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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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萬歲 作者:舟不歸 文案: 在昔年那個黃昏。 謝寶因從渭城謝氏的宗廟乘墨車去到博陵林氏。 因為阿翁將天子視為知己。 所以在公主喪命以后,應諾讓她為其成昏。 但其實數十載來,她從來都沒有后悔過。 【閱讀指南】 1、不是爽文。 2、男主出場晚。 3、時代背景架空兩晉。 4、男女主有缺點,不是完人。 weibo:@行行舟不歸 內容標簽:豪門世家 婚戀 甜文 正劇 先婚后愛 主角:謝寶因、林業綏 一句話簡介:該怎么訴說他們的一生 立意:尊重與信任 第1章 渭城謝氏 幾聲鶴唳起,驚了建鄴長極巷謝家籠中的鳥,嚇得鳥雀一頓亂撲亂飛將籠子弄得搖晃,隨即發出駭人的聲響,待在屋舍里面歇涼閑聊的仆婦們都急得趕緊出來看,見庭院里那兩只仙鶴沒有事才稍稍安心,地上的鳥就算是摔個半死,已經沒有人去在意。 挽著云髻的女子從屋舍東面緩步走來,墜地的藍色破裙堆在翹頭履之上,后垂的青絲以紅繩纏繞,再以玉佩扣環相束,兩者相得益彰,頭上那支寶石步搖與同配的明月珰也輕輕晃動,只見體態豐腴,曲眉豐頰。 聽見這里凄慘聲,她停下腳步,彎身提起地上的籠子,神情不怒自威:“怎么回事?!?/br> 里面管事的仆婦臉上帶著笑,趕緊出來應和:“五女郎,可能是這仙鶴不適應建鄴的氣候?!?/br> 謝寶因輕搖紈扇,竹骨輕叩在上襦交領處不動,不動聲色的看著。 渭城謝氏,數百年間的聲望和權勢幾乎都由建鄴將軍房撐起,只是在本朝立國時,將軍房死了大半兒郎,自始此房不僅再無武將出,子弟也逐漸凋落,已極少能有出仕之人,在朝中繼續鞏固家族地位。 高祖謝太公膝下僅一老來子,此子早逝,故過繼揚烈房的庶長子為宗嗣,改名德,德生賢。 謝賢納順陽范夫人女郎為正室夫人,范夫人連生四女,無子,于天臺觀中求仙問道后,得命理偏方,納側室李夫人,李夫人懷上后,范夫人也隨之懷上。后來李夫人生五女郎謝寶因,范夫人生六郎晉滉,此后范夫人再生三子,五八之年又再得幺女珍果。 謝寶因從小就被范夫人帶在身邊長大,但是親疏有別,自己生的肯定要看重一些,在前面幾個女郎都嫁出去后,范夫人對她的教導認真起來,管理家中與宗族的事務也教的差不多。 月余前,范夫人身體感到不舒服,為了養病,把家中的事務全部都交給謝寶因管著,但是她這病嘴上說是受寒導致的,用藥湯也不見有什么好轉,最后遣家中奴仆跑到天臺觀去拿來幾枚金丹吃了,現在才勉強有些精神,第二日就說要做場法會才放心,不能無緣無故就受神仙的恩惠。 因為五月初一是南極長生大帝的誕辰,所以想借著神仙的日子辦一場祈福、卻病延壽的齋醮法會,這對仙鶴就是重金買來要送給天臺觀的結緣禮。 月初仙鶴還沒有到建鄴的時候,劉媼就已經先跑去范夫人那里,照顧仙鶴不僅有額外的錢財,整日下來除去喂食的三餐,也不用再費什么心思,坐著歇涼守就行,但是家中的仆婦仗著跟先祖有關系,拿夫人女郎的東西或者欺上瞞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這些事情最難管,時日一長就成了家里的禍害。 謝寶因本來不想管的,只是范夫人先一步說自己還需要再臥榻養病,她只能再多管幾日:“金丹、甜果和水都隨著仙鶴一起洞庭郡運過來的,怎么還會水土不服?!?/br> 劉媼笑著糊弄:“人離開家鄉,氣候口味稍微有所變化就會渾身不舒服,仙鶴是神仙騎乘去往天庭的,所以癥狀才會更厲害,吃的東西雖然沒有什么變化,但不是家鄉,哪里能開心起來?!?/br> 謝寶因不說話,去到庭院里,圍著鶴走了一圈,然后垂眸看著地上藏匿起來的米糠:“在從水路來建鄴的那幾日,家中奴仆都說沒有什么不適,張乳媼還說仙鶴剛到家中那兩天還吃下很多金丹甜果,甩水跟大家玩鬧,只是我忙著夫人的齋醮事宜,不能親自看見?!?/br> 劉媼繼續狡辯著:“五女郎從小就有人侍奉著,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正常?!?