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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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她回答,景逸說:“我記得很清楚?!?/br> 汽車緩慢駛出停車場,景逸微微側首看向她,說:“是在自家的宴會上見到你?!?/br> 他唇邊的笑意很溫柔,緩聲道:“我從未有過緊張到說話磕絆的經歷,也從未有過對一個人移不開眼的經歷?!?/br> “但這兩種經歷,竟然在同一個晚上發生了?!?/br> 以為景逸要說一些讓她接不了的話,她急著開口,卻又被景逸搶先。 “我喜歡你站在二哥身邊對我說你們是朋友的樣子,你那時自信又明艷,像鉆石一樣閃耀,讓我難以忘記?!?/br> 他停頓一瞬,說:“你應該一直那樣閃耀?!?/br> 江泠月能感覺到景逸對她的喜歡,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欣賞,也許摻雜男女之情,但不僅僅是男女之情。 她一時愣神,不知該如何接話。 景逸卻輕松一笑,說:“我對你的新戲很感興趣,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去看你排練?” 他巧妙轉開了話題,江泠月也順勢說:“我們排練很無聊的,看不了完整的劇情?!?/br> 他卻說:“沒關系,我只是很喜歡看你發光的樣子?!?/br> 似乎是怕她為難,他又補了一句:“來自朋友的欣賞,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該如何拒絕呢? 她沒有理由拒絕這樣單純欣賞的目光。 她應下了。 也許答應那一刻的情緒里,還摻雜著對孟舒淮些許的怨。 景逸最后送她回了瑤臺。 時間悄無聲息過了十二點,情人節結束了,她沒有等到孟舒淮的消息,她關了手機,安靜躺在床上。 可是一閉眼腦海中全是孟舒淮,她又睜眼。 她煩悶地想,他該有多忙呢?忙到連發一條消息的時間都沒有嗎? 還是說,情人節這天,他正與另一個女人培養感情,根本想不起來還有她這么一個人? 她忍住了想要打電話的沖動,心煩意亂起了身,刻意沒帶手機往客廳走。 她開了沙發旁邊的閱讀燈,用羊絨毯搭著腿,捧著劇本認真研讀。 只有沉浸到戲劇之中消耗掉所有的精力,她才有可能在凌晨入睡。 第二天是元宵節,江泠月早早收拾好去了景山。 她昨夜沒睡好,盧雅君一眼看出來她的憔悴,頗是心疼地問:“最近是不是排練太累了?” 盧雅君還不知道她和孟舒淮的事,興許以后也沒機會再讓她知道,她便說:“最近在排比較重要對手戲,壓力有點大,累是正常的?!?/br> 盧雅君叮囑她要好好休息,牽著她在客廳坐下后,沒由來嘆了口氣。 “怎么了伯母?”江泠月問。 盧雅君拉著她的手說:“爺爺的一位故友昨夜去世了,這位故友與我們孟家有些淵源,早些年和爺爺有些來往?!?/br> 爺爺的故友,應該就是那位梁老先生了。 昨夜嗎? 江泠月出神地想,原來孟舒淮一整天沒有與她聯系竟是事出有因,倒是她想多了。 梁家對孟家有恩,他又是代表孟爺爺去的,于情于理都該幫助梁家處理好老人的后事。 她回握著盧雅君的手,輕說了聲節哀。 盧雅君卻深呼一口氣說:“這樣也好,等那邊的事情了了,舒淮也該要回來了,希望別出什么岔子?!?/br> 江泠月有些走神,自然也沒能注意到盧雅君語氣里那輕微的如釋重負感。 午餐是在棠園。 這段時間江泠月忙著排練,很少來看清漪,今天一見面這個小丫頭就粘著她,幾乎是她走到哪兒清漪就跟到哪兒,她也盡力滿足著清漪的需求,她說什么江泠月都照辦。 但清漪越是這樣依賴她,她這心里就越是難受。 當孟舒瀾將她的野心和欲望赤.裸裸擺在她面前,她明明憤懣,明明為清漪深感不平,卻又不知該做些什么才能改變當下的局面,她很無力。 午后她陪著清漪畫畫時,無意識在紙上寫下了“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她給這句話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沒有辦法改變就應該坦然接受嗎? 