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在紐約停留的兩天基本在做簡一的跟屁蟲。簡一帶她去看畫展、藝術展、自然展、攝影展、雕塑展、玻璃展、文化展……許愿對美的體會和理解又增多了幾分。

    簡一指著鮑里斯?佩爾瑟的“沉思”系列插畫作品告訴許愿，這是他最喜歡的作品。這些作品運用明亮的色彩，如暖色調的燈光、金色的光芒等元素，在畫面上營造出一種看似溫暖的視覺效果，描繪了一些看似溫馨的場景，如人們相互擁抱、微笑等，給人一種積極向上、充滿溫暖的感覺。

    但許愿看了看，看了又看，心中覺得不對勁。偷聽到別人在討論這個系列作品時說該系列作品主要探索人性陰暗面，用超現實畫風呈現荒誕不經的畫面，反映出作者作為難民和移民的童年經歷所留下的心理創傷。這些作品揭示了人性中的貪婪、自私、虛偽等負面特質，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冷漠、欺騙和傷害，讓觀眾在欣賞作品后，感受到一種內心的陰冷和不安。

    簡一原來喜歡這么深奧的東西嗎？許愿不明所以。

    她和簡一走過時代廣場，走過中央公園，走過布魯克林大橋……忽然，許愿臉上泛起笑意。簡一問她笑什么。

    “想到好玩的事。我們兩個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在凡間采掠美麗的小仙，每路過一處風景，就收獲一種色彩。直到攢夠了上界所需，我們就離開人世間?！?/br>
    簡一專注地看著許愿：“你應該聽說過那句‘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如果我們來人間的目的是為了看風景，那我們本身也是風景?！?/br>
    “也對。恰巧我們都長得對得起風景?！?/br>
    兩人相視一笑。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許愿就坐上了飛往波士頓的飛機。臨行前簡一略有不舍，他問許愿要不要他去波士頓看她比賽。許愿說不要。一是怕簡一多花錢，二是怕他會令她分心。

    學藝術本來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錢。許愿甚至妄想如果以后他們有機會在一起，哪怕簡一賺不了多少錢，她可以賺錢養家。

    HMMT比賽個人賽共分叁個單獨部分，分別是代數和數論、幾何、組合數學，每部分答題時間為50分鐘，題型為填空題，每部分10道題，共30道題，滿分為400分。比賽當天可以在官網查詢成績。

    許愿看見自己英文名字后面的數字是400，和她估測的一分不差，她終于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接下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站，就是沖擊IMO。

    許愿小跳著走出麻省理工，撞見簡一。

    “你……”

    簡一說：“我來接你回去?！焙喓唵螁我痪湓?，勝過萬千情話。

    許愿嬌羞地低頭，臉上揉開了笑意。她向簡一借用手機給學校老師和江昕甜發了報平安和分數的信息。兩人一起去機場……

    回國之后許愿繼續去畫室，趕上興趣班的最后一天。簡一坐在臺上當模特供大家臨摹。許愿拿出“畢生畫技”將她生命中的“天使”畫在紙上，為簡一張開一雙天使之翼。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春雨，到結束的時候已經變成瓢潑大雨。許愿離得近，雖然沒有帶傘，但她估計自己可以一路貼著屋檐下走回家，即使淋到雨也只會淋到一點點。

    她勇敢出發才叁步，赫然發現頭頂一片陰影罩下，一把傘。簡一撐著傘走在她右邊，眼角帶笑。

    “我送你回去？”簡一的聲音很溫柔，跟他的外貌一模一樣。

    許愿不可否認自己內心的雀躍，點點頭。這要是換作其他人，她可能會生怕麻煩對方，想要拉遠距離。但這個人是簡一，是她許可自己去喜歡的人。

    兩個人在雨簾中穿梭，像撥開條條珠鏈，趕往仙境。

    到樓下花的時間很短，感覺還沒好好享受兩人并肩同行的時刻，不愿讓浪漫停止于此。恰好老天也在當紅娘，大雨傾盆而下，打歪了傘面。許愿不自覺拉了簡一一把：“雨太大了。你要不要先上來坐一會兒？等雨停了再走?！?/br>
    讓人沒有理由拒絕。簡一跟著許愿一步一步走上破舊的居民樓，本該泛著潮濕霉味的樓梯間飄著簡一身上淡淡的清爽的香氣。許愿回頭對上簡一的眼睛，不自覺腳步也輕快許多。

