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昭齜牙咧嘴地起身，學著星恒宮修煉的標準姿勢，雙腿交叉盤坐下來。

    封曦的目光略有欣慰，道：“挺背正首，凝神靜心，勿思雜念，調勻呼吸。待靈臺空明，用心感應天地之氣，一呼一吸將其循環入體，流經經脈，匯于丹田，是為養氣……切記急躁，緩緩而來?！?/br>
    這段話，暮云昭有點熟悉，這是凌虛子放在乾坤戒中最下方的一本基礎修真書所寫，開篇煉氣，只是語句更加簡約。

    自從暮云昭被封曦靈臺灌注之后，對于星恒宮的文字他已經自然而然地學會了，所以抽空便會翻閱老師留下的典籍。

    然而這些文字簡介晦澀，沒有師友指點，自己看是非常難懂的，這本書暮云非翻過好幾次，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但現在結合現在的情景和封曦的寥寥數語卻令他恍然大悟。

    想到這里他心中微微一動，徹底明白了封曦的意圖，原來這么快就要開始引導他踏上仙途了嗎？

    帝君果然是好人！

    “勿思雜念，凝神守一！”

    封曦站于一旁，看著暮云昭不自覺地勾唇帶笑的表情，眼皮底下的珠子轉來轉去，一看就在胡思亂想，忍不住眉頭擰緊提醒。

    暮云昭瞬間收好表情，斂了下頜，一副認真的模樣。

    “修仙之途，始于煉氣，只有學會引氣入體，才有資格逆天而行。這氣指的便是靈氣，靈氣虛無縹緲，凡人難以感知，唯有清濁變化，冷熱交替方能窺探一縷，破曉之際，最為明顯，你細細感受?！?/br>
    此刻，昏暗的夜幕仿佛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遙遠的光從天際云海的縫隙中泄露進來，越來越多，慢慢勾勒出山巒的輪廓，渲染出深淺濃淡的筆墨。直至，破曉的紅日掙扎出水平線，仿佛一瞬間，天光水色，霧海濃云在拂曉之下徹底清明于眼底。

    陽愈盛，陰愈衰，封曦清晰地感覺到沉睡的靈氣復蘇，翻涌，水霧般游離于周圍，親昵地聚攏過來，通過他的一呼一吸進流轉于體內，以大小周而運行。

    再看暮云昭，凡人看不見的靈氣自發地于他身側盤旋縈繞，從遠出緩緩流淌而來，仿佛受到了吸引，在少年的身邊徘徊不去。

    嗯？

    封曦微微驚訝，這小子體質雖差，沒想到卻是個難得的靈質體，結合對方超于普通人的神識，那可化有形之物護持自身的強度，就算見多識廣的帝君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資質過于奇特。

    可惜靈氣雖自發地環繞在暮云昭周圍，但卻遲遲無法通過內息進入他的體內，仿佛有一層無形的結界將靈氣隔絕于外。

    天地之氣，素來鐘愛靈物，但也要后者正確引導溝通，方能為其所用。很顯然，暮云昭還沒找到引氣入體的法門，不得要領。

    倒是他手腕上的冰心柳，則舒展開來，趁著靈氣最為濃郁之際，吸收修煉。

    不過不打緊，暮云昭的靈根極佳，受靈氣青睞，引氣入體只是早晚的事。

    天色越發明亮，直至陽光完全照在暮云昭的側臉上，引得他薄如蟬翼的眼睫微顫，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陰影。

    日頭開始變曬了。

    錯過了陰陽交匯最好的時機，靈氣的活躍度會下降，在封曦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

    這只是第一天，他并不指望暮云昭能一蹴而就，修仙的門檻高，即使過了一個月，甚至一年才能引氣入體，都算是天之驕子。

    “今日就此為止，每日于破曉前在此山巔引氣，一個時辰之后方可下山?！?/br>
    清冷的聲音一響，暮云昭就睜開了眼睛，只見那烏黑透亮的雙眸在眼光下灑著一把細碎的金色，奕奕有神。

    他頗為神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腹，說：“雖然還沒感受那股靈氣，但我的精神卻好多了，四肢的酸痛也不見了，身體有種熱熱的感覺，帝君，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成功了？”

    自信是好事，封曦沒有嘲諷他，只道：“但愿如此?！?/br>
    暮云昭問：“我現在又有力氣了，那接下來干什么？”

    封曦瞥了他一眼，“昨日的劍揮完了？”

    暮云昭：“……沒有?！?/br>
    “痕跡多深？”

    小鳳凰悄悄地抬起翅膀，將兩根羽毛幾不可見地張了張，勉強讓一絲絲陽光穿透出來，表明就這么深。

    “繼續?！闭f完，封曦身影一晃，直接下了山。

    暮云昭長長一嘆，抬手遮了遮日光，準備起身原路下山。

    然而之前為趕時間匆忙沒有仔細觀察周圍，如今看著腳下不到5平方的場地，那繞著淺淡云霧，四周深不可側的陡崖峭壁，他的眼前一陣暈眩。

    不是吧？

    “小鳳凰……”

    “主人？”

    “你說我怎么下去？”爬山那時候天黑還沒覺得，現在視野清楚，這才發現他們所處的位置也太嚇人了！

    封曦究竟怎么找到這種好地方？

    剛站在這里的時候還覺得山巔的風大歸大，但是吹在身上很舒服，可現在，暮云昭的腿不爭氣地軟了，生怕一不小心給吹下去。

    他不是沒上過高空，他連太空都去過，但那時因為有飛船，有星艦，有機甲，很有安全感，不是這樣弱小無主地雙腳踩在土地上，戰戰兢兢！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身體趴下，將腦袋挪出去一丟丟，沒敢怎么睜眼睛對著封曦消失的方向大喊：“帝君，我能乘小鳳凰下去嗎？”

