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紅色的車燈將兩人籠罩,霍湘用講故事的語氣繼續說:“那年氣候很干燥,旱得所有地方,一把火就能燒干凈?!?/br> 陶權原地怔住,又一艘運沙船從他們身邊經過,空氣中混雜進石砂的味道,他嘴唇不自覺顫抖著,回想起比拉力獨自一人在荒漠的公路上徒步,銀河就在他頭上,可他隨時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這些星曜。 “當年送我上火車的不是什么貨車司機,是我們村里的小學老師,她在我去西北拍《荒蠻》的時候聯系到我,我才知道我媽在我弟滿月的時候放了一把火。 “陶權,我的生日是11月7號,好巧啊,正好跟你相差一個月?!?/br> “哥……” 此時此刻,陶權唯一能說出口的,只有這聲呼喚。 霍湘聽到后笑了一聲,“還有一件事我也從來沒告訴過別人?!?/br> “霍湘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原本的,叫波爾汗?!?/br> 空氣里的那陣沙礫尚未褪去,它像是地球誕生以來就存在于這條街。 沙礫吹進陶權眼里,眼睛因物理性疼痛而滋發淚水,淚水沒過眼眶,陶權偷偷擦去。 他倒吸幾口灼風,心尖仿佛被融化,他的視線無處安放,任由霍湘在眼里變成一團磚紅色的影子。 波爾汗,你的名字是波爾汗。 霍湘牽起陶權的手,十指緊握,慢慢向前走,將他帶到摩托車旁,“接下來我來騎,可以嗎?” 陶權悶聲說好,低頭跨上車,雙手緊抓扶手,不敢看霍湘。 “抱著我?!被粝嬲f。 陶權只得伸手環住霍湘的腰,但留了大半空隙,沒有和霍湘的身體發生接觸。 霍湘將他的手按到衣服上,“你要坐穩,我騎車很狂野?!?/br> 接下來的路,林立的大廈都變成了海市蜃樓,陶權堅信自己身處荒漠,身處比拉力徒步一夜的國家公路,身處屬于波爾汗的出途。 那里沒有日月星辰,只有腐爛的牛臟,飛旋的蒼蠅。 “到地方了?!被粝嬲骂^盔說。 他們來到南山路,遮天的梧桐樹下,杭城最早的胡同前。 陶權的心情沒有平復多少,沉默地從車上跨下來,依舊避開霍湘的眼睛。 “你沒戴口罩,我們得快點兒?!闭f著,霍湘拉起陶權的手,疾步朝小區內跑去。 就像他們那天回野合一樣。 漫著微波的西湖被甩在身后,很快,連車道發出的呼嘯也被甩開了,兩人來到一個靜謐的老小區。 頭頂,一個打著工作電話的人在曬衣服,衣服滴落的水珠濺到兩人褲管上。 霍湘隨意甩甩小腿,牽著陶權站到一扇門前。 霍湘往門上輸密碼。 然后說:“歡迎陶權先生在周六的晚上來到泥濘詩意海事局的霍湘號輕巡洋艦,我是艦長霍湘?!?/br> 雕漆密碼鎖發出嘀的一聲,屋內立馬照來柔和的燈光,陶權首先看到的是一座簡易吧臺。 霍湘闊步走入吧臺,找到桌上的黑膠機,放下頂針,這間屋子霎時被一首老歌灌滿。 “fly me to the moon,a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ring is like,on jupiter and mars…” 是每家酒館都會播到的《fly me to the moon》。 黑膠機傳出的歌聲要比音箱更滄桑,舒緩的音樂里,甚至還能聽到頂針劃過膠片表面的沙沙聲。 陶權覺得眼前的一切被黑膠音樂變成了電影片段,他憑空想象出一家酒館,舞臺有一整支樂隊,正吹奏著薩克斯和小號,而他們是誤入酒館的情侶,在昏暗的燈光下耳鬢廝磨。 霍湘打了個響指,指向吧椅。 “請陶先生入座,接下來由艦長帶來調酒表演?!?/br> 陶權關上門,坐到僅能容納兩人的吧臺前,旋轉的黑膠跟陶權看霍湘的眼神一樣,微微偏移,輕輕擺動。 霍湘掛上平日里招待客人的表情,從容拿出切割好的方冰,放在吧臺上用板刀削冰。 堅硬的冰塊被切出八個大面,再被切出十六個小面,每一面都折射著杏黃的光芒。 一顆無比閃耀的鉆石冰。 霍湘將這枚鉆石冰放入杯中,靜待杯璧起霧。 其間,他拿出一顆水蜜桃,放入雪克壺搗碎,再灌入適量的香檳和薄荷糖漿。 “氣泡酒不能搖??!會炸的!”陶權忙道。 霍湘笑著,瀟灑合上雪克壺的蓋子,猛烈搖晃。 過了二十來秒,蒙著一層冰霜的雪克壺轟然發出巨響,氣泡霎時將壺蓋震飛。 但酒液沒撒,因為霍湘第一時間用手捂住了雪克壺。 霍湘將渾濁的液體倒入杯中,推至陶權身前,“戰艦第一次下水的時候會舉行下水儀式,艦長要用香檳砸在甲板上模擬開炮的聲音,剛才那一下,是霍湘號的儀式,別緊張?!?/br> 霍湘竟然記得他喜歡有顆粒感的雞尾酒! 陶權臉上盡是自己察覺不了的高興,抬起杯子一飲而盡,蜜桃的芬芳炸裂于舌蕾。 隨后,霍湘微微頷首,從吧臺出來,前往這屋子的廚房,拿出一個樸素的蛋糕。 居然是蛋糕!陶權不知道該看蛋糕還是看霍湘的臉,總之陶權很高興,連著樸素的蛋糕都覺得可愛了起來。 “現在有請陶先生點燃煙花,霍湘號即將揚帆起航?!被粝嬲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