她安靜看著身邊認真畫畫的清漪,一瞬間思緒紛亂。 可很多問題想著想著,根源又回到了孟舒瀾身上。 孟舒瀾也曾像清漪這般年幼,生在豪門長在豪門,本該擁有輝煌的一生,卻在最需要有人關愛的年紀經受陳舊觀念的腐化,家庭的桎梏和長久的孤獨。 江泠月出神地想,她那時候一定也渴望有人能出現在她身邊,能夠拉她一把。 但很遺憾,她沒有等到這樣的人。 所以她在這樣長久的孤獨里建立起了自己的秩序,所有違背她秩序的人和事都將面對她的無情和冷漠。 包括意外出生的清漪。 江泠月想得太過出神,并未察覺到有人走到了她身后。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孟老爺子緩聲問:“泠泠為何突然有這樣的感嘆?難不成是遇上了什么無可奈何的事?” 江泠月一愣,笑著掩飾:“沒什么事,就是隨便寫寫?!?/br> 話音剛落,身邊的小丫頭就歪著腦袋說:“泠泠阿姨在想叔叔呢?!?/br> 江泠月佯裝惱怒瞪她:“你這小丫頭盡胡說!” 清漪不甘示弱回嘴:“我就是看到了!” 她指著紙上一塊墨跡說:“泠泠阿姨寫了叔叔的名字?!?/br> 江泠月臉一熱,趕緊指著別處說:“我還寫了mama的名字呢,這里這里,還有你的名字!” 江泠月曲起手指輕敲她腦袋:“你這小丫頭,就愛捉弄我!” 孟清漪看她氣急敗壞,雙手捂嘴笑個不停,她如今非常熱衷逗江泠月玩兒,常常惹得江泠月著急。 孟老爺子面帶笑容安靜坐在一旁,他如今光是看著小輩們斗斗嘴就覺得很開心。 但洞察人心這項技能,并不是只有江泠月一個人有。 待到清漪跟著陳阿姨去吃點心之后,孟老爺子才又問她:“真沒什么事?” 江泠月垂眸看著紙上這句話,輕聲問:“爺爺覺得這世上會有無可奈何的事嗎?” 孟老爺子略頓一瞬,說:“事在人為,你不也在這句話后面打了個問號?” “可遇事的時候還是會有深深的無力感?!苯鲈麓鬼粗埳系哪蔷湓捳f:“‘安之若命’這四個字看起來豁達,但又何嘗不是因為自己無能,無法改變現狀才說這話來安慰自己呢?” 孟老爺子看她愁眉苦臉,輕笑道:“泠泠可還記得當初那句‘帝王是世間最受束縛的人’?” “當然?!?/br> “你這話說得很好?!泵侠蠣斪有χf:“一語中的,說中了我的心病?!?/br> 江泠月疑惑望向老爺子,又聽他說:“我一把年紀了,思維僵化。因半生虛名,身邊人敬我,畏我,不敢說我,我也因這固有的認知自我束縛,以致心有所求,但求而不得?!?/br> “你如今因這‘安之若命’而困惑,亦是因思維受限?!?/br> 江泠月安靜沉思片刻,又好奇問:“那爺爺將那些束縛您的問題想通了嗎?” 孟老爺子看著她,認真道:“想通了?!?/br> 他說:“從前我總是瞻前顧后,既怕虧待了舒瀾,又怕委屈了舒淮,裹足不前反倒讓事態惡化,如今看開了許多,也該要了結這一切了?!?/br> 江泠月一怔。 她不傻,她能聽出來爺爺的言下之意是要放權。 而太過偏頗的孟震英必然不是集團一把手的最佳選擇,那爺爺必然會在孟舒瀾和孟舒淮之間選一人執掌遠揚。 難怪...... 難怪孟舒瀾會著急奪權。 原來她早已察覺了爺爺的心思,這才會想要靠一個兒子來爭取更多的股份。 她一想到這里,怒從心中來。 可憤怒過后她也悵然,那孟舒淮對她的冷淡,是不是因為,他也想要借著梁家對爺爺的那份恩情奪權? 順應爺爺的心意與梁家小姐聯姻,既有股份助力,又能了卻爺爺的一樁心事,兩全其美。 她垂眸,收攏指節掐了掐自己掌心。 有太多話想說,卻又開不了口。 她是外人,既無身份,更沒立場。 她只感到無力,這無力像潮汐,緩慢上漲,緩慢淹沒,讓她緩慢窒息。 孟舒瀾是在晚上六點到家,張伯的菜剛上桌。 盧雅君知道江泠月最近比較累,飯后便安排司機送她回去休息。 剛起身,孟舒瀾就說:“我來送吧?!?/br> 江泠月猜孟舒瀾有話要說,便跟著上了她的車。 上次的不歡而散讓這次見面變得很尷尬,江泠月不知該說些什么,上了車一直偏頭看著車窗外的街景出神。 到底是孟舒瀾先忍不住了,開口問她:“考慮好了嗎?” 江泠月回神,“考慮什么?” “合作?!?/br> 江泠月想起今天清漪與她逗趣的樣子,心忽然一涼。 她收回視線,果斷道:“我不可能跟你合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