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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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國語·晉語八》:“民畏其威,而懷其德,莫能勿從?!?/br> 第71章 尚書仆射 侍女從西邊屋舍出去后, 心情雀躍的哼著樂府詩的音韻,在走到東邊屋舍的時候,突然遠處有人喊了她一聲。 “紅鳶!” 一個老嫗放下手里的瓠, 一只手叉著腰, 伸手就來擰她耳朵,“你不好好侍奉女君,怎么亂跑出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說的?!?/br> 被喚作紅鳶的侍女滿不情愿的摘下幾片葉子,折來折去:“女君特命我去周側夫人的屋舍里面找人, 我不是失職來玩?!?/br> “女君怎么會命令你去來?!眲傉f完,老嫗又心存僥幸的再次開口確認, “真的是命你來的?” 她們母女不屬于奴隸,只是當年家中貧窮,所以才以錢財贖來的,因為并不是人身自由都永生永世屬于主人家博陵林氏, 也不是世代都侍奉的博陵林氏,所以很多事務并不會讓她們接觸到,她這個小女當初能夠西邊屋舍侍奉女君還是缺少灑掃的侍女。 在西邊屋舍熬了一年多, 終于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 但是被人給質疑的紅鳶臉色十分難看的看向這個母親:“我編造這種謊言干什么,難道我哄騙你還能夠得到女君的賞賜?!?/br> 老嫗聽見女兒這么說, 立馬明白是真的,開心的前仰后翻, 很快又擺出母親的樣子勒令:“那你要謹慎辦女君給你的事情, 這是在女君面前表現的機會, 要是女君看你事情做得好, 可能就會讓你去居室侍奉了?!?/br> 紅鳶點頭, 然后捂嘴變得著急,留下一句“阿娘要是再說下去就真的會耽誤女君的事情”就匆忙離去。 趕到周側室在東邊屋舍的住處后,紅鳶走進去,低頭喊人:“側夫人?!?/br> 坐在庭院里面的婦人抬起頭看她,瞇起眼睛愣了好久,在腦子里想這個侍女是在哪個郎君娘子的屋舍侍奉的。 紅鳶看了出來,不慌不忙也沒有絲毫局促之色,坦坦蕩蕩的報出自己名字和來處,又不拖沓的說出來意:“奴叫紅鳶,是女君和家主所住屋舍的侍女,女君想要找側夫人身邊那位善女功的侍女去幫女郎做些貼身衣服?!?/br> 周側室聽完緣由,也沒有多想什么,心里還覺得高興,這位女君是怎么對待三娘和五郎的,她都知道,雖然平時很少去西邊屋舍,但是一直很感激,時時想著要報恩,轉頭就喊了個名字:“紫朱,你跟著去一趟西邊屋舍,用心侍奉女君和女郎?!?/br> 一個侍女從居室里面出來,向周側室低頭行禮后,跟著紅鳶離開。 在快要到西邊屋舍的時候,心中惴惴不安的紫朱腳步開始變得越來越慢,最后落后前面的侍女很遠,她在心里想了想,然后迅速的快走幾步,停下來,側過身體,拉著紅鳶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則將腕上的東西一路挪到了紅鳶手上:“我一直都是東邊屋舍侍奉側夫人,側夫人不喜歡出來走動,我也就很少跟著出來,更沒有來過女君這里,不知道女君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br> 紅鳶看到她攏過來的東西,趕忙笑著推拒,把玉鐲子原樣還了回去:“你這是干什么,女君因為聽李媼說你擅女功,女郎又剛出生三個月,肌膚柔嫩,時時都被衣服弄得后背變紅,所以特命我來找你去,盡管安心就是?!?