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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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寶因垂下眼,不語。 女子的不言語,加重林業綏的氣結,似有腥甜返上,正要抬腳走過去時,疾步而來的童官來到室外,打斷二人:“家主,郗夫人那邊派遣奴僕來請?!?/br> 他冷厲道:“見告夫人,我如今有事,不便過去?!?/br> 聲音里像是灌注了所有的殺伐,即便是在男子侍從多年的童官也被驚嚇到,不敢多待。 謝寶因心中暗嘆,她身為妻子,對夫君諫言之責:“夫人為尊長,而郎君又剛歸家,理應前往省視,否則于禮數不合?!?/br> 喉間堵塞,林業綏抑制不住的咳了起來,在拿佩巾捂嘴之前,已有血點濺在地上。 他望著不為所動的女子,語調凜凜:“那就依夫人所愿,等夫人身體恢復康健,如何cao辦都由夫人?!?/br> 謝寶因坦然抬眼,抬臂恭敬一拜,淡定淺笑:“郎君所命,妾必盡力?!?/br> 然回應她的是地板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出了居室,林業綏望著佩巾所染的血跡,不禁想笑,為何竟還跟孩子一般與她置起了氣來。 隨即,他恢復往昔冷靜,喚來隨從:“去查查我不在時,女君都與何人有過接觸,是誰在口不擇言?!?/br> 李夫人立在居室外,遠望自己的東南方,見男子離開,遂遣身側的隨侍代她去向主人辭別。 于是便有一婢伏拜在女子面前,如實見告。 在漆木衣架前更衣的謝寶因聞聽身后之人所言,轉身望了眼叩地稽首的侍婢:“請你們夫人來此?!?/br> 隨侍遲疑幾瞬,最后諾諾兩聲。 謝寶因張臂,等兩婢繞好衣袍,系好腰間大帶,喟然命令:“去北面居室用以貯藏書簡的筐篋里取來那件舊衣?!?/br> 眾多書簡中,一件舊衣最為突兀。 媵婢很快歸來。 李夫人也隨即而來。 謝寶因危坐東面,與婦人迎面相視,把舊衣輕輕推到對面:“昨日阿娘贈我一物,今日我也饋贈一物?!?/br> 李夫人行到幾案前,居高臨下的睥睨幾眼,而后才席地,看完蹙額詰問:“你怎會有我的舊衣?” 這是她閨中衣物,應在故鄉上揚郡的家中。 謝寶因親嘗一口湯藥,笑著談起往昔:“我三歲時,從上揚郡送來的物品中就有這件舊衣,只是不知為何,你很憎惡,后棄于野,少時的我曾憂心自己的阿娘以后會懊悔,所以暗中撿起,珍藏至今?!?/br> 李夫人冷笑幾聲,她當然憎惡。 這是一件沒有任何色彩的衣裾,因為庶人不能用文彩,袖襟邊緣也皆不能有紋飾,此衣卻是父兄以家中僅有的幾十錢為自己制的,但她從始至終想要的都是有文彩祥紋的華服,所以她一次都未穿過。 婦人將信將疑:“只是如此?” 謝寶因沉默良久,猶豫過后,抬眸:“上面有外大父所留的家書?!?/br> 李夫人聞言,當即低頭,在衣物里急切尋找起來,但簡牘、縑帛都沒有掉落出來,將要發怒時,猛然發現其中玄機。 「吾兒青女,汝性剛毅,父教汝《詩》《書》,乃冀望汝能于書中閱盡前史數千載,雖寄居鄉野茅草,但仍能懷抱天下,倘不喜適人,亦可寄意山水。朝代更迭乃自然大道,況先祖以修書為好,如往昔圣賢,得天下英才教育之,并無爭權野心?!?/br> 她鎮靜的放下舊衣:“你不應該撿起的,因為即便看完這些,今日之我,依然會將這衣物棄于野,阿父不懂我,但你是我所生。