或許會化作夜空中的極光,燃燒光芒,飛躍跳動,美得不可方物。但是,我無親無故的,好像沒這個必要。 不對,我不應該這樣想。 我謝文婷,為自己而活,也為自己而死。 我沒那個閑心尋親,死了就做逍遙快活的鬼,想干嘛就干嘛。 我會美美地死,美美地上路,美美地化作極光,做最璀璨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