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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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甬道中,火光沖天,拔劍、殺人、呼救的聲音悉數入耳。 有宮侍試圖以身抵擋,但直接被砍下頭顱。 見此情況,剩余之人全部伏拜俯首。 李乙與林衛罹帶兵殺至第二道闕門時,衛宮的北軍也已經迅速趕來,雙方格殺許久,依舊未有勝負。 在長生殿安寢的李毓被宮中的聲音驚醒,隨便拿起一件大裘搭在肩上,想要喊來內侍詢問情況的他剛打開殿門,一名宮衛雙手是血的撲了上來。 李毓見中衣下擺被血所臟,憤然抬腳:“宮中出了何事?!?/br> 宮衛因過于驚恐,期期艾艾的言道:“太..太子他..他..” 隨即空中響起咻地一聲。 一支利箭瞬息就穿透宮衛的脖子,鮮血哽在其喉嚨中,就此氣絕。 李毓因此感受到侮辱,嗔目震怒:“何人敢讓天子見血?” 林衛罹在甬道對戰北軍,李乙則率領五十騎兵成功來長生殿圍殺李毓,此時他將木弓拉到全滿,對準殿前之人:“七弟可得站穩了?!?/br> 言罷,羽箭脫弓,劃破空氣,發出咻聲,最終再次穿透宮衛咽喉,直直釘入其脛骨。 骨裂之痛讓李毓幾近站不穩,他只能以扶殿門來支持身體,額角的冷汗也直接滴落在地,疼到言語不能成整:“你!” “我?”李乙伸手再摸出一支箭,緩緩搭上弓弦,“你親母鄭氏身為四大王府的家僕,居然也敢謀殺哀獻皇后,倘若是往昔,寡人還會念在你昔年尚未出生,且又是孝和帝親子,或許會開恩留你一命,但今日你為子不孝,為臣不忠,如何容你茍活?!?/br> 李毓見那張弓被一點點的拉開,身體下意識繃緊,在見到某人以后,仰頭大笑:“我為子為臣侍奉孝和帝二十幾載,何來不孝,何來不忠?!?/br> 李乙勾住弓弦的三指慢慢松開,冷冷道:“寡人也是你的君?!?/br> 本來還在躬身捂著腿脛來止疼的李毓突然緩緩挺直腰背,雖然狼狽不堪,但還是竭力維持帝王的氣勢,而與閑庭信步的李乙相比,他就猶如強裝成人的豎子:“你不是,你是闖宮兵變的亂臣賊子?!?/br> 李乙懶得再廢話,拉弓的手果斷放開。 羽箭乘風而去,鋒利的箭頭正中李毓眉心,他眼睛睜大,張開嘴似乎要喊,但因為死亡的降臨,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箭離弓的瞬間,遠處也傳來李毓久等的那一聲。 “南軍出現!” 而后,是捷報。 “宮門被南軍奪取?!?/br> “林將軍重傷!” 第132章 不做皇后【修】 幽暗的夜里, 漏刻的滴水聲不止。 堂上東西兩面的青銅連枝樹燈亦在熊熊而燒,照亮其室。 而在其北面,林業綏踞坐在熊席上, 沐浴以后所披散的墨發已經結髻于頂, 戴黑色長冠,黑色絳緣襟袖的棕銅綠直裾袍之下是中單,而玉帶鉤束衣。 幾案之上,簡牘放置在右,而中央有黑白二子在棋盤縱橫。 他兩指間輕夾著一枚黑字, 眼皮微微耷拉下去,神情肅然的在望著面前這盤棋局。 而后有一身穿鎧甲之人從中庭來到堂上, 又因為其奴隸的身份而跪在男子面前,雙膝落下的時候,鎧甲碰撞發出沉悶之聲:“家主?!?