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那日從天上人間趕回醫院的路上,一條沉氏集團召開發布會的廣播把明珠守序的信念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我僅代表沉氏集團作出近日有關話題的聲明,總經理沉容華深知自己的行為對公司、社會造成的不良影響,已經遞交辭呈......” 出租車內明珠看著窗外,天空開始飄雨,一滴一滴打在車窗上,模糊了視野,她發瘋似的跑向病房,沉容華正在整理包包,明珠大步上前拿著手機像是舉著公正的圣火。 “不重要了,反正我也要打算離開了?!?/br> 她不管不顧,笨拙地按鍵尋找音頻,抱著最后一絲乞求讓沉容華不要簽署那份離婚協議,她說她會讓紀明途請全華國最好的律師。 然后手指被一雙冰冷的掌覆住,蒼白瘦弱的女人輕聲勸阻。 “你以為是誰讓我辭職的?昨晚已經找夠自我安慰的借口了,小珠,他們不需要知道真相,用一個人的清白換一支股票的回暖很劃算?!?/br> 沉容華想起自己的婚姻,原以為是互相扶持共創美好,不想終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沉氏的一汪死水讓男人覺察不到希望,萌發了撈一把就跑路的念頭,首先就要甩掉沾滿雙手的糟糠。 明珠愣在原地,突然剎住的哭腔幻化成一滴淚的形式表達著她的無措與傷心,只見沉容華拿出一份股權轉讓協議遞給她:“小珠,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管理公司的這塊料,早在抹殺我的夢想那天就已經預想過離開公司的結局,只是難堪的程度有些超乎意料...... “你簽字后,我的所有份額都會轉到你名下,到時候你在沉氏的話語權會大很多。 “對不起,小嬢要先做逃兵了?!?/br> 給沉容華送行那天,明珠把鴿血紅戒指還給她。 一架架飛機在落地窗外起起落落,耳邊回蕩臨行前“守住你父親的心血”,明珠拿出那份被她攥地卷邊的協議,簽字的手堅決而鄭重。 簽下那份協議后沒過多久,她從別處得知沉容華的前夫拿到離婚財產后和新歡在濠城轉機時被人攔下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讓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把到手的五百萬吐出來,跪在地上請求生路。 明珠知道是紀明途出手了,也只他有這樣雷厲風行的狠絕。 不死心打了一個跨洋電話去問紀明途,既然知道真相,為什么還要用粉飾太平的方式來抹殺一個人。 紀明途在電話另一頭調侃她閱讀品類已經從童話故事轉場到了武俠江湖。 “商場如戰場,如果公平能分勝負,不如直接舉旗投降?!?/br> 明珠望著天邊的半月,語氣落寞:“可是明明就差一點,明明可以不帶著污點離開?!?/br> “鱷魚法則里,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奔o明途的聲音在深夜顯得格外遙遠?!胺稿e受到懲罰是公眾喜聞樂見的事情不錯,可是已經錯過了最佳公關時間,沉氏自己沒有把握住,我不能因為他們遲疑獻祭主帥而牽連到我的千兵?!?/br> “小珠,你就是太心軟念舊,不懂得及時止損?!?/br> 電話最后,明珠提起了她準備出席沉氏高層要召開董事會的決定,這是她這么多年第一次直面父輩的產業。 而紀明途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姿態,明珠莫名感覺到有點心塞。 仿佛她明天要參與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逛街或者舞會。 會議當天,幾個叔伯舅、堂兄弟輪流發表上季度公司運營狀況的評論和意見,明珠坐在末尾幾個,幾乎是心照不宣地跳過她,話里話外時不時還要含沙射影幾句沉容華對公司聲譽的抹黑。 “這次寧可向外招聘,也別再選個大畫家來指點沉氏的發展了?!?/br> 一直沉默的明珠聞言突然柔柔開口:“篤伯①這話是什么意思,小嬢一直比較重視設計部是不假,可是沉氏這些年推出的產品一直被詬病的難道不是里頭的實質么,包裝宣發策劃案交上去連明途都是第一遍就給通過的,倒是堂弟帶領的市場部頻頻出錯?!雹俅蟛?/br> “小珠,篤伯又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明珠看向二堂哥:“阿哥是責怪我敏感么?我又沒說我要爭總經理的位置,阿哥急什么?” “誒,沉明珠,你吃錯藥,火氣噶大......” “好了!國盛,和meimei道歉?!弊谥魑坏某潦犀F任董事長開口打斷兩人的拌嘴, “阿嗲......”沉國盛欲爭辯,被沉宏良的眼神強壓下不得不低頭致歉。 沉宏良打量著自己的這位侄孫女,大哥在創立沉氏的第三年就積勞成疾過世,膝下三個孩子只有沉明珠的父親最有能力,可惜像天命詛咒般,也是英年早逝,大嫂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蘭城高家也是門庭顯赫要監護撫養明珠的意愿強烈,他作為二房也只得讓渡權責。 這么多年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里竟也是找不出一個能與她父親匹敵的人選,家族龐大同時也意味著需要應付更多人情,他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沉氏現在還沒被掏空,無非是忌憚紀明途不敢明目張膽地勾結斂財。 “小嗲,篤伯前一句話我也贊同?!泵髦槊蛄嗣蜃?,“如果只是為了面子在家族內部硬選,不如向外招聘真正有能力的?!?/br> 一場會議在沉宏良“再議”的定論中結束,明珠當晚也終于回到蘭城家中。 臨睡前坐在梳妝鏡前抹著面霜,看著鏡中素淡的自己,和床頭柜上露出的格林童話一角。 “魔鏡魔鏡,我可以完成小嬢的期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