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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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那這臺空調修過沒有,我們自己人動過沒有?” 莎姐說:“你修過了它都沒修過,誰來動???” 我點點頭。 莎姐便問:“怎么了?” 我說:“沒啥!就問問?!?/br> 莎姐沖我瞪個媚眼,說:“那我忙去了,這鬼地方就是覺得陰森?!鞭D身出去了。 趙青要跟著出去,我把她叫住,說:“趙青,這房間這段時間有過啥不對勁沒?” 趙青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人都死了一個,還有啥對勁的?!?/br> 我說:“不是說這事,是之前?!?/br> 趙青想了想,說:“之前也沒啥事??!” 我點點頭。趙青扭頭出了一號房。 八戒和小軍問我:“咋了?有啥不對嗎?” 我指著銹跡給他倆看了,說:“這銹感覺不是一次給生的,看著銹跡,好像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前這窗機也有動過?!?/br> 兩個大腦袋便盯著那下面看,頻頻點頭,都好像自己是啥科學家一般。 門在外面給打開了,趙青又進來,說:“邵波哥,你別說,上個月這房間里不見了兩麥克風,這算不算事?!?/br> 我忙要她仔細說說。趙青便回憶到上個月的某晚,客人快兩點才走,她和另外一個服務員進來搞衛生,把東西都擺好,麥克風兩個也端正地掛在旁邊的墻壁上,出了門。 那晚趙青不值班,是另外幾個男服務員在。到第二天下午有客人要一號房,進去一看,麥克風卻不翼而飛。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可趙青清清楚楚記得,那兩個麥克風是都在房間里的。為此,莎姐狠狠地發了一次脾氣,說要給所有的服務員都扣三十塊錢的工資,用來賠那一對價值一千塊的麥克風。服務員們便天天罵:“誰偷了誰不得好死?!?/br> 結果到發工資時發現莎姐沒真給扣錢,畢竟一個服務員辛辛苦苦一個月下來也就那么兩百多的工資。莎姐以前也窮過,自然下不了這個手。這事就那般不了了之。 聽完趙青的話,我點點頭,說:“那沒啥事了,你先出去吧?!?/br> 趙青出了門。八戒嘀咕道:“照這樣看來,這房間還不止一次有人進來咯?!?/br> 17. 咱仨在房間里有一句沒一句地分析了一通,分析的結果是:很有可能在一個月以前就有個賊光顧過,只是音響功放這些大件不好搬罷了。小軍分析得更遠一點:這賊發現這么好的門路,而且來一趟輕輕松松就是幾百上千的賊贓,便在劉科死的那晚來了第二次,進來后發現里面有人,而且很有可能劉科還看到了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劉科給料理了。 這個推斷,八戒認為:“不太可能!” 八戒說:“做賊的膽大這是事實,可只是求財,不是萬不得已不會傷人,要傷人,直接拎兩把斧頭,找個小巷子一站,大吼一句‘老子是李黑’,那不是快得多?!?/br> 小軍便和八戒爭論起來,說:“賊就是賊,偷摸搶劫,都是一家?!?/br> 八戒自然不愿意小軍批評自己祖上一直從事的工作,兩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胡扯起來。 