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針,線,還是兔子腳
她說對那種事沒意思,卻天天在手機上看別的男人。 那就不是沒意思,是他沒意思。 是不是也要打扮一下? 對著鏡子仔細刮掉胡茬,洗干凈剃須泡沫,蕭湘打量著自己的臉,輕飄飄哼了聲。 怎么,她還想要天仙不成? 來到客廳,就看到她又在刷視頻,蕭湘想到她的“網癮”,有些擔憂,看到她在看什么,更是皺起眉頭。 又在看!就這么好看?! 這可真冤枉她了,視頻軟件不就這樣嗎,猜你喜歡,看過一次,就會推送無數個差不多的。 湊過去瞥了一眼,滿屏擦邊的美好rou體,什么女仆裝,露背毛衣,透視網,這是男人穿的嗎?! 蕭湘酸溜溜想:不喜歡天仙,喜歡俗的?哼,沒品位。 “別玩手機了,你是不是該鍛煉了?” 姚昭看了眼時間:“你還不走?” “...我還沒休息好,今天不練?!?/br> 姚昭懶得出門,訂了健身器材在家里練,他嫌家里只有這么幾個器械不專業,一叁五都要去健身房。 姚昭起身去換衣服,似笑非笑瞥他,他裝沒看見,耳朵卻發燙。 今天是練背日,彈力帶熱身激活,開始上器械。 姚昭昨天剛量了身高體重,一米七八六十五公斤,體脂率在二十二左右浮動,在外人看起來幾乎完美的身材,誰能想到一年前她就是根瘦竹竿,風一吹就倒的那種。 大學吃上飽飯,天天吃到撐,整個人迅速胖起來,止不住的吃甜品喝奶茶,一個月生活費叁千,兩千五都吃到了嘴里。 安薰說這不行啊,對身體太不健康了,帶她去學校附近的健身房辦了卡,一年八千多,姚昭心疼得直抽抽,每天只要不上課不兼職,就把自己泡在健身房,勢必要回本。 也不找私教,自己對著視頻上琢磨,實在不明白就問健身房的女學員,配合著飲食,一點一點把自己雕琢成現在的樣子,健身的習慣也堅持到了現在。 不過她現在克制飲食,該吃吃該喝喝,但不會再把自己吃到要吐。 喜歡運動嗎?倒也不是,運動很痛苦,卻能讓她專注,就像在特訓學校跑圈時,很累,累得想死,但腦袋里只有跑完這一個念頭。 這樣就很好,不要想別的。 別的東西,只要想想,都會比運動要痛苦一百倍。 姚昭專注拉動著器械,絲毫沒注意到蕭湘震驚的眼神。 兩人荒唐到現在,她已經把自己從內到外看遍,可自己從未見過她衣服下的模樣。 他也是長年泡在健身房的人,自然明白這樣一具力量與美麗并存的身材需要多少汗水才能雕刻完成。 但讓他震驚的不是她線條利索的肌rou。 是背上的疤痕,大約有十幾厘米長。 蕭湘知道她手臂上有幾處燙傷,左邊大腿上有叁四個煙疤,都是在特訓學校留下的,背上的,也是嗎? 那么長,得多疼啊。 試探著把手貼上去,摸到的瞬間,蕭湘的眼淚掉下來,落到她肩頭,自己都奇怪。 姚昭感覺到了,還拉著器械呢,皺眉抬頭,就看到他眼淚一滴一滴掉落的模樣,她愣住,片刻后,才沉默著把器械歸位。 這不是他第一次為她的傷流淚。 剛從特訓學校接回來的時候,他見到自己手臂上的燙傷,也紅過眼眶。 當時自己十分惱火。 裝什么!哪有人會心疼她?! 父母看見,只說她活該,同學笑話她以后再不能穿裙子,要做一輩子假小子。 她才不會,她會做女人。 堂堂正正,不怕傷痛的女人。 這次他又流淚。 姚昭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哭什么?” 蕭湘回神,側頭抹掉眼淚:“...我眼窩淺?!?/br> “是,你心最善?!彼庩柟謿獾?。 蕭湘沒有跟她較真,沉默離開房間,姚昭想起以前的事,心里亂得很,多練了半個小時。 