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上一次感覺到這樣還得追溯到十幾年前,他英勇地幫新認識的同學從糞坑里掏他們掉進去的足球。但掏出來后他就永遠失去了小學交友權,大家都知道了他就是那個剛上學就去跳廁所的傻子沙德。 沙德感覺很好,但這種好和進了球被擁抱、被球迷們鼓掌的好是不一樣的,是一種更復雜、更純凈的好,讓他需要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個地方回味,而不是分享。隊友們輕輕親吻他的臉頰,夸獎他是個像樣的小伙子,而他仿佛也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特別體面的大人。 等到慣常坐到大巴最后面時,他依然有點頭昏腦漲的,靠在車窗上發呆,還在想那個滿臉激動的父親的淚,和無知無覺咯咯笑的小女孩。 “回神——”臉頰被冰冷冷的手背貼上,沙德顫抖了一下,迷茫地抬眼看,是庫爾圖瓦——對方實在是膽大,滿車全是隊友,孔蒂甚至就坐在大巴第一排,是能從后視鏡里監視全車的,但他就這么若無其事地俯下身來。 而后在昏暗的車內,在黑暗中坦然自如地咬住沙德的嘴唇。 車拐了個彎,橘黃的燈光穿過沒拉緊的簾子,在下一秒就像一道橘色的帶子一樣進入車里,照亮了比利時人的眉框骨,但他的眼珠依然是深陷的,只有睫毛也翩躚了一瞬,像個活人。這一瞬間,沙德的心臟好像都停跳了,直到聽到前座隊友穩定的打呼聲才又落了回來。 庫爾圖瓦已經坐了下來,借著暗更直接地牽住了他的手,五指分開,要牢牢地卡住。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全是不滿:“都說留座位給你了,又跑最后面來?!?/br> 沙德要和他解釋,但他又不聽,只是越發用力地握住沙德的手,仿佛想沉默著把小男友的手指頭絞斷在自己的掌心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沙德吃痛,本能想的卻是庫爾圖瓦這樣會弄得他自己也疼: “蒂博……” 庫爾圖瓦只覺得這是一種拒絕。在球場上竟然和根本不熟的隊友那么親密慶祝、而且一眼都不回頭看他,是一種拒絕。不坐他身邊自己躲到后面,是一種拒絕。他找過來后對方滿臉呆滯仿佛根本不想他來,是一種拒絕。親吻中沙德試圖要躲,是一種拒絕。捏住手要逃走,又是拒絕。 在庫爾圖瓦生氣的時候試圖拒絕他絕對是錯誤的選擇,東西越掙扎絞得越緊,這就是蛇和庫爾圖瓦共享的生物本能。 別人的拒絕不會讓他這么煩躁,只有沙德不可以,因為沙德就應該永遠都不會拒絕、永遠都不會冷落他才對?!案陕??!彼昧Φ匕醋∩车?,甚至得寸進尺地往前更貼一點,幾乎把沙德欺負得貼在座椅上:“討厭我了嗎?” “喜歡你?!奔词故潜贿@么對待了,沙德也沒緊張,庫爾圖瓦不讓他松開,他就xiele力氣不動了,只是巴巴地看著他,有點撒嬌:“疼不疼?蒂博?” 如果對方其實不疼的話,那可能是他自己的手指頭不懂事,沙德決定忍一下算了。但庫爾圖瓦怔了怔,像是自己才意識到他們的骨頭正礙在一起幾乎要咔咔作響、勒得鈍痛。 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翻滾起來,讓他沒法在做了這種蠢事后說“嗷天啊真的呢怎么才發現這么疼啊”,于是只稍微松了點力氣,不再糟糕到像馬上就會害得彼此因為血液供不上而手指頭壞死,但偏要維持在一個依然讓兩個人都不舒服的力度上。 他還要倒打一耙:“誰疼?你又嬌氣?!?/br> 不舒服才有強烈的存在感,庫爾圖瓦舒服了。沙德也是慣著他,牽就牽吧,被握太久也就感覺不明顯了。被他這么一打岔,他終于從賽后那種情緒里出來了,仿佛又回到了日常生活中,微微起伏的車輛,熱到有點讓人喘不上氣的暖氣,隊友們仿佛在組交響樂團的起起伏伏的呼嚕聲,庫爾圖瓦好大好大的手……一切都那么真實和細膩,屬于沙德的真實,他是這里面的一份子,這多好。 他下意識地輕輕摩挲男友掌指間的關節和一小片手背,都不辯駁他不講理的話,只是溫柔摸著。沒過一會兒庫爾圖瓦就不這么可怕地纏緊,而是懶洋洋松開了,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他的手,指尖從沙德的指尖滑下去,一直到掌心打轉,感覺到對方在發抖著縮手要躲,就得意地繼續捉回來。 沙德很想要他枕到自己肩膀上,因為每次都是他枕著庫爾圖瓦來著,他也會想要扮演一下枕頭的角色,可對方依然把他