    他喊完，過了半晌，除了呼嘯的風，沒人回答他，那位早就已經不見了。

    暮云昭深吸一口氣，放心地回頭道：“小鳳凰，帝君沒說不可以?！?/br>
    小鳳凰歪歪腦袋，“好叭?！?/br>
    *

    暮云昭充滿干勁地站在城墻前，抬起手里的刀，凝聚精神力絲絲纏繞上刀刃上，接著深吸一口氣，狠狠地劈了過去。

    “3001！”

    “3002！”

    ……

    “4998！”

    “4999！”

    “5000！小鳳凰！”

    小鳳凰放下磨了一半的劍，顛顛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叫道：“主人，這2000下的時間比昨天足足縮短了一半呢！”

    暮云昭也有點感覺，“看看痕跡深度?！?/br>
    “好嘞！”小鳳凰細致地掃描下，通過精密計算，非常高興道：“痕跡加深了5mm哦?！?/br>
    暮云昭頓時滿意了，“果然，泡過澡，爬過山，凝神打坐兩個小時后，我的精神力釋放速度加快了不少，而且力量也有所增加，揮劍順暢了許多?！?/br>
    “主人，您真是太厲害，太棒了！”小鳳凰握拳，“小鳳凰好崇拜您哦，您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主人！”

    暮云昭有一個吹彩虹屁的智能系統，說得他眉開眼笑，忍不住沖小雞仔飛了一個吻，“你也是我的親親小寶貝呀！”

    小鳳凰樂的雙頰暈紅，屁顛屁顛地跑回原地，任勞任怨地替主人磨著被砍鈍的刀劍。

    ……

    “9997……”

    “9998……”

    “9……9……9……9……”

    “主人，還有最后一下，到1萬了！”

    “1萬！”噗通一聲，暮云昭再一次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雖然全身再次被汗水濕透，力氣抽干，精神力枯竭，但是他的眼睛卻格外的明亮。

    他側頭看著小鳳凰測量痕跡的深度，心說至少完成4分之一了！

    “主人，達到4cm了喲！按照這個遞增的速度，再過三天，您就可以完成任務啦！”小鳳凰湊在他面前，興奮地說。

    “三天……”暮云昭緩緩地抬起手，張開手指對著天上漸漸升起的圓月，用力一握，“我一定能行的！”

    話音剛落，忽然，“轟——轟——轟——”接連的爆破聲從城中傳來，暮云昭驀地坐起身，“什么情況？”

    好家伙，這是一下子炸了一串嗎？聽著聲音強度，那爆炸的威力一個比一個大，連他們在城門都感覺到了地面的晃動。

    一人一雞張望了許久，直到徹底安靜下來，沒有后續的響動，這才紛紛松了一口氣。

    “主人，要不要去看看？”小鳳凰提議道。

    暮云昭有心想去探探究竟，但又一想，立刻搖頭道：“不去不去，這會兒他的臉肯定冰冷冰冷的，咱們湊近去不得凍僵？萬一看我不順眼，加大難度使勁折騰我怎么辦，還是不去觸霉頭了?！?/br>
    小鳳凰：“……”

    “干嘛呢，不說話？”暮云昭轉頭，忽然僵住了。

    白靴，不，蹭了點黑灰，失去了原本的整潔，就出現在他的身后。

    暮云昭震驚，這人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這輕功未免也太出神入化了吧！跟鬼一樣，嚇死個人。

    “帝君，晚上好……”暮云昭瞬間變了個臉色，露出燦爛的笑容，再配上一副關切的模樣，“您沒事吧？”

    封曦看了他一眼，rou眼可見的涼涼。

    “都說失敗乃成功之母，孕育的過程都是分外艱辛的，您不用在意，加油，努力，只要堅持一定能勝利！”暮云昭化身小鳳凰，努力找補，眼神真誠得不行。

    可封曦依舊沒搭理他的屁話。

    暮云昭嘴角一抽，心說這也太尷尬了，他硬著頭皮轉移話題，便問：“對了，我們在這里還要呆多久？我再三天就能完成你的任務了！”

    本以為照舊得不到回答，卻聽到封曦說：“等我煉出固靈丹?！?/br>
    暮云昭想也不想地說：“那看來得挺久了?！?/br>
    然而話一出口，他心中嘆息，完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位擺明了是跟那破丹杠上了，不煉出來不罷休。

    果然封曦的眼神更冷了，跟冰凍了一樣。

    只見他徑自走向城墻，瞥了瞥暮云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砍下的淺淺痕跡，接著抬手按在前日他留下的字跡上，緩緩一抹，在一人一雞瞠目結舌之下，只見那個深刻的“三”字就這么輕松被抹去！

    接著他手指張開，腳下那把被暮云昭砍鈍的劍就無視重力作用，倒飛上去，被他輕巧握住，然后劍影一晃，一個嶄新的“五”字鋒芒畢露地代替了原本的“三”，字跡蒼勁有力，猶如虬龍騰飛，漂亮至極。

    之后封曦隨手一拋，只聽到錚一聲，劍斜插在小鳳凰面前，入土三寸。

    他的口吻依舊非常冷淡，“三日內完成?！?/br>
    暮云昭：“……”他傻眼了，膝蓋一軟，頓時噗通跪倒在地。

    小鳳凰夾緊了屁股，呆若木雞，屁也不敢放。

    而封曦說完，則輕輕一撣衣袖，將上面的殘存黑灰抖落，長發一揚，瀟瀟灑灑離去。

    暮云昭抖著臉皮也不敢反對，只是默默地沖著那背影露出凄楚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