我叼著煙,盯著他倆看了一會,然后打斷他倆:“小軍,八戒說的應該不錯,來偷個麥克風,不至于還要帶個人命下去,再說,十二點出頭就來娛樂場所偷東西,也太勤快了點吧!不太可能?!?/br> 倆孫子便不爭了,看著我。八戒說:“那你的意思是怎么回事呢?” 我嘿嘿笑笑,說:“我看沒啥事!走咯,上去找葫蘆他們打撲克去?!?/br> 便上樓,和葫蘆他們打起了撲克。路上小軍問我:“這發現要不要告訴鐘大隊他們?!?/br> 我搖搖頭,說:“算了吧!我現在已經不是隊里的了,冒充治安積極分子,咱還是算了!” 撲克一直打到晚上,中間我和八戒下樓四處轉悠了一圈,沒啥異常!表哥和鄭棒棒也一直在一樓呆著,和迎賓在那聊得很是燦爛。 到十二點出頭了,場子里也慢慢冷清下來。小軍和西瓜、葫蘆、八戒四個人坐在一堆飯盒中間,依然打得有勁。我和龍蝦靠在床上看電視。小軍輸了點錢,光著膀子,在那罵罵咧咧的。這孫子也是個不應該在機關上班的貨,和咱這里一干混混居然這么快就混了個爛熟。那一會,輸了錢,又感懷著住了幾天小黑房子的委屈,一肚子里都是氣,正想爆炸!導火線居然就真來了。 大概一點不到吧,服務員過來敲門,說:“邵波哥,鄭棒棒的電話?!保菚r候都是用尋呼機,而咱自己人找,就直接打到總機轉上來。) 我出去接電話,電話那頭棒棒的大嗓門直接把我耳膜震得發癢:“邵波,叫兄弟們來拐角的福盈門大排檔門口,我和表哥被人打了?!?/br> 放下話筒,我回房間說:“西瓜你們幾個去福盈門看看,棒棒打電話上來說在和人打架?!?/br> 西瓜、葫蘆、龍蝦仨個一聽打架的事,便都忽地站起來,抓著上衣就往外跑。八戒也挺激動的,整個加大號的奧特曼一般,追著他們就出去了??尚Φ氖?,小軍居然抓著那手牌愣了愣,然后扭頭對我說:“邵波,你等會得給我作證哦!” 我都沒明白他說的啥,就見他把手里那手牌往褲兜里一放,也追著八戒后面跑出去了。 換我愣了!這種情形,我也只是在后面看看的主,這幾條壯漢到齊,拆個房子應該都沒啥問題,自然不需要我去湊啥人數??蓻]料到的是小軍居然路見不平,跟著火急火燎地去了,把我狠狠地意外了一番。 我一個人不急不躁地在他們后面尾隨了過去。到一樓劉司令沖我笑:“怎么了?你那幾個手下救火隊員一樣往外跑,去抓賊???” 我笑笑點點頭,沒搭理他,往福盈門大排檔走去。 遠遠地就看見鬧哄哄的一堆人圍在福盈門大門口。表哥在地上躺著,抱著頭醉醺醺地在那罵街:“兔孫子,敢打老子,沒死過?!?/br> 西瓜、葫蘆、小軍、八戒、龍蝦他們五個沖上去,兇巴巴地問站在旁邊也是醉醺醺的鄭棒棒:“是誰?是誰?” 鄭棒棒瞇著眼睛,很是快樂地看著大家,然后照著圍觀群眾一指,說:“就是他們!” 地上的表哥也是昏頭轉向的樣子,說:“就是他們,奶奶的!十幾個人打咱倆!” 小軍不知道在哪個宵夜攤上摸出把菜刀來,惡狠狠地對著棒棒指的人沖了上去。圍觀群眾一下炸開了鍋,紛紛表示:“不是咱不是咱,打人的早就跑了?!?/br> 八戒和西瓜、葫蘆、龍蝦攔住這群大半夜不在家睡覺,跑出門打醬油看熱鬧的,說:“誰都不許走,給老子站一排站好!讓我兄弟一個個認?!?/br> 圍觀群眾二十幾個,還真被這幾個大塊頭嚇住了。小軍一雙眼睛血紅,揮舞著菜刀,一副誰不聽指揮,誰就吃板刀面的架勢。這倒霉孩子這幾天委屈也受得夠多了,正好找著這機會發泄一下。 圍觀群眾在我這七個好兄弟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在路燈下站成一排,紛紛表示:“抓錯人了,咱都是良民?!