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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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進的車馬輕輕搖蕩,就似阿母哄睡嬰兒的懷抱。 謝寶因靠在男子肩上,無力合上沉重的眼簾,心中皆是前面在謝家居室的所見所聞,而后悠悠道:“我..哭不出來?!?/br> “她撫育我數載,我哭不出來,但外大母逝去的時候,我卻悲痛異常,眾人皆以為我孝心甚篤,其實不是。我只是見她很痛苦,所以才為其悲哀。悲其想活而不能,哀其長壽而不知足??山褚刮也恢酪y過些什么,要去為阿娘去難過些什么,她明明離開的那么安寧?!?/br> “她性情剛毅,尤愛權力,我以為她也會是不甘的死去?!?/br> 然后,四周漸漸幽靜下來。 大風長嘯,草蟲喓喓,恍然聽到還有人在遠處歡笑。 此時是夜半,又在國都的城墻之內,怎么可能會出現這些...她猛然睜開眼,望見蟲鳴螽躍,滿目綠茵,發覺又是那片原野。 而她靠在三姊身上,與其坐在高大樹蔭之下的坐席上。 謝寶因維持依靠的姿勢,懶懶的,沒有再動:“阿姊,阿娘她..” 謝絮因聞言笑起來:“阿娘將家中事務與宗族祭拜大禮都交給了鄭夫人,自后西海之濱,兩江之畔,山林竹間,無不游樂,如今又在與她外孫嬉耍呢,雖然身體依然孱弱,但她快樂就行,你不必憂心她,先調養好自己的身體?!?/br> 謝寶因淺淺一笑,然后垂眼抿唇。 她在夢中。 遠處婦人在教林圓韞姊弟識花草,命家僕看好女郎、郎君后,喘息著走來,還未坐下,已先彎腰伸手去摸初醒悟的女子臉頰:“你既已妊娠,為何不好好待在家中,林從安居然也肯放任你來,不過也是,他從來都拿你沒辦法,你這性情還真是隨了你三姊,她將產子之際都要順流乘舟去白帝城,你姊夫為此憂慮,最后在無奈之下,親去長極巷見告于我?!?/br> 謝絮因見自己被牽涉,瞬間嬌嗔著高呼:“阿娘!” 婦人拊手大笑:“好好好,我不說了?!?/br> 謝寶因笑望著她們,手心下意識覆上腹部,婦人已經長逝一載有余,夫謝賢遵禮執杖為妻服齊缞一載,期間不治政,于家中居喪,以寬慰家中子女痛失阿娘的哀痛。 謝晉渠、謝晉滉、謝晉楷身為人子,則因為阿翁尚在,不敢逾越過阿翁去伸張對阿娘的敬愛,也只是服杖期一載,而非三載。 謝珍果在室,服一載杖期。 她與阿姊謝蘭因、謝絮因皆已成昏,服不杖期九個月。 而自四月除喪以來,婦人就常常入她夢里,或是因為婦人在臨終時還想再出游一次,所以夢中景況多是原野。 她不知道這次又會夢多久。 婦人危坐席上,輕輕拍了拍謝寶因的手臂,諄諄教導她們姊妹:“三月而胎,你此胎不易,要小心注意。九州名山大川我已經游歷完,等下就要去西王母的昆侖山了,惟獨你小妹我始終難以放心,你們姊妹要互相扶助?!?/br> 謝絮因不解,又不滿:“阿娘此去昆侖又不是不回來了?!?/br> 謝寶因卻忽然悲哭起來,咬著唇不讓自己出聲,而后又用力點頭。 夢,要結束了。 最后,一只寬厚的大掌安撫了她。 林業綏從榻上坐起,望著在夢里低聲嗚咽的妻子,淚痕一直延至長頸,散著幽香的黑發也被泛著水光。 他俯身,伸手認真拭去那些燙手的水珠,而后再輕拍著妻子薄薄的脊背。 被大掌漸漸安撫的謝寶因從夢中睜開眼,眼眸微微一抬,對上男子平靜溫柔的目光,隨即直接撲進他懷中,張開手環抱其瘦勁有力的窄腰。 見她不管不顧的直接撞上來,林業綏無奈輕嘆,同時用手護住有孕三月的妻子:“小心?!?