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假期過去,高鴻早已離開莊園,紀明途因為明珠繼續呆在這里散心而選擇公司郊外兩頭顧,晚上還要順著她的意愿再也沒做過措施。 紀明途只當她因為紀家人的話開始自我施壓。 他并不打算摻和紀氏本家的企業,所以對那群人眼里的“兒子有用”論根本不屑一顧,可又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 明珠并不知道自己丈夫正誤以為她十分執著求歡,是為了要一個性別確定的嬰兒。 在紀明途出差回來當天,她扎進廚房搗鼓著什么,身邊圍了幾個傭人。 “啊,你回來了......山腳處有農家樂誒,小西和我去地里拔了幾個胡蘿卜和番茄,我榨汁了你要不要喝?” 明珠端著一杯橙紅色的液體懟到紀明途鼻子底下,后者微瞇起眼,遲疑地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濃眉皺起,英挺的臉突然抽動幾下。 迎合著那雙充滿期待的笑眼,紀明途抿了抿唇憋出一句“挺好?!?/br> 明珠還沒來得及驚喜,只聽面前男人冷冷補上:“如果那農家樂菜單有這個,勉強能挺到月底再倒閉?!?/br> 偷偷白了他一眼,明珠仰頭把剩下的喝完,澀地一激靈,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嘀咕“下次放點糖會好一些”。 紀明途脫下風衣遞給管家,站在原地看著廚房內和傭人們搶活干的明珠,又是洗碗又是倒垃圾,眸色深深。 接下去幾天,紀明途體驗到了明珠小姐在廚房展示特色廚藝、樓梯轉角處拿著濕抹布擦臺階。 直到有一天開會到半夜,下樓到客廳發現冰箱被“大卸八塊”,長發女人穿著白色睡袍挽著袖子擦拭著雞蛋架后,紀明途終于下定決心。 他先是把明珠勸回了房間,回到書房立刻打了一通跨洋電話。 翌日下午,辛芙領著司爾年上門時,紀明途站在二樓的窗前,看底下后花園里撲進泥巴里種玫瑰的女人。 “老板,華國人大多并不注意精神心理方面的健康問題?!毙淋秸驹谂赃呴_口,“如果以心理醫生的身份去,恐怕太太會抗拒?!?/br> 紀明途轉過身,午后陽光柔和了冷刻的面部線條。 “那就請司醫生假扮成我新聘請的園丁吧?!?/br> 新來的園丁在辛芙的引領下與莊園的女主人打照面。 明珠聽到身后動靜,打過招呼俯身拿了兩枝玫瑰送給他們,笑言一枝叫作明珠,另一枝叫絕代佳人。 司爾年接過“絕代佳人”裝作恍然大悟般回答她:“所以這兩枝玫瑰都是以太太命名啊,怪不得長得如此美麗?!?/br> 周圍的女仆管家們齊齊笑開,明珠也被他逗笑,不論奉承還是真心,漂亮話總是讓人心情愉悅。 “太太預備這片全部都種上玫瑰么?” 明珠看著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虛心請教:“您有什么建議么?” “現在是早春,又在山里,溫度太低不適合玫瑰存活?!彼緺柲昴笃鹨慌跬?,“可以先建造一個小型溫室,等到谷雨之后升溫了撤掉就可以經常觀賞了?!?/br> 明珠低垂著眼,仿佛在思考:“要變成溫室花朵了么......那這算不算給它們逆天改命了?” “植物談何逆天,不過是生物本能?!甭犞耐嫘?,司爾年迅速捕捉到了明珠語氣輕松俏皮后的失意,“對于玫瑰而言,溫室只是一種忤逆本能的作弊手段?!?/br> 熟悉的話語翩然也在紀明途的嘴里聽到過,一時怔然,只聽男人繼續道:“人的本能是趨利避害,動植物也一樣......夏花冬開,這是氣運,春花秋謝,這是命數,運是改變,命是定數?!?/br> 明珠側目,打量起這個穿著綠色圍裙的男人。 他有一股奇妙的氣質,談吐身形都像是該呆在紀明途身邊的那一群精英,可是黑色套靴上堆迭的長褲褶皺和隨意挽起的袖口,預示著這雙手無論是寫學術報告還是修剪枝椏都不覺得違和。 捉摸不定又變化莫測的人。 “我之前沒見過你,是明途的新助理么?” “太太,這是紀總聘請的園林師傅?!?/br> 辛芙遞給司爾年一個警告的眼神,后者依舊淡然溫雅地對她安撫一笑,走到明珠后側方:“主修農林種植,輔修周易易經?!?/br> 司爾年從善如流:“所以,太太要給它們改運么?” 明珠看著地上剩下那些待移植的玫瑰。 “已經走到這一步,或許溫室就是它們的命數了吧?!?/br> 玫瑰還沒等來重見天日的運數,明珠先迎來了另一個小家伙的生命。 四月里,她如往常一般坐在庭院里,支著花架對著遠山繪畫,偶爾和欄桿另一側修剪灌木的司爾年閑聊幾句。 明珠問他,為什么送情人禮物大家都會率先選擇送玫瑰。 司爾年剪下一根枯枝反問她:“太太知道一顆心臟的重量么?” 明珠勾勒著遠山的輪廓,搖了搖頭。 “成人的一顆心臟大約300克,一朵玫瑰重3克,人們通常愛湊99朵玫瑰來填滿愛人的心臟?!?/br> “那剩下的叁克呢?” “大部分人,會用自己的靈魂?!彼緺柲晖J?,側過身看向明珠扶著畫板的左手無名指,“顯然,紀先生不是一般人,他選擇用15克拉的鉆戒填滿?!?/br> 明珠笑了,打開一管顏料,強烈濃郁的松節油氣味沖入鼻腔,強忍下不適:“可惜,我的心沒有被99朵玫瑰填滿過?!?/br> “是先生沒送過玫瑰給您么?” “不全是......只是比起凋零易逝的鮮花,他更傾向于黑金卡里永恒的數字?!泵髦閾崃藫嵝乜?,感受到單薄衣料下隱隱跳動的心臟,“你知道么,我其實并不需要他用外物來填滿我的心......” 司爾年靜待著明珠,女人攪弄著顏料,調色盤上一片鮮紅。 隨著嫩黃、春日青的加入,艷紅逐漸暗淡不再奪目刺眼,明珠也終于忍不住,彎下身子干嘔起來。 管家、仆人們紛涌而至,井然有序地攙扶、撥打電話忙活起來。 一門之隔,紀明途從公司趕回,站在書房的窗邊,司爾年匯報著這些日子的觀察。 “夫人沒有消極生命的傾向,正如先生所想,她只是太過思念孩子了,需要有人陪伴?!?/br> 管家敲門通知明珠懷孕的消息。 司爾年看著紀明途半個月前在同樣的點位聘請他成為園丁,今天得出一句“懷孕過濃香氣的鮮花多少有礙身體”的結論后又解雇了他。 他又重新做回了劍橋心理學精英。 行動迅速的侍者們在后院拔除鮮花,司爾年收回視線,臨走前脫下那雙深綠色的橡膠手套。 “紀先生,同樣讓夫人開心的十五克拉,摸得著的鉆戒和看不見的靈魂的價值也可以是等量的?!?/br> ——— 一克拉等于0.2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