/br> 紫朱摸著玉鐲,只能暫時把心里的不安給摁下去,雙手緊緊攥著,交疊在腹部,一路上不敢東張西望。 等到了西邊屋舍,走進庭院,在廳堂外面深吸了好幾口氣,把腦袋垂得更低才硬著頭皮進去。 玉藻端著漆碗出來,看到不認識的侍女來,好奇的用余光掃了眼,站在庭院里面的紅鳶看見后,心里打起算計,湊上前當成說是平常趣事那樣,把剛剛來的路上,紫朱給自己玉鐲子的事情說了出來。 玉藻聽后,順嘴就說出句“應該是心虛了”。 紫朱低著頭,上階到議事廳堂,看到的就是女君跽坐在書案前面,用手撐著頷,安安靜靜的看閱著竹簡,層層疊疊堆壘成髻的烏發里只斜插、正插著簡單的白玉釵與玉篦,襯得她是溫婉玉人。 燈盞里面的火苗恍恍惚惚,就像是庭院里來的清風吹過。 堂上這么靜好,更加讓她不知道怎么辦,只知道在南方家鄉的時候,每次風雨來臨之前,也是這樣。 兩只手死死貼在腹前,略顯緊張的喊了句:“女君,不知道女君找我有什么事情?!?/br> 謝寶因抬頭望向面前,一身丁香色的襦裙,相貌也確實有南方娘子的風韻,她收起支頷的手:“聽說你的女功很好,我想讓你幫女郎做一些衣服?!?/br> 心里裝著事情的紫朱只想趕緊離開這里,一鼓作氣把肚子里面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不知道娘子現在醒沒醒著,就算是睡著也沒事,我看一眼就知道身長,我想早點回去做出來給娘子穿?!?/br> 這么多話說下來就沒有停歇的時候,像是生怕說慢了,性命就要留在這里。 這樣連心都不能安定的人,竟然也敢在主人家里做出那樣的事情。 謝寶因目光微閃:“女郎去了夫人那里,還需要再等一等,不過我今天剛好得到一件東西,需要你給我見教見教?!?/br> 紫朱大著膽子看向北面坐席的女君:“女君盡管問,我要是知道一定告知,不敢見教女君?!?/br> 謝寶因目光微閃,朝面前微揚下顎:“你認不認識這是什么?!?/br> 紫朱看向案上的漆木平盤,楞在原地,想到什么后,瞳孔猛地放大,下意識要張嘴否認之際,忽然靈光涌現,轉了話鋒:“這是鹿皮?!?/br> 把她一切神情都納入眼底的謝寶因不急不緩的撫上鹿皮,正視過去,微微一笑:“我在家中的時候,也喜歡跟家里姊妹弟弟一起玩鬧,哪怕是現在嫁來林氏也很難改掉這樣的性情,經常跟侍女老嫗言笑,誰不知道竟然畫虎不成反類狗,她們不僅不把我當女君看,還要去認家中那些低賤的奴仆做主人,把她們說得話當成不得不聽的圣人之言,對我這個和你們家主行過周公六禮的女君只剩欺誑?!?/br> 掌心不輕不重的落在竹簡上,在這靜謐的堂上發出“砰”的聲響,謝寶因的眼神逐漸變冷,每一字都是在說她是世家夫人,是博陵林氏的宗婦,是他們的主人:“我治理家中事務也一向都以‘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為準,只要在大節上不超越界限,明白誰是主人,小節上就算有所出入也可以,但是沒有想到這次竟然還在家中惹出更大的禍端,你們連大節二字都不顧了,既然不知道什么是大節,不知道怎么侍奉主人,你也不是世代侍奉博陵林氏的奴隸,女郎也小,我不要你的性命,黃昏時分之前就離開,要是在建鄴不能待,那就回你自己的家鄉?!?/br> 被世家趕出去的奴仆,基本都是僭越主人,建鄴城內不會再有士族會愿意用錢財贖買。 紫朱嘴唇微顫,她父母早亡,幼弟也溺亡,財產被族人吃了絕戶,南方的家鄉早就已經不能夠回去,絕對不能被博陵林氏趕出去,她的這顆心在左右搖晃,最后做出抉擇,猛然泄氣的雙膝跪下,在原先李媼伏拜的地方,身體伏地:“稟女君,我認識,這是后天二郎親迎禮要送去袁家的?!?