阿兕的早慧隨你,而你隨我,應該明白那些經史書卷中都有什么?!?/br> 謝寶因望著婦人尋求認同的眼神,如此可憐,以及那句阿兕隨她,而她又隨..三代血親恍若終于得到婦人的承認。 不再是利益計算。 她忽然釋然,笑著頷首。 倘庶民精于訓詁,再得經典史籍,天下必亂。 李夫人大笑幾聲,而后無奈一嘆:“愿此身復生于世家[2],而非鄉野?!?/br> 及至北面屋舍群的廳堂,婦人已在堂上。 林業綏遵從禮數,面朝尊位,敬重的揖了一禮:“數月不見,夫人身體無恙否?!?/br> 郗氏笑著頷首,男子穿三重衣,每層衣襟皆露于外,見其白色中衣上有血點后,神色變得憂怖焦灼:“此去西南,身體可是有所損傷?” 林業綏收手在身側:“小傷?!?/br> 郗氏期期艾艾的再言:“那四郎他..他為何不隨你一同歸家?” 林業綏不明意味的一笑,婦人怎會因為他而憂慮:“衛罹無恙,他既已入軍營,自要聽從軍中長官的調遣?!?/br> 母子寒暄畢。 林業綏走去東面列席。 剛入席,忽警戒的望對面。 郗雀枝對外已聲稱病愈,入席于西面,見男子在看自己,她緩緩從席上站起,雙手交疊,舉于身前,而后往前輕推:“外兄?!?/br> 外兄...? 林業綏眉頭攏起。 郗氏出聲為其解釋:“雀娘乃是你舅父的女郎,齒序第七,比你年幼一紀?!?/br> 林業綏沒有任何回應,不甚在意的低下目光,忽凜冽道:“謝氏今日提出欲為我納側室?!?/br> 郗雀枝繼續屈足跪坐,身體微僵,眼中略帶好奇,隨后看向尊位。 郗氏心有狐疑:“怎么如此突然?!?/br> 林業綏冷眼看著婦人:“兒子也想知道?!?/br> 郗氏則譏笑:“大約謝氏是已生嫡長子,便覺家中女君之位穩固,因而不再設防,欲以女色取悅于你?!?/br> 林業綏收回視線,垂下眼皮,把玩著手里泛舊的佩巾,看來與她無關,他這個母親的譏諷不像是虛假的。 郗氏看向東面,以為男子為此動心:“她既主動提出,你順勢而為即可?!?/br> 林業綏的神色倏然變得晦暗不明,對婦人發出他的警告:“這是我與她的事,夫人不必多管,她剛生二郎,身體有損,需安靜調養,這段時日也最好不要去她面前說些有的沒的?!?/br> 郗氏的語氣也隨之憤懣:“我能與她說什么,如今嫡長子也已誕下?!?/br> 嫡長子.. 林業綏冷笑了聲。 “便猶如此話?!彼蛔忠痪涞?,“子嗣一事,我心中自有定奪,有便有,沒有亦無妨,從旁支過繼就是,我也不在意日后繼承大宗之人,是否出自我的血脈,只要他好學誠實,不敗壞家風,能擔負起博陵林氏,不致使得林氏沒落即可。夫人以為只有嫡長子才能繼承大宗?決定在我,而非一個身份,哪怕日后她不愿再生,如今生的這個又才能平庸,我也能以侄孫為嗣?!?/br> 猝然聞聽此話,郗氏畏懼于男子以后真會使得繼嗣混淆,高聲辯駁:“嫡長子為繼嗣,承繼大宗,這是先祖所定,他僅次于你,即使你阿父還活著,亦需為你為嫡長子服喪!豈能因你一言而改變?!?/br> 郗雀枝悄然觀察著堂上情況。 林業綏不想為以后的事情跟婦人起爭執,故不發一言,直到察覺到被審視的目光,他面帶不悅的看過去,冷冷開口:“郗女郎來建鄴許久,高平郡那邊該十分憂心?!?/br> 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他極為熟悉的心術權謀,絕非善類。 其中的驅逐之意毫不掩飾,郗雀枝低頭:“外兄所言令我豁然,寓居兩月,已經驚擾,不日我便歸家?!?/br> 郗氏自知此時絕非提兩家議婚的時機,當務之急是解圍:“我一人孤寂,特接她來國都,你舅父皆知悉,不必為此憂慮?!?