/br> 謝寶因雙手又得寸進尺的摟住他脖子,兩人交頸,她輕輕蹭了蹭。 被帶著彎腰俯身的林業綏微怔,然后攬住女子細腰,就此姿勢將在自己身下的她托起,耐心的撫其云鬢:“又夢見范夫人了?” 謝寶因兩腿因此分開,坐于男子大腿處,吸著鼻子頷首:“阿娘說她要去昆侖山找西王母,我與三姊大約也不會再夢見了?!?/br> 上月仲秋,遠在外郡的謝絮因與自己通過尺牘,原來三姊也常常夢見逝去的阿娘,但與之不同的是,在三姊的夢中,婦人并非是獨自游樂于九州名山之間,而是與她們一起。 林業綏知道這并非全部。 他眼瞼半垂,在妻子前面剛被眼淚滋潤過的唇上輾轉重碾,然后沉聲:“只有這樣?” 謝寶因迷茫應對著男子毫無感情的親吻。 林業綏停住,緩緩撩起眼皮,笑著循循善誘:“我見幼福夢中忽然摸腹?!?/br> 謝寶因黑睫耷下:“阿娘..說我此胎不易,要我小心注意?!?/br> 聽到這話,林業綏撫弄的動作滯頓,喉結一滾。 謝寶因將夢中的事情如實告知是不想對他有所隱瞞,但在見到男子逐漸幽深的漆眸,語氣當下嚴肅道:“不準說不要這個孩子?!?/br> 林業綏心中所想被洞悉,他眸中的陰晦散去,自胸腔內發出一聲悶笑:“幼福竟已如此了解我?!?/br> 謝寶因的聲音也隨之平緩:“這個孩子既是我們共同商量要的,也是我們使其成胎,那便不能輕易放棄,于孩子而言亦不公平,何況這只是一個夢?!?/br> 她在五月與他商量。 在六月懷孕。 嫡長子林真愨雖然已經產下,但他們的兒女也十分寡少,以后他們倘若不在了,無人能與其互相扶助,只能一人承受家族的未來。 林圓韞往后也需要強大的家族,那些士族才不敢怠嫚,即使郎婿不仁,她還有阿弟會驅車去迎她歸家。 而博陵林氏權勢若要長盛,子弟不能少。 林業綏用鼻音輕輕嗯了聲,嗓音清沉:“但我會命醫師五日一診,倘若此胎有所異樣,那你一切皆要聽我的,包括孩子。至于子弟,還有衛鉚、衛罹幾人的,再不濟,以他人子為后亦可?!?/br> 謝寶因溫順頷首,但又怏怏不樂道:“早知道就不與你說?!?/br> 林業綏聞后,劍眉微挑,指腹不深不淺的碾壓著她細嫩的腰側與脊背,隨之而落的吻也用了力道,輕含重吮其用以發音的軟rou。 最后,兩人徹底唇舌相抵。 雞鳴以后,男子更衣離家。 謝寶因更衣裝飾畢,也跪跽在軟席之上,伏案在長簡上抄寫前人所著的《天下至道談》、《五星占》,然后再遣人送去范氏的墓室中,墓室四壁繪有人死之后的世界,墓門也始終未封,要等到用涉及六藝、術數、方技的經簡將西壁堆積滿,以佑婦人能得道受書,在昆侖山見到西王母,然后成仙。 隨即才會封土起墳。 侍在左右的媵婢見狀,憂心女子有孕長時間如此會導致腰酸,而后噤聲取來云紋漆木憑幾置在右側。 少焉,室內的寂靜便被兩位稚子的雀躍聲劃破。 “娘娘?!?/br> “阿娘?!?/br> 將要四歲的林圓韞從室外疾步奔來,頭頂簪在發髻中央的孔爵[2]被顛到一顫一顫,猶如振羽欲飛,而三月以前才剛滿兩歲的林真愨也跟隨在自己阿姊身后亦步亦趨。 謝寶因抄寫好,命媵婢將身前案上以篆書寫的長簡拿走,用麻繩編連成簡片,然后笑著向奔來的兒女張開雙臂:“可有乖乖進食?” 林圓韞脫下絲履,直接撲了過去,雙手環著阿母的腰:“有,但阿弟沒有,他要阿娘喂食,傅母喂不愿意,一直在問阿娘呢阿娘呢?!?/br> 林真愨慢一步,所以沒有能夠撲進阿娘懷里,他就只好可憐的跪在阿娘身邊,跟著阿姊學語:“阿娘喂?!?/br> 謝寶因見狀,低頭與林圓韞溫柔商量:“阿兕要不要阿娘喂?” 