毙≤娝麄儙讉€沒管這么多,葫蘆和西瓜很正式地一邊一個扶著表哥,領著鄭棒棒,一個個人面前認。 表哥和鄭棒棒都已經爛醉,不知道是受了啥刺激,大半夜兩個人喝成這個熊樣??粗@個群眾甲,說:“嗯!好像就是他!” 一旁的小軍菜刀便舉過了頭頂,準備大喝一聲:“跪下!” 棒棒和表哥在那關鍵一刻又吭聲了:“好像又不是!” 小軍只好像放了氣的皮球一樣,把菜刀又放下來。 激動中的表哥又指著另一個群眾乙,罵道:“就是這個孫子!” 小軍又大踏步過去,誰知道一旁的棒棒說:“這個也不是!” 表哥瞇瞇眼,說:“確實不是!那個人有胡子,這個人沒胡子!” 我叼著根煙,在不遠處宵夜攤的凳子上坐著,看著這群孫子的鬧劇。一旁宵夜攤上的大姐認識我,在我耳邊說:“就是你們火龍城這倆醉鬼自己找事,喝醉了酒逮旁邊桌的不順眼,就拿啤酒瓶敲人家?!?/br> 我沒吭聲,點點頭聽著??辞闆r表哥和棒棒也沒挨幾下,只是樣子做得嚇人?;焐鐣睦嫌蜅l,都是這么一出,挨了一下就好像下半生就要住在輪椅上一般,方便找人要醫藥費唄。 見他們動靜不小,兇手卻完全沒有眉目,我便站起來,準備走過去要他們別鬧了,趕緊回去。正往那邊走,只見兩臺邊三輪的摩托車和一臺警車飛馳而至,七八個公安兄弟跳下了車。其中一個年輕的,估計是剛從警校出來,肩膀上就一個金色的小扣扣,下車便掏出不知道是誰的槍來,學著香港片里的模樣,擺個弓箭步,雙手握槍,對著正耍菜刀的小軍,大吼一聲:“統統不許動!” 18. 表哥先回過頭來,見這陣仗,還是瞇瞇眼,估計那一會他眼前的世界還是重影的,撅著嘴喃喃地說:“不至于吧!就打個架,用得著派個坦克來打我嗎?” 說完居然很靈活地雙手抱頭,往地上一蹲。 鄭棒棒、西瓜、葫蘆、龍蝦之流也都是老江湖,也都配合,都齊刷刷地蹲到了地上。八戒屬于雙腿發軟的類型,直接往地上一跪!一個認罪伏法的表情,挨槍斃的在臨刑前也就八戒當時這樣。就剩小軍,拿著那把菜刀愣在那里。小警察見自己的大吼沒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激動起來,把手里槍一比劃,說:“拿菜刀的,趕緊給我蹲下?!?/br> 一旁的一個便衣走到他旁邊,把他槍給壓了下來。這邊小軍見剛才還天下第一的一干好漢,現在都在地上扮演《采蘑菇的小女孩》里“小蘑菇”的造型,便懂了反抗沒用,也要蹲下。又見其他人都雙手抱頭,而自己手里還有一把菜刀,無法抱頭,便把褲子給提了提,把菜刀往屁股后面插了進去……然后蹲下…… 我昔日的同伴們便神兵天降般上前,把他們七個家伙全部給扣上了。表哥還在那嘀嘀咕咕:“報告干部,咱又沒打別人,咱挨打也犯法???” 一旁的干部對著他屁股就是一腳:“少廢話!上車?!?/br> 警車后門便打開了,七個壯漢被推了上去。那臺警車是一臺三菱吉普,后面關人的空間本來就很小,再加上我這七個兄弟都是吃rou長大的,上去后擠成什么樣可想而知。然后前面又上去四個警察,警車狠狠地吐了一大泡黑煙,往附近的派出所開了過去。 我站旁邊沒吭聲。因為這一會我上去,很有可能直接當同伙給帶走,因為服裝很統一,一看就知道是如歌唱組合般穿得一模一樣。再說,這次出警的派出所彭所長當時也在,他是我爸那關系很差的分局領導的嫡系,我上前,肯定會被他當落水狗給踩上幾下。 我等到他們都走了,叫了一臺出租車,去了那派出所。 鬧哄哄的那個房間自然是我那七個相好的在,我站到門口,看見彭所長正站那怒目對著小軍他們。便先對彭所點點頭,拿出煙來。 彭所斜著眼看我,說:“邵波!怎么了?這都是你的馬仔?” 我露出以前自己在隊里時看到的犯人家屬那種靦腆的笑,說:“啥馬仔??!