/br> 林業綏雙手撐膝,身體往后傾斜,徑直站起,然后抬眼看向婦人,語氣聽不出起伏:“夫人自己能知輕重便好,我還有事需處理?!?/br> 郗雀枝握著的五指緩慢舒展。 謝寶因跪坐在堂上,羸白的纖細手掌搭在右側的漆幾上,她安靜的目視前方,三重衣襟之下的脖頸長而細,耀耀日光之下,眼中卻是無盡的絕望,深長似海。 室內還有一婢在伏地慟哭。 哭聲不絕。 玉藻一夜未歸,紅鳶難以安心,清晨就獨自離家去尋人,最后在距長樂巷數十里的地方相逢,將其帶回后,痛哭數刻才陳述昨日際遇。 「她離開長樂巷不久,與林業綏的隨從相遇,將女子情況危急一事告知后,隨從馳馬離去,她不久便遇到襲擊,見到其他未歸的四人,今晨共同逃脫時,被襲擊之人發覺,無意中泄露是博陵林氏的人用錢指使。除她以外,皆死?!?/br> 謝寶因聽完,變得沉默,她在建鄴并無宿敵,即便是林業綏于朝堂上的勁敵,如何預知她何時會生,況她死又有何用,而家中只有郗氏與她有隔閡,但婦人重視子嗣,以大宗早日有嫡長子為己任,且絕不敢親自動手。 逐一除去之后,便只剩那人。 因為她出身渭城謝氏,因為她僅是他手中一塊可肆意丟棄的礫石,她在那人眼中從來都不是瓊玉。 士族行事皆要聲譽,即使是弒君篡位,亦要用言語修飾,然他們夫妻四載,子女俱有,夫人猝然死亡,謝賢必會聯合其余士族借此事發難,三族權勢雖已被動,但也能攪亂天子和他的計謀,而其妻喪命于產子,合乎情理。 士族焉能再討伐一喪妻喪子之人。 他遣隨從回建鄴大約也是來確認計策是否得以成功。 原來自己與阿姊,不僅是容貌相類。 謝寶因緩緩抬手,捂住每跳動一下便隱約發疼的胸口,眼帶淚光的粲然而笑,倘若經幡從未動過該有多好。 久未聽到女子的聲音,玉藻惶恐會出事,膝行過去,在三尺處停下叩頭,大哭請罪:“女君,是我無用?!?/br> 謝寶因看見在中庭游戲的長女,手指微動,男子既已動殺心,那她如何努力也無用,自己死局已定,但從今日開始卻必須謹慎行事,讓阿兕與二郎能得以好好活下去。 即使那時已沒有她這個阿娘。 “四人中有奴隸幾名?!?/br> “三人?!?/br> 她冷靜善其后:“從我的府庫中取出一萬錢送去那人家中,并嚴令其親人對此緘口,此事也絕不準外泄,否則你們的性命,我無法保全?!?/br> 一萬錢供庶人生活十載已足矣,而林業綏欲謀殺妻子的事情若使天下得知,那死的將不僅是她,還有阿兕、二郎。 這里的媵婢、奴僕亦是。 詢問奴僕后,童官速到家中郗夫人所居的屋舍群外等候,隨男子緩步走離階庭:“孟夏之月,女君曾前往長極巷去拜望大病的范夫人,此外不再有任何會見?!?/br> 前面也已試探出來,不是郗氏。 林業綏揉眉,而后垂手,再負手道:“家中近來可有發生什么事?” 童官并未詢問此事,當即怯懦拱手,驚惶到用另一事來報告:“始終隨侍女君左右的一名媵婢玉藻未歸,聽聞昨日遣出去的奴僕全部失去音訊,因而她親自前去,且昨日晡時,我奉家主之命去蘭臺宮,也曾在巷口遭遇襲擊,但我少時習過武,又有武侯經過,所以他們沒有加害成功?!?/br> “恐是有人欲在女君生產之際謀害?!?/br> 林業綏的氣息開始不穩,握拳抵在嘴前,咳嗽難忍的輕咳兩聲,掌心瞬間就淌了幾滴血。 他挺直腰身,凜然吐出一字:“查?!?/br> 童官猶豫,遲遲未稟令:“惟恐已逃出建鄴?!?/br> 畢竟連尚書仆射的妻子都敢謀殺。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