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的眼睛牢牢盯著他的手，那只攙著她胳膊的手。

    她沒有絲毫的抗拒，甚至投向他的目光里，還有一絲親近。

    這種親近，自己從不曾擁有過。

    心中倒了醋瓶的同時，還被灑下一片辣椒粉，泛酸之余，嗆得生疼，堵得說不出話來。

    徐云中的掌心和話語猶如一顆定心劑，穩住了綠竹的心神，把她從自怨自責的漩渦里拉了出來。

    她的身體不再顫抖，唇色恢復如初，語氣平靜而從容：

    “曹吉祥，你以為我是因為王振是你干爹，才遠離你的嗎？不，是因為你自己，你明明有的選擇，卻還是要步他的后塵。打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不會成為同路人?！?/br>
    他瞳孔一震，瞬間紅了眼眶，眸底的情緒復雜難言。

    她不再多言，淡淡瞟他一眼，緩緩轉過身去，在徐云中的陪伴下，一點點離開他的視線。

    唯留他呆呆立在那里，在空蕩昏暗的牢房里，宛如一具失去靈魂的幽靈。

    良久，他自袖中掏出一件物事。

    掌心攤開，正是她當初給他求的那道護身符。

    吧嗒，吧嗒。

    護身符被一滴滴水珠浸濕，是他笑著流下眼淚。

    “我討厭你清高孤傲的模樣，可從一開始，我喜歡的，也是你這副模樣?！?/br>
    言罷，抬手將護身符扔在燃燒的燈臺里。

    黃色的符紙瞬間被火苗吞噬，化作一縷縷輕煙，消散不見。

    *****

    聽到曹吉祥造反被抓的消息，青蘿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大喜過望：

    “曹吉祥完蛋了？”

    “嗯，定了個凌遲處死?！膘`香答。

    “該！讓他當初那么作踐人，都是自找的！”

    青蘿跳下床來，徑往衣架前選衣服，喜滋滋道：

    “我這就去找綠竹?！?/br>
    靈香奇道：“千秋宴上她才當眾給你甩過臉子，你干嘛還去貼她？”

    “誒，看事不能只看表面?！鼻嗵}又找出那件淡翠色的方領對襟薄衫，“她給我甩臉子，是為了保護我，你沒看后來的蜂群有多么毒么？”

    “哦～”靈香恍然，“你是說她早預知到有危險，所以故意尋了借口支開你?！?/br>
    “沒錯～”

    青蘿穿好薄衫，又去梳妝臺前挑發飾。

    靈香忽地想起一事，忙道：

    “徐公公已經傳過話了，今晚萬歲要來，你還是明兒個去找她吧?！?/br>
    “??？”

    挑發簪的纖手頓住，青蘿一雙柳葉細眉蹙成八字：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兒個來，真掃興！”

    “掃什么興？”

    靈香輕戳了下她的后腦門，拿起梳妝臺上的木梳，一邊為她梳發，一邊念叨她：

    “這是好事！說明萬歲對你上心，一忙完曹吉祥的事，就趕緊抽空來看你，這待遇，除了皇貴妃，也就你了！”

    “也罷?！?/br>
    青蘿悶悶地放下手中發簪，自我安慰道：

    “伺候好他，哄他開心了，秀王和隆慶公主的事，也能好辦些?！?/br>
    “說起孩子?！膘`香斂了神色，“黎才人和淑婕妤那兒，倒是查到了點事兒?！?/br>
    “什么事？”青蘿忙側臉去問。

    靈香俯首下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聽得青蘿瞪圓了眼睛：

    “當、當真？”

    “比珍珠還真?！?/br>
    “哈？”

    青蘿不可思議地笑，驚訝之余，是止不住的興奮，想了一會兒，囑咐靈香：

    “盯緊她們，下回抓個現行?！?/br>
    “嗯！”

    梳妝完畢，外面傳來內侍的通傳聲：

    “萬歲駕到——”

    青蘿忙整理了下衣襟，對著鏡子擠出一個乖巧甜美的笑容，迎出殿門，俏立在檐下。

    帝王下了龍輦，正對上她那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唇角不自覺地也跟著勾起。再打眼一瞧，她所穿衣服正是千秋宴上的那套，不由得想起當日她所受的委屈，心里一陣愧疚。

    青蘿渾然不覺，向他盈盈拜倒：

    “萬歲?！?/br>
    朱祁鎮連忙扶起她，溫柔地問：

    “傷可好些了？”

    “有萬歲惦記著，當然好啦?！彼v如花。

    朱祁鎮回之一笑，攜著她的手一起進了殿。

    宮女奉上茶來，青蘿眼珠子一轉，接過了茶盞，往朱祁鎮面前放的時候，故意撩起紗袖，露出半截藕臂出來。

    潔白細膩的肌膚上，那抹因追逐夕陽而摔傷的紅痕，以極其自然的角度映入帝王眼簾，他立刻溫聲詢問：

    “怎受傷了？”

    青蘿趕緊扯下衣袖，輕輕垂下眼眸，一副我見猶憐的小模樣：

    “那晚著急去救萬歲，妾跑得太急，一個不小心，就磕在了石頭上?！?/br>
    “哦......”

    他心里又是一陣感動，拉過她的手臂，指腹輕輕摸上那片擦痕，柔聲問道：

    “疼嗎？”

    “不打緊?！彼p輕搖搖頭，“只要萬歲沒事，別說這點小傷，便是讓妾以命相護，妾也心甘情愿?！?/br>
    他莞爾：“你這張小嘴慣會哄人，說出來的話一套一套，甭管真的假的，聽著倒是舒服?！?/br>
    “什么甭管真的假的？”她扁起小嘴抗議，“妾說的就是真的！”

    “哦？”他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