/br> 隨后,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開始戰栗。 謝寶因偏過視線,望著燈盞的火苗:“原來需要我問一句,你才肯說一句?!?/br> 聽著女子慍怒的語氣,紫朱眼睛看著地上,趕緊把所有事情全部都稟告給女君:“初十那天日出時分,黃媼拿著鹿皮來找我,說是五郎不小心給燒損的?!?/br> 謝寶因指腹來回摩挲著光滑的幾案,沉吟不語。 林衛隺是周側室所生,紫朱又是侍奉周側室的,當然要保護這個郎君,只是她和她夫人都不怎么喜歡出來走動,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 他長兄要看兩位郎君的經學如何,五郎為了寫治國策論,已經勤勉到很久沒有出過自己的住處,林卻意還因為這件事情取笑他事前不準備,臨事慌亂應付。 除去林衛隺,還有一人。 黃媼? 她記得自己剛懷上林圓韞的時候,就被那老嫗身上濃烈的氣味給擾得心神難安,為此還特地問過名。 這黃媼從前在林氏也是仗著有李秀在,侍奉主人一直糊弄。 這是,玉藻從廳堂外面走進來,看著伏倒在地上紫朱,徑直走到女子身邊,彎腰附耳道:“那黃媼看到我們去側夫人的屋舍找人,果真開始不對勁了,想盡辦法跟家中奴仆打聽我們這里的消息?!?/br> 謝寶因想到往日的那些事,只讓她去找來李媼,還有幾處疑云,需要再問個清楚。 等到林圓韞回來,紫朱估摸出身長,便趕緊從地上站起離開。 李媼也很快來到堂上,低著頭,嘆氣搖頭:“稟女君,這件事情我不好說,女君應該知道,我雖然是錢財贖買進林氏侍奉的,但是因為已經侍奉郎君娘子很久,所以家主的祖母也就是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有些事務也會讓我來治理,但是后面老夫人去世,黃媼攀上李秀姑婦,我就只做灑掃的事務,不怕女君取笑,我活到現在也是個心胸狹隘的,嘴里肯定對她沒有什么好話?!?/br> 謝寶因知道她是不想落人話柄,被家中其他奴仆疏遠,莞爾道:“你既然不好說她,我就來問?!?/br> 李媼臉上的神情立馬就變了個樣子,爽快開口:“女君是主人,女君如果要問,我不敢隱瞞?!?/br> 謝寶因開口,只問:“她是不是嗜酒?!?/br> 家中奴仆能夠惹出的禍端也就那些,那天需要用濃香遮蓋的,除了酒,還能是什么。 李媼點頭,就像前面她自己說的,她對這個人不會說什么好話,所以說到這里,:“黃媼也是老夫人從外郡用錢財贖買的,她很喜歡喝酒,也喜歡博弈。以前就出國事情,她夜半只顧喝酒,讓家中的奴仆在夜里去了東邊屋舍,只是事情沒有鬧大,所以李秀沒有說什么?!?/br> 那個奴仆是誰,又為什么會這樣了事。 謝寶因大概猜到一些。 聽到博弈兩個字,她笑了笑,說好聽是博弈,難聽就是賭博,賭博之風曾經也在建鄴世家子弟里面流行過,曾經朝中有位重臣,發現身邊的僚屬整日喝酒賭博,荒廢政務,一怒之下,把所有人召集起來,當場把酒器和賭博用具丟進江中,參與其中的全部鞭打,并訓誡道“若王事之暇,患邑邑者,文士何不讀書?武士何不射弓?”[1] 從這位重臣開始,本朝才開始禁賭之風,士族家主全部糾察族中子弟,嚴厲訓斥。 沒有想到世家里面的奴仆還有遺留,看來她需要為國好好治理。 李媼抬頭看著女君神色,問道:“不知道女君要怎么處置黃媼?!?/br> 謝寶因望著越來越式微的火苗,笑道:“今天已經不早,剩下的明日再說,鹿皮的事情你得好好看著,再給黃媼多安排些事務,讓她沒時間跑去側夫人的屋舍,她要是敢跟你鬧,你就說是我命令的?!?