/br> 林業綏聞聲,緩緩抬眼, 淡看一眼。 部曲迅速拱手低頭,將如今局勢悉數報給男子:“李毓在長生殿前被太子所射殺,而王將軍對昭國鄭氏的誅戮也順利完成, 但望仙門如今被南軍所奪取, 南北兩軍的卒士都已經開始趕往蘭臺宮,其余宮門也即將難以完成圍守, 四郎的肩胛更是為長槍所刺穿,然后從馬身摔下, 太子又遇光祿勛的禁衛武官?!?/br> 聽著部曲所稟的消息, 林業綏不置一言。 光祿勛所統率的諸郎官將侍直禁中, 護衛君主, 與南北兩軍所不同的是其皆為豪門士族子弟, 相貌及文武皆卓爾不群,而南北兩軍的卒士為兵,乃服役的庶民。 但李毓與鄭彧皆已被誅殺,于他而言,勝算就掌握五分,只要將李毓的死訊公布天下,其同盟為利益也會納降。 而剩下的就要看太子是否能夠等到王烹與王家大郎。 隨即,嗒的一聲。 林業綏將手中的黑子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線之上,指腹摁著溫潤的黑玉,而豆形木燈內的火光也因此輕輕晃動:“此事皆不需回稟,待分出勝負再來,如今你們最緊急的事情是深入蘭臺宮,找到鄭太后捕之,保護好三郎?!?/br> 部曲唯唯對答,從地上站起以后,正立行了一禮,果斷轉身又重新走入黑夜,前去與其他部曲侍從護衛還尚在襁褓之中的三郎林真琰。 然后,再無任何消息。 雞鳴時分,獨坐手談到天明的林業綏落下最后一子在棋盤以南,而后從容起身,踱步至堂前,望著蘭臺宮久默須臾。 他眸底幽邃,情緒難抑。 難道敗了... 清晨,林業綏跽在案后,提筆在帛書上書以小篆,為自己預備身后諸事,在欲命令侍從、部曲驅車迅速將妻與子女送往博陵郡的時候。 堂外有疾行的腳步聲,鎧甲相撞的。 一名部曲拱手單膝跪下,然后盡其所能詳盡:“家主,太子在雞鳴時分成功掌控蘭臺宮,王將軍與四郎也成功控制國都局勢?!?/br> “雞未鳴時,王將軍及時率領剩余的卒士徒步至望仙門,在援助四郎將宮門奪取以后,王大郎也率領北軍倒戈向太子,其余禁衛武官及南軍在知道李毓已被太子射殺后,在雞鳴時分納降,如今宮侍與卒士在清掃蘭臺宮甬道及各殿,太子也召見家主去蘭臺宮商量后事?!?/br> 林業綏聞言,緩慢垂下眼簾,望著案上所書的帛書,看著那些與妻子訣別之言,他忽然低笑出聲。 此局,還是勝了。 宮室以北的居室內,隨侍二人跪侍在榻邊。 林業綏邁入其間,下意識向室內四周看去。 見妻子未曾出現在面前,他眉骨直跳,嗓子澀道:“出了何事?!?/br> 玉藻聞見家主的詢問,迅疾以膝為支點,將身體轉過方向,面朝西方低頭行禮:“雞初鳴,女君忽然發疾不醒,因為不知國都時勢如何,所以未敢去請醫師?!?/br> 身為豪門夫人的隨侍,對于天下局勢必然也十分明白。 而榻上女子心中依然對三郎,鄭太后母子掌握著三郎的生死,勝利或戰敗,三郎都將是九死無一生。 林業綏擰眉,既有不悅也有憂慮,當下就開口命令:“速去遣人將醫師帶來家中,再命人送熱湯?!?/br> 玉藻與另一名隨侍,聞言互相對視一眼,隨即行禮而諾諾,起身退步離開。 室內只剩他一人時。 林業綏走過去,屈身坐在榻邊,抬眼望向女子的眸光深長。 發髻與鹽汗交纏的謝寶因躺在榻上,。 他伸手過去,將那些發絲弄開。 醫師診治以后,謝寶因終于醒寤,而后在夢中所攢的情緒讓她寡言,似乎還在努力將現實與夢幻分離。 