都是同事!” 彭所便哼了一聲,說:“全部拘留七天?!比缓笠慌ゎ^,對著旁邊一個警察說:“小張,開條,等會全部送走?!?/br> 那一會,我只感覺一口惡氣就堵上了嗓子眼。 所以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話是真。人??!得勢時真不要把自己當個啥玩意,失勢時才會明了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一年前,我穿著一身制服時,面對著犯人家屬的傲慢歷歷在目。而一年后,只是這么個小小的治安事件,我便要露出討好的表情,來面對自己曾經給予別人的態度。 我還是邵波,一個要成就大事的邵波!我在就要發作的瞬間里,自己給自己打氣。然后對著彭所,還是笑笑,扭頭出了那間房間門。 隔壁房里是彭所的小舅子大劉,和他雖然沒打過啥交道,但也認識。于是,我進到他的辦公室說:“大劉,我拿你這電話打個呼機?!?/br> 大劉白我一眼,居然說道:“這是單位電話,你有事派出所門口有公用電話?!闭f完一扭頭,低頭修起了指甲。 冷靜…… 冷靜…… 我出了派出所,沒給建偉哥打電話,一點這樣的小事不可能找他,本來也丟人。我站在電話前愣了愣,撥通了何隊的呼機。 何隊很快就回電話了,應該是今晚在隊里值班。我把情況給他說了,還強調了小軍他們只是鬧事,沒有打人。 何隊聽了,沒有吱聲。我見他沒說話,腦海里又回放著剛才彭所和大劉的表情,便說道:“何隊,你現在忙的話就算了,我給建偉哥打電話得了?!?/br> 正要掛,那邊何隊開口了:“等下!邵波,你等我十分鐘,我就過來?!?/br> 十五分鐘后,一臺我們刑警隊的車便進了派出所院子。何隊下了車,我迎了上去。沒想到的是跟著一起下車的還有鐘大隊。何隊拍拍我肩膀,說:“正好鐘隊也在值班,聽說你這有點事,就一起過來看看?!?/br> 鐘大隊鼓著銅鈴眼,瞪了我一眼,然后說:“你在外面等會吧!我和何隊進去找老彭說一下?!?/br> 我像只被斗敗的公雞一般,站在車旁邊,點了支煙。那十幾分鐘,我感覺等了一輩子。從小品學兼優,初中高中還一直是體育生。進刑警大學后,也一直是班上最棒的。畢業,進分局刑警隊,再迅速成為鐘大隊和何隊的得力干將。一起喝酒時,時不時被他們稱贊:“科班出生的就是不一樣!” 可現在呢? 不想用太多筆墨渲染這些了。寫寫文字,本就是給同樣有過生活的人看的。有些世態冷暖,本就無法用言語表達,大家都懂就罷了。 十幾分鐘后,何隊從房間里探出頭來,叫我進去。 我進到房間里,我那七個不爭氣的兄弟們還蹲在地上。彭所手里揮著幾張紙,對著我趾高氣昂地說:“邵波,這是看著鐘大隊和何隊的面子!你自己看看,拘留單都開好了!” 我點點頭。旁邊一個警察給小軍、八戒他們松了銬子。我要他們出去院子里等我,然后還是客套地給彭所說謝謝你!并親密地握手。 也是那一會,我才真正感覺到:經歷了這么多后,我終于成熟了。 19. 出到院子里,鐘大隊在后面叫我:“邵波,上我們車吧,我送你!” 我點點頭,然后白了院子里或站著或蹲著的七位綠林好漢一眼,說:“都趕緊回去,場子里咱的人一個都不在?!?/br> 然后瞪著表哥和鄭棒棒,表哥忙說:“邵波,明天我請吃飯?!?/br> 我沒搭理他,扭頭上了鐘大隊的車。 車啟動。我本以為鐘大隊又會說我幾句,誰知道他啥也沒說,好像我現在的生活中有這么一出,已經是他意料之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