/br> 李媼點頭,低頭領命退出去。 眼前昏暗的謝寶因直直看向外面,發現天色已晚,突然前面出現了人影。 侍女匆匆進來,在堂上站定,臉上是遮不住的喜色:“女君,家主擢升了?!?/br> “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共理朝政,缺一不可,但是自從舊人逝去,中書省已經有三年沒有長官?!?/br> “大理寺卿林業綏在任近一年,處理大量積壓案件,牽涉上萬人,無一人冤訴,我有意點其進入三省?!?/br> “遠在外郡別墅的王侍中只說全由朕做主,不知謝司徒和鄭仆射怎么想的?!?/br> ... 半個時辰后,謝賢、鄭彧先行離去。 林業綏獨自離殿時,剛行至階下,便佇立不動,只是微垂視線,盯著正沿階而上的兩人,終于明白是哪里不對勁。 今日這盤天子親自布下的棋局,有托孤之勢,他急切的想要打破早已形成的三省長官皆由三族把握的局面。 殿外宮衛看見男子出來,趁他佇立之際,也緊著低聲開口:“陛下今日日出時分就偶感身體不適,不愿讓醫工來瞧,食時就宣召了謝司徒和鄭仆射進宮?!?/br> 聞言,林業綏淡淡掃了一眼皇帝的那兩個兒子,漠然轉身走了另一條路,避開了他們。 今日天子擅自拖他入局,便如當年的賜婚。 步行至第一道闕門,有人仍在等他。 男子遵從禮數,拱手:“岳翁?!?/br> 大受挫敗的謝賢,忍不住譏諷道:“不過一年半的時間,你就從隋郡走到了尚書省,從四品官起步,走到從二品,你確實比林立廬有能耐?!?/br> 再次聽到眼前之人拿林勉與他說事,林業綏捻著手指,淡然置之:“看來岳翁始終還不忘舊人?!?/br> 謝賢嗤笑一聲:“他做的那些事,要怎么忘?” 當年林勉和昭德太子實施了壓制三族的政令后,已經開始著手商榷能讓天下寒門不論出身地位皆可入仕的取士之制。 林業綏邁步走向車駕,剛踏上車凳,忽說了句:“岳翁放心,我這等鉆營之輩,絕不會再讓第二個林立廬出現?!?/br> 這句話,讓謝賢怒目圓睜,終于恍然大悟過來。 林勉是要所有世族都消亡,林業綏卻是要成為三族之一,或者,他要的是取代三族。 謝賢越想,心中越覺憤懣,天然的出身和對朝政的長期掌握,使得人性中的護食也徹底顯露出來,讓他終于成了父親謝德:“江河入海,癡心妄想?!?/br> 這句話,曾使意氣風發的林勉猶如喪家之犬般歸隱。 林業綏不再持君子之風稱其岳翁,直呼官職,疏離開來:“謝司徒可曾讀過《水經》,書中詳細記載千余條河流的發源到入海,途中再怪奇險勁,江河終會入海,非人力可擋?!?/br> 謝賢笑:“筑壩炸山,阻斷入海途徑,此乃非人力可當?” 林業綏也笑:“要是人再無筑壩炸山的能力又要如何?!?/br> 謝賢一時陷入茫然,想到王謝權勢的逐步瓦解,他也已經中年暮老,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天子開始可以輕而易舉的推倒世族所筑起高墻。 只要推倒一道,剩下的也不過是一推就倒。 那第一道墻,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時候被推倒的。 林業綏踩上車凳,要彎腰入車輿時,往下睥睨了眼:“幼福生下孩子已三月,岳翁可曾過問一句?!?/br> 謝賢還沒有反應過來,男子又轉瞬溫笑道:“謝司徒,江河早已入海,決堤之勢日漸旺盛,這場洪水,無人能幸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