/br> 謝寶因把鳥籠交給近旁的奴仆,一面搖紈扇,一面笑盈盈看著家中的這位老仆婦,溫言說道:“夫人病倒,所以才讓我幫忙管管家中的事務,我年紀還小,這些天來都靠阿婆教導,好幾次這里出事,阿婆自己能夠處理好,我也懶得多問,為了就是我們能夠和氣相處,希望各位可以保我管家這段日子不生出什么大禍,去夫人面前挨罰,但也不要辜負我的心意?!?/br> 話已經說到這種地步,劉媼自然也不敢再多辯什么,急忙踩著女子給的臺階低頭認錯:“是我辜負了五女郎的好心?!?/br> 謝寶因伸手去扶劉媼,貼心的給她扇風:“阿婆也寬心,大約真是仙鶴挑人侍奉,我遣人去祖師觀里面請幾名女冠來就是,阿婆也好去忙自己的事?!?/br> 劉媼高興的連連應下,將自己帶來的兩個仆婦也一并帶走,剩下的人已經不用再吩咐,手腳利落的就把金丹甜果舀在金錫盆里,端去給仙鶴吃,供仙鶴洗濯和喝的水也全部換了一遍新。 謝寶因原本是在十女郎所居住的屋舍里,把那位女郎哄睡下后,打算也跟著睡一會兒,現在被這事給折騰完,就算是有幾分困意也清醒過來,離開這里就直接往自己住的屋舍走去。 躺在屋舍外面瞇眼打盹的侍婢眼皮子忽開忽合,迷糊的看見個身影走進庭院里面來,馬上起來迎:“女郎怎么回來了,沒有累到吧?!?/br> 謝寶因笑著搖頭,將臟掉的手帕交給她就直接進屋舍了。 玉藻展開帕子一瞧,青蓮色上大團的黃色糖漬,扭頭命侍女倒來盆水在庭院里,然后坐著親自洗:“看來十女郎又把糖水當成好玩的了?!?/br> 謝寶因在內室脫下手腕上的兩只金鐲,又和屋舍外面的人說道:“孩童天性就是如此,再大些自然會懂事?!?/br> 話說完,主仆二人也開始各自忙各自的。 幾下洗好,玉藻端著水直接潑在庭院里,回陰涼處晾好帕子后,放下挽起的衣袖走到外面,看見內室的女子在打呵欠:“女郎怎么不在十女郎那里陪著一起睡會兒?!?/br> 喝了口侍女先晾好的涼茶潤嗓,謝寶因才愿開口說話:“本來是想要在那里睡的,誰知道那兩只仙鶴接著就出事?!?/br> 把衣袖放下來后,玉藻進去內室里面,聽后忿忿而言:“那里怎么日日出事?!?/br> “這我不大清楚?!敝x寶因放下茶盞,“但是兩只仙鶴是再也不用遭罪了?!?/br> 玉藻拿起胡床上的繡籃,坐在屋舍外面收尾昨日剩的幾針,聞言回頭驚喜的看向里面:“女郎把劉媼從家里趕出去了?” “怎么會?!敝x寶因邊說,邊跪坐在席上,在書案上找著記錄家中錢財發放的竹簡,“我自然是用好話給請去別處的?!?/br> “那仆婦不知道暗中貪了多少東西,害得仙鶴幾次都不舒服,要是真的出了事,還不知道女君那邊要怎么罵女郎?!庇裨逡嘟z線,伸手抹平繡好的鶴,“女郎何必對她那么好?!?/br> 謝寶因拿著竹簡走到幾案旁邊,撫好破裙后,直接屈膝在席墊上面跽坐著,順手又把算筒拿過來,撥弄著算籌核對賬目,淡淡道:“她與太公的乳媼有親,就算是犯下天大的錯事,我也不能夠罰?!?/br> 玉藻無奈的嗟嘆一聲。 近日,范夫人開始慢慢把管理家里事務的權力往回收,但是劉媼一來,她就說還要再臥榻養病,就是知道這個仆婦會干出些什么事情來,以前被禍害得太厲害,所以這次干脆不管。 在居室養病的范夫人正吃著荔枝膏,聽李傅母[1]說著家里發生的事情,知道養仙鶴的屋舍那邊又出了事情,笑問一句:“五女郎是如何處置的奴僕?!?/br> 李傅母才舀了一勺進嘴里,顧不得細嚼慢咽品滋味,囫圇咽下,立馬開口應答:“應該是說得好話,那仆婦還挺高興?!?/br> 沒什么胃口的范夫人擱下漆碗,用手帕擦嘴:“她還是只求自己安穩?!?/br> 李傅母也跟著丟掉漆碗,不敢再吃,從跪坐著的食案邊起身去端來茶湯侍奉這位夫人:“五女郎還年輕,被那個仆婦搬出太公來給嚇到了?!?/br> “就是喂養過大父幾個月,恩情從前就已經還清,五女郎哪里會不知道這些,”范夫人接過茶盞,眼里閃過幾絲精明,“她就是不想攬這些閑事,怕傷了與家中那些仆婦的感情?!?/br> 幾個郎君女郎少時就由范夫人撫育長大,比起范夫人的親疏有別,專門負責撫育的李傅母都一起護著,但是顧及到婦人的身份,只能笑道:“倘若五女郎要治理,夫人心中必然又會不適?!?/br> 范夫人嫁進渭城謝氏將近三十載都沒有把家中這個仆婦給趕出去,不是怕一個奴仆,只是想要看看這個仆婦可以不要命到何種地步,但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郎突然把她的樂趣給趕出去了,還指不定會氣成什么樣。 