    打開房門，許愿帶簡一進入這方獨屬于她一個人的小天地。室內布局像“7”字型，一房一廳。進門直對方正的客廳，被許愿用來做收納置物，書、衣服、日用品分門別類在柜格里整齊放好。往里走放了一張雙人沙發套上可達鴨圖案的粉色配淺綠的沙發罩，旁邊有一盞落地臺燈，一看就知道平時許愿會在沙發上看書。沙發正對陽臺走道和房間。房間很小，只放了一張1.2米的床，旁邊是書桌椅，但好在窗戶直對陽臺，采光非常好。洗手間要從陽臺走過去。

    怎么說呢，整個房子20平米都不知道有沒有，非常小巧。簡一微微皺著眉，他家的洗衣房都比這個大。他完全不能想象許愿的貧窮。一想到許愿這樣的人蝸居在巴掌大點兒的地方，簡一神色微變。

    “你就住這里？”

    許愿放下單肩包，笑容燦爛：“對呀！是不是很溫馨？”

    簡一看見許愿的樣子愣了愣，訥訥地點頭。

    許愿驕傲地拉著簡一到置物區，指著幾張貼在架子邊緣的卡片畫說：“你看，我終于開始不抄你的畫了！”

    簡一順著許愿的指尖，看見畫面中一雙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正在黏合修復一個破碎的陶罐，陶罐的碎片形狀各異，但都保留著古樸的紋路，背景是暖黃的燈光。

    他看見無數本書籍堆砌成一座高聳的山峰，山頂上坐著一個正在閱讀的人，陽光灑在書山上，周圍環繞著云霧。

    他看見一個巨大的時間沙漏，里面的沙子不是向下流逝，而是逆流向上，周圍的空間扭曲變形，仿佛時間正在倒流。

    他看見浩瀚的宇宙星河，無數星辰、星云、行星，匯聚成一棵巨大的宇宙樹。樹根扎根于虛空，樹冠延伸至無盡的遠方，每一片葉子都是一個星系。樹干上流動著光芒，仿佛宇宙的能量在其中涌動。

    ……

    “你什么時候畫的？”他不禁發問。

    許愿歪頭笑著：“平常做題做累了我就畫一張，做困了我又畫一張。不知不覺已經畫了十二張了！我真的好開心！”

    簡一無意識地也跟著微笑，眼神隨著許愿的移動流轉。

    “這個房間里所有的布置都是我親自設計親自動手的。墻紙也全都是我貼的！床都是我買的！生活在這里讓我覺得很安全，我很喜歡這個房間?！?/br>
    簡一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上一刻還對這一切嗤之以鼻，這一刻卻被許愿深深感染。此時他甚至贊同許愿在這里真的很幸福。

    等等……幸福？

    “為什么你住這種地方還可以很開心？”簡一發自內心的不解。

    許愿思考了一下：“你是在問我為什么窮也可以開心？”

    “嗯?！?/br>
    “我不窮啊?！痹S愿的眼睛眨巴眨巴。

    “哈？”簡一的眼睛眨巴眨巴。

    許愿笑了笑，解釋：“缺，不足，才是窮。我不缺什么，也沒有什么不足，又怎么會是窮呢？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不是園林別墅、不是私湯豪宅；我想要的只是自給自足的生活，不是紙醉金迷，不是令人艷羨；我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財富自由，不是名利雙收。我靠我自己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根本就不窮??！”

    簡一面無表情地聽完，覺得哪里無理，又覺得哪里有理，說不出來什么感覺。但他無法抑制地靠近了許愿兩步，兩人相距不到一臂距離，立在房間門口，許愿背后就是她溫暖香軟的小床，房間里氤氳著許愿身上難以形容的體香。

    只需要一步。一步，簡一就能和許愿倒在床上！

    “雨停了！”許愿歡快地說，“簡一你快趁現在趕緊走吧！不然再下你就走不了了?！痹S愿不由分說地把簡一推出門口，放了一把傘在他手里。

    “拜拜！”許愿關門，往回走從包包里拿出今天的作品放在架子上。她退后一步觀賞起來。

    門外的簡一回望了一眼許愿家門，泄氣一般下樓。他做錯了什么？許愿帶他回家不該是拉他到床上的嗎？怎么他轉眼就被人家送了出來？

    一切只能怪該死的雨！不該停的時候停什么停！

    簡一坐上車后座，門從外面關上。他換下踩濕了的鞋，脫掉外套，穿上車上放著的休閑款。

    手機傳來一條消息：怎么樣？拿下了嗎？

    簡一漫不經心地轉著手機?？扉_學了，游戲即將結束，這個賭局是贏呢還是贏呢？

    簡一心中思忖：許愿，抱歉，我們沒有時間了。

    他點開許愿的對話框，發送：許愿，你明天有空嗎？我想約你出來走走。

    人間小透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