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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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言,妖異生于失政。 是時十月庚辰,夜半忽然疾風暴雨,靁電晦冥。 謝寶因自夢中驚醒,而后呼吸從急向緩,很快又發現身側無人。 她坐起,從臥榻下來。 見男子長身而立在南壁的窗牗前,黑金大裘搭在寬肩之上,左手掩在裘下,右手捏著漆碗邊緣。 謝寶因在幾案東面席地而坐,看向漏刻:“還未到雞鳴時分?!?/br> 林業綏聞聲,腳步微轉,然后邁步至南面踞坐,被大裘所遮蔽的白絹中衣也顯露眼前,雖然松垮,但不覺放蕩,反有山間清冽之感。 他漫不經心的放下漆碗:“只是飲水解渴?!?/br> 謝寶因見男子的喉結輕輕滾動,竟也突然感到口燥唇干,從案上陶甕里舀出水,放入漆碗中。 林業綏靜靜看著她飲水時的長頸微動,然后用自己的佩巾給妻子拭去嘴角的水跡,隨后掌心落在女子隆起的孕肚之上,眼皮也緩緩垂下,似有無盡落寞蘊含其中。 他以指腹輕輕摩挲著他們所共同孕育出來的生命,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到一絲絲的安心。 謝寶因察覺到男子低落的情緒,放下漆碗,柔白細膩的手心摸在腹部,剛好覆在他手背之上,身體也下意識的朝他靠近,使他能更真切的觸碰:“是不是又生出何變故?!?/br> 震電聲中,林業綏的神色忽變得晦暗難明,他夢到女子在產下孩子以后,孩子聲稱父母不是他們,而是別人,但妊娠辛苦,不能再讓女子隨著擔憂。 今夜所夢,大約是因為近日他對兩個孩子嚴厲所致。 隨后,男子泰然自若的將手收回,低聲安撫:“我無事,或是終日暴雨才會如此,衛隺心性也還未定?!?/br> 大雨不息,河流遄疾,隨時可能發生洪流。 在中旬,林勤與林衛隺兩人就已奉命督察京邑四周諸郡的利水工事。 謝寶因以為他是擔憂洪水與家弟。 昔年林衛隺堅決不肯向楊夫人低頭,即使被鞭打也只認對錯,始終不愿行大儒所奉行的中和之道。 如此倔強的性情,那時讓男子十分頭疼。 畢竟寧折不屈未必是好。 也可能喪命。 她低頭:“有叔父在,你放心便是,何況衛隺已經成昏,性情較之以往也不再那么躁動?!?/br> 而林業綏的心思已經儼然不在這里,他摩挲著妻子的手,皺起眉頭:“這湯是冷的,你手也是冰的?!?/br> 被他溫熱的掌心一碰,謝寶因不肯再放。 她忍不住索取,笑了笑:“解渴而已?!?/br> 男子也用大掌裹住其柔荑。 在無邊的黑色中,兩道人影先后來到中庭。 其中一道人影,倉皇到高聲大呼:“林仆射,陽渠出事?!?/br> 林業綏眉骨忽跳,此人的音聲極像工部的,與林衛隺同去督察工事。 最后,他啞聲吐出一字:“說?!?/br> 暴雨中的聲音少頃就清晰入耳:“堤防被洪流沖破,河流漫向附近田舍,各郡太守已經把治下的小吏盡數調出去救援,但依然不足?!?/br> 林業綏臉色微變,慍怒被掩在低沉的聲音中:“將車駕備好?!?/br> 童官知道拱手稟命,迅速離開。 見男子起身去衣架前更衣束冠,謝寶因也將裝有魚符的魚袋找出來,走到他面前,垂首將魚袋系在革帶之上。 然后她抬頭。 林業綏溫聲寬慰:“放心?!?/br> 他望了眼女子泛紅的指尖,健步離去。 男子剛走一刻,便有炭火端進居室之中。 【作者有話說】 [1]先秦戰國.《管子·小匡》。 第120章 湯湯洪水【修】 庭中暴雨忽忽速降, 孟冬時節的松柏隨疾風飄搖。 謝寶因望著奴僕把手中火盆放在距坐席三尺之處,平時經常隨侍在她身邊的媵婢也低頭入內,從北壁取來青羽大裘, 恭敬搭在她單薄的肩上, 最后將她整個身體都裹入其中,雙手又小心把被壓的柔軟蓬松的垂髻從裘中。 溫暖在漸漸攀附。 媵婢跪在身邊,輕聲詢問:“女君,是否要飲熱湯?” 謝寶因頷首,默默將視線移向中庭。 那里一片陰暗。 然后她淺笑倩兮。 她知道這些皆是男子命令的。 而此次氣候異常, 天下時勢也必將有所異動。 昔年京邑有洪流洶涌的時候,常暴虐于萬民, 于是掘山分引陵江,修建靈渠以解水患,然因太守訪察地形有所不足,以致靈渠修治以后, 只解決了上游的水患,下游的屋舍田地皆被洪水所灌。 上游肥沃,是士族的田地。 下游貧瘠, 是百姓的田舍 上游掌握著此江命脈, 可阻斷江流,使下游的萬民無生路。 洪水以后, 百姓日漸有所哀怨,以為是士族有意為之, 視他們這些生民為禽為獸, 毫無仁愛之心, 與民爭利, 而后京邑四周民怨漸起, 生出叛亂。 天子聞之震怒。 往昔權勢大盛的士族也為之遣人在各郡奔走,因為百姓動亂就是動搖根基,動其士族利益,所以嚴令工部在下游修陽渠排水。 