喝著水出來,差點撞到他,姚昭還沒說什么,他直接把人抱個滿懷。 “干什么?” 熱死了,他又抽什么瘋? “不知道?!彼槌楸亲?,抱更緊些,“我是不是很對不起你?” 姚昭想想,平靜道:“你過得太幸福,這件事讓我很難受。其他的,沒有什么對不起我?!?/br> 她都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 是真的不討厭他嗎? 蕭湘更難受了。 對啊,以前自己過得那么幸福,怎么就成現在這樣? 還心疼她呢,先心疼心疼自己吧。 把泛濫的同情心收一收,蕭湘手臂松開些,用泛紅的眼睛瞧她。 額頭上還有汗,神情卻堅毅冷淡,格外吸引人。 “我會好好照顧你?!?/br> 姚昭瞥他,卻沒推開他:“你先做一頓能吃的飯吧?!?/br> 蕭湘松開她,有點不好意思:“怎么就不能吃?我已經進步很多了?!?/br> 再不會把老抽與生抽用錯,把西蘭花煮爛。 姚昭面無表情勾唇,實在不想與他爭辯水煮雞胸不去腥有多難吃。 400克雞胸,倒要一斤糖醋里脊來配。 可能是她說了這話,今天的午飯還可以,中規中矩,姚昭安靜吃著,能感覺到他不停在打量自己。 “看什么?” “你是不是長高了?” “嗯?!?/br> “我看到你大腿上有生長紋,以前我長個的時候用過祛疤油,挺管用的...” 姚昭不甚在意:“麻煩死了,都多少年了?!?/br> 她不覺得生長紋有什么難看。 “...祛燙疤也挺管用?!?/br> 這才是重點。 她的生長紋自己早就看到過,還吻過,認為那很性感的時候,蕭湘覺得自己是變態。 但燙疤,會不會讓她難過? 就像那天晚上,只是想起以往的事,就把指甲咬成那樣。 姚昭停住筷子看他,緩慢道:“你看到我的疤,就這么難受?” 就覺得她這么可憐? 是,是很可憐,超級可憐,但你當年什么都改變不了,這么多年過去,又在這兒難受什么呢? 姚昭不理解,為什么他這么感性? 過得幸福的人就會很感性嗎? 哪怕大部分時刻都自私涼薄,但看到人間疾苦,還是會落淚? 姚昭已經不覺得他裝了。 覺得他…讓人無語。 他解釋道:“我怕你難受?!?/br> “我不難受?!彼^續吃飯,看不出異樣,“已經不難受了?!?/br> 得到這些疤痕時,很疼,但現在不也不疼了? 蕭湘閉嘴,不再提這件事,只是在午睡時,忍不住撫摸她手臂。 “別摸了,不舒服?!币φ寻櫭?,推開他的手。 蕭湘緊張道:“疼嗎?” “不疼,沒知覺?!?/br> “沒知覺?”他不明白。 從小到大,他沒磕過碰過,根本不明白擁有傷疤是一件什么感受。 姚昭睜眼,看到他迷惑的眼神,就知道他真的不明白。 更無語了。 “你沒摸過自己的生長紋嗎?” 指甲摁在淺色紋路上,順著脈絡向下,刺痛,麻木,瘙癢,是在心口,而不是在皮膚上。 連接皮膚的紋理,不需要漂亮,也不需要緩慢生長成正常皮膚,它只有一個目的,修補。 生長如抽筋斷骨,所有的傷口,只有身體自己才能縫補。 可以吃止疼藥,打止痛泵,但傷口愈合,只能靠自己恢復。 所以傷疤留在身上又有什么,真正的傷口,連疤都沒有,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愈合。 找不到針,吃不下藥,只能任由它在那兒折磨自己。 也許血流干凈,她就死了。 也許再燙一下,把傷燙爛,止住血,她能活,但會活得生不如死。 也許,也許她找到了針和線,也找到了止疼藥。 會有那么幸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