孩子漸長以后,爭奪寵愛之心也愈益明顯,在林真愨還未記事以前,她都會習慣性的讓林圓韞來做主,使其覺得阿娘對弟弟的愛是她所給予的。 林圓韞看了看阿弟,點頭嗯了聲。 隨即,謝寶因自侍從在旁的傅母那里接過漆碗,側身用木匕舀飯:“阿慧為何不要傅母喂?” 她們姊弟雖然一同長大,但較之他阿姊的性情,林真愨沉穩內斂,不喜與外人相處,以致家中承擔撫育女郎、郎君之責的傅母也難以跟他親近。 惟有父母、長姊才能使他親昵多言。 林真愨乖乖嚼咽下去,但也有著獨屬兩歲孩子的執拗:“要阿娘耶耶,不要傅母?!?/br> 謝寶因笑著揉揉長子的發頂。 喂食好以后,她遣人拿出陶響球給姊弟二人嬉戲,陶響球內部為空,裝有礫石,有沙沙的響聲,可鍛煉視聽。 在響球的沙沙聲中,媵婢來報:“女君,王夫人與家中的袁夫人、裴夫人來了,我已引導至堂上?!?/br> 謝寶因淺淺頷首,命傅母看好女郎、郎君,然后才去宴客。 步入坐北朝南的堂上,三位夫人已經在東西分列入席,案上有侍婢所奉的熱湯。 在東面第一張幾案后跽坐的袁慈航率先站起,跽于其右側的女子也隨著起身,她眼尾有淡淡一顆紅痣,兩人朝南揖禮:“長嫂?!?/br> 謝寶因莞爾笑著,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 袁慈航于今歲朔月產下仲子,訓名林禮慎。 而林衛隺年齒也已經十又有七,在五月黃昏行了親迎禮,所聘之妻乃出身于河東裴氏的女郎靈筠,與裴爽是同支。 若論世系,他是裴靈筠的從叔父。 在皇權重歸天子手中后,裴爽近一載在御史臺也是大有作為。 博陵林氏與河東裴氏的權勢利益縱橫交錯,再有姻親,將會利盡兩族,但她始終因裴靈筠的紅痣而猶豫,士族常以其貌不端正,若家中正室是如此會失家風而推拒議親。 林衛隺則直言娶妻娶賢,非娶貌,端正與否,應論心,因此她才不顧王氏的勸阻,為林衛隺聘其為妻。 隨即,謝寶因側身向在西面跪坐的王氏行禮,最后入席。 婦人也開口說明來意:“我今日出行歸來遇見長甘里的旬夫人,她與我說潁川旬氏有子弟想聘卻意為妻,要我代其來詢問你?!?/br> 謝寶因垂眸,自從去歲以來,林卻意再次發作的宿疾就始終未能痊愈,即使有宮中醫師為其醫治,體內依然虛弱,若是此時成昏,其君姑與夫君必然會有所怨言,也未必能盡心調養。 所以當下她與其長兄只冀望這位小妹能身體康健,成昏之事暫不提。 她抬頭向右,與婦人平視,極盡妥帖的回答:“多謝叔母,待她病愈之后,我會再遣人去長甘里?!?/br> 病愈... 王氏聽懂話中之意,不再多言,但在不經意望見對面的裴靈筠時,身為尊長與叔母,為此憂心道:“那衛罹的親迎禮預備何時行,郭家,從安已是,何不讓衛罹回到國都任職?!?/br> 林衛罹已經十又有九,欲聘太原郭氏昭陽房的女郎圣窈為妻,但因他身在南???,難以行親迎禮,在取舍之下,林衛隺率先成昏。 若不然,將會如他長兄與二兄那般。 謝寶因輕輕嘆息一聲。 她阿翁謝賢在家中居喪,王宣則早已選擇明哲保身,何況去歲又有孝昭皇帝之事,郁夷王氏已然不敢再妄動。 如今只有鄭彧獨身一人在朝堂。 而身體日漸孱弱的天子已經絲毫不再收斂自己的性情,磨折三族成癮。 三族式微,天子掌權,對士族只會比昔年還防范,謹防再次出現凌駕皇權的士族,故從去歲起就開始打壓士族,提高李氏宗室的地位,并多次任用宗室子弟,寒門雖用但少,甚至疑鄰盜斧,為戒備士族而苛政。 此時林業綏若把身在軍中的林衛罹調回,好不容易收回的權力的天子不僅會開始警惕,還會疑心博陵林氏有不臣之心。 絕不能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