五女郎心里十分清楚這點,所以才不想管。 她要是真管起來,只怕家中的女郎沒有誰能比得過。 婦人把手里的茶盞放下,撫掌大笑:“繞來繞去,還是父母你最懂我?!?/br> 笑過之后,她又斂起目光,眼神和話語都變得尖銳起來:“這個仆婦我早晚都會讓她把性命留在我手里的?!?/br> 李傅母屏息。 【作者有話說】 [1]古時負責輔導、保育貴族子女的老年婦人?!斗Y梁傳·襄公三十年》:“ 伯姬臣:婦人之義,傅母不在,宵不下堂?!?/br> 第2章 正室夫人 謝寶因核對完昨日家中各項開支的賬目,捂嘴打了個哈欠,看著已經指向晡時的漏刻,走進內室拿出玉牌,又把為方便翻閱竹簡而脫下的金鐲重新戴進手里,然后才拿著連成片的竹簡往屋舍外面走,剛好和端著藥進來的玉藻碰上。 女子躲過一劫的笑道:“看來今天又不湊巧了?!?/br> 玉藻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些什么,她家女郎就已經離開了,只留她在原地搖頭嘆息,轉身把湯藥拿去皰屋繼續溫著。 最近天氣越來越熱,人也煩悶,代為管家的謝寶因白日里幾乎不能歇息,又累又傷神,以前頭暈乏力、心有郁結的頑疾又出來了,往年每到這個節氣都不怎么能夠出去,很多時候都是穿著薄薄的羅衣歇息,口中還需要含著塊蟬玉,這樣才能好受,但是現在家里的事情全部都來找,沒辦法做到這么講究,只能看醫拿藥,但藥石吃多畢竟也傷身。 這么想著,玉藻心里不免變得憤懣,只是覺得連照顧十女郎這種事情也拿來找女郎,真不知道養著那些乳媼是干什么的。 待她進內室看到幾案傷被遺落下來的東西,趕緊拿著追出去,很快便看到謝寶因正在逗飛到她身邊來的鳥,那鳥也不害怕人,反而還高歌著舒展羽翅。 遠觀半刻,她才走上前,盡心叮囑:“這天氣眼看著一天比一天炎熱起來,女郎怎么也要把這個給拿著?!?/br> 謝寶因看見鳥雀都成雙飛走,也收起玩心,對近身侍奉自己的侍女彎起嘴角,然后接過素面的紈扇,點點頭就背過身去,看著遠處走過來的一個人。 玉藻也偏頭去看,發現是在南邊屋舍侍奉的柳斐,心中揣著迷惑回去。 柳斐手里面不知道捧著什么東西,腳步邁得碎,但是卻快,看起來特別無措,看到謝寶因,就好像是看到什么救苦救難的神仙,趕緊走過來:“五女郎,天臺觀的女冠剛剛金丹送來了?!?/br> 謝寶因扇著紈扇,心里思索完才去伸手過去:“給我吧,等下我給夫人送去,你趁著現在,那女冠還在外面,命家中的奴仆用車駕把人送回去,再把那些紫紗也一起送過去,那是夫人早就囑咐過的?!?/br> 柳斐是兩三載前被驅逐到南邊屋舍的,她本來是在六郎所居住的屋舍侍奉,后來長大,貌相變媚,范夫人特別怕她勾得六郎做出些敗壞家風的事,但是沒有過錯,她父兄也忠心,范夫人只好把人留在謝家,只是也不準柳斐再出現在幾個郎君和阿郎面前,最好也不要讓她看到。 所以這個人才不知道怎么辦了。 謝寶因接過描有金鶴的袖珍錦盒,正要離開,又突然反應過來:“回來的時候再順路去祖師觀請幾個女冠來,直接帶去養有兩只仙鶴的那處屋舍就是?!?/br> 柳斐趕緊高興的應下來。 等侍女走后,謝寶因也往范夫人所住的屋舍去了,只是她沒有進居室,看見在庭院里坐在胡床上做女功的侍女時,背過雙手彎腰看了眼,盈盈笑道:“做得比我好?!?/br> “夫人那個才叫好,女郎現在跟著夫人學,以后就看不上我這個了?!笔膛ь^看到人,一邊說話,一邊要起來行禮。 謝寶因把紈扇遞到拿著竹簡的手里,然后背向身后,另一只手落在侍女肩上,摁她坐回原處,又往屋舍瞧去:“夫人的病好了嗎?” “今天是李傅母來侍奉的,我只在屋舍外面?!笔膛睦镆裁靼追蛉藶槭裁催€要再養病,所以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只能模糊不清的說,“夫人應該醒了,五女郎進去就是?!?/br> 謝寶因站著不動,語氣淡淡道:“我再看看?!?/br> 侍女心里面瞬間什么都變得清楚,做得太好,有時候也會讓屋舍里面的那位夫人不高興,她低頭,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