林業綏安靜在旁邊相伴,像昔時那樣輕揉其耳珠安撫。 感受到熟悉的動作,謝寶因才發覺男子已經歸來,下意識開口:“情況如何?” 林業綏右手繞過妻子的后頸,然后稍用力將她扶持起坐,隨后把佩巾在盆盎的熱湯中浸濕,再專心致志的為她擦去身體所流鹽汗,簡答一句:“太子成功?!?/br> 謝寶因下眼瞼耷著,想起與往昔有異的夢,昔日她所夢都是鬼神,然此次所夢是鄭太后命令宮侍以白絹將阿瞻謀殺。 她瞬息抬起眼睛,無助又小心翼翼,聲音里還帶著懇求與堅決:“那我們的孩子呢,不要瞞我?!?/br> 林業綏眼底忽變得幽邃,而后沉著將手收回:“我夜半已遣三百部曲深入蘭臺宮尋找,尚未有消息傳來?!?/br> 很快,侍從行禮來報:“家主,太子已經三遣魏舍人前來?!?/br> 在家中費時過久,在蘭臺宮迎候九刻的李乙多次遣舍人魏集來請,雖然是禮請,但似乎說是催促才更為合適。 男子將濕掉的佩巾放下,欲要起身離開。 謝寶因泛白的手指抓住他寬袖:“我也要去?!?/br> 林業綏左右權衡過后,對她頷首。 侍從驅著牛車從國都街道朝北方而去。 駛入蘭臺宮,甬道之中的彌漫著nongnong的血腥味。 在闕門下車以后,謝寶因難受到咳嗽出聲,見甬道所鋪的石磚都好像有鮮血灑在上面,但其實十分明凈。 而她知道,此處在昨夜曾被鮮血所染紅,兵戈在此交戰。 想去扶甬道石壁躬身嘔的時候,一只指節削瘦,青筋微突的手遞來佩巾。 昔年就已經習慣血氣的林業綏面色如常道:“蘭臺宮或許還有李毓同盟藏身,光祿勛還在率領禁衛武官搜尋,跟著我,不要亂走?!?/br> 謝寶因拿佩巾捂在鼻下,輕輕頷首。 走過甬道,再徒步數百步,即是朝臣議政所用的含元殿,已更衣穿直裾皂袍與戴黑色長冠的李乙就站在殿前命令光祿勛郎官——郁夷王氏子弟。 見到男子前來,下階親迎,然后抬手行禮:“令公?!?/br> 二月,他被李毓母子以計謀騙出國都,在前往隋郡的途中突然被士族所豢養的部曲攻擊,無奈躲進深林才茍活。 在知道孝和帝崩逝不久以后,李毓又在國都即位,大殺宗族,自己的妻子被幽禁,他也曾試圖殺回建鄴,但四周都是昭國鄭氏所遣來誅殺他的人,每一步都艱難。 隨著天下士族對李毓即位的異議日漸消散,他本來也已經摒棄自己,是這位林令公命令博陵林氏的部曲尋找,始終不放棄他,然后又為他籌謀奪回帝位。 如今成事,他必然心懷感激。 林業綏拱手行君臣禮:“殿下?!?/br> 謝寶因隨之抬臂,雙掌在身前合攏成圈,而后推出,低頭不視君容。 隨侍在太子左右的王大郎也果斷拱手行禮,他統領的禁衛武官都是豪門子弟,本來應該直侍禁中,護衛君王,但昨夜已然失職。 然經此一事,他們郁夷王氏又將在新朝崛起,而這都是因為面前男子在四月從隋郡來書告知他阿翁王宣,兩人相謀,而后才有李毓從他阿翁口中得到“為天下而想”之言。 在盛怒之下,李毓必然會接受宣城郡的主動調兵。 他不得不敬佩男子所謀之遠。 “令公?!?/br> 林業綏朝其頷首致意。 王大郎又轉身對太子恭敬行禮:“殿下,鄭氏與太子妃尚未找到,我始終不放心,還是親自去找為好,殿下也能安心即位?!?/br> 李乙當下同意,然后抬手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