陽渠從修好至今才十一載,此次初用于分引洪水就有事故,昔年參與到陽渠工事的官吏都被治罪,而又多是士族子弟參與其中。 在天下人皆將妖異歸于他的失政之際,天子終于可以高興一次。 而那些指責他的所謂天下之人,無非就是士族。 他能好好借此理由再次清理。 謝寶因伸手置于猩紅的炭上,憂思在幽靜中慢慢滋生,她想起男子前面的異常,下意識也跟著男子那時的動作,緩緩將右手覆在隆起的腹部。 為何他當時會有絕望、傷心、自責,還有隱蔽在最深處的淡淡殺意。 或是他依然不愿留下這個孩子。 或是醫師診治出了什么。 少焉,玉藻來到室內親自跪侍,另一名媵婢退步離開。 謝寶因不經心的去看漏刻。 果然。 已經雞鳴。 清晨,國都虛無人。 博陵林氏的家僕驅車駛入宮城,在尚書臺停車。 小吏也已經撐傘在外面迎候,看見身披黑底暗紋大裘的男子下車,迅疾高舉起手中的羅傘,為其避雨。 林業綏闊步邁入尚書臺,直往議事的廳堂而去,左右丞以及工部的官吏都是提前接到陽堰的消息而來。 男子解下大裘,視線在堂上掃了一圈,問道:“謝仆射為何不在?” 尚書左丞拱手行禮,向他應答:“謝仆射身體有恙,或會遲些?!?/br> 自從范夫人長逝,謝賢的身體也開始每況愈下,他人若問候,望其保重身體,則常常幽幽自言:“老夫與道姿夫妻已經數十載,從相互扶持到垂暮之年,已是互為彼此的木杖,如今老夫失去能支持行走的木杖,顛仆只是遲早?!?/br> 林業綏不愿為此而膠葛,不冷不淡的頷了頷首,邁步走去以京邑為原型的沙盤前,然后淡聲詢問治下的措施:“陽堰之事,都水監有何決策?!?/br> 依法,此類消息都要逐級上報,需先上報當地太守,倘若太守不能獨自治理,再送文書至都水監、后是工部,而工部在治理過程中遇到政令不能下達之事,則再稟明尚書臺。 他以為是此事已嚴重到工部與都水監皆計無所出。 臣工期期艾艾,最后推出與水利有直接關系的都水使者,只見他戰戰栗栗的正立行禮:“還未曾下達,都在等林仆射前來穩定大局?!?/br> 林業綏擰起劍眉,積攢的怒氣似乎當下就要釋出,但男子轉瞬又凝氣注視著沙盤,順著陵江看下去,當機立斷的冷聲道:“迅速遣人快馬前去三原、宜壽兩郡,命令靈渠、長陵渠關閉堤防,暫不再分引陵江?!?/br> 政令剛從口出,尚書左丞就已出言反對:“此法絕對不可,暴雨終日不休,江水盈滿,倘若再停止分引陵江,其上游地區必然遭受水患?!?/br> 林業綏不徐不疾的抬眼,聲音凜冽似雨雪:“上游所修靈渠在癸酉就已經開始分引江水,即使此時不分引,上游兩渠完全能夠承擔,而待下游百姓全部疏散,再行分引,又有何不可?你我皆出身士族,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左丞心中所想所思是什么,百姓不救,徒生流民,那時別說田舍,就連你的氏族都要淪為天子之怒下的一抹血?!?/br> 上游郡縣皆是士族之地,平時常阻斷水流,使下游田舍常常無水灌溉,僅夠飽腹所用,氣候剛有妖異之象起,兩渠就迅速開始分引陵江,惟恐對其利益有所損害。 此時依然還有疾風暴雨,他們當然不愿。 陽堰有所問題,工部之人又怎會不知道何為最有效的措施,拖延如此之久,遲遲不做決策,無非就是舍不得家族利益。 在此考量之下,萬民又算什么。 他笑了下,漠然道:“陽堰新修,第一次在水患中用于分流,而被洪水輕易毀壞,昔年參與陽渠修建工事之人都逃不掉被追責,等暴雨過去,陛下為平萬民之怒,必然要親自詢問此事,那時百姓每死一個,作物每毀一分,屋舍每倒一間,諸公的壽數便要少一載,不知諸公又有多少壽數可抵?!?/br> 眾人聞言,皆屏息低頭,不敢再看男子。 工事耗財巨大,湯湯洪流不過是禍患其一,數年難遇,修建陽渠多為使下游百姓安心,所以他們皆因此而牟利。 歸屬于渭城謝氏權勢的尚書左丞依然十分頑固:“但謝仆射還不曾來,而尚書臺的政令需左右仆射與左右丞共同會議?!?/br> 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后,林業綏恍若無聞的繼續命令眾人:“再派京邑四周治下的所有人前去救援?!?/br> 眾人稟命,前去施行政令。 尚書左丞見狀,終于意識到謝氏權勢的流失,為此他不甘,仍要為此一搏,隨后跪倒在地:“尚書臺不是林仆射一人的,崔右丞、王尚書,你們為何都不言語?難道就眼看著他朝綱獨斷?” 林業綏淡淡瞥了一眼,然后眼皮又重新耷拉下來,望向沙盤,任由黃耳亂吠,注意已然盡數放在此次京邑的水患之中。 突然被高聲大喚的兩人聞見,迅速與其割席分坐,惟恐有無妄之災在身:“還請左丞勿要胡言,林仆射為左為尊,綜理國政,不僅有權獨自處理尚書臺政事,何況水患已經如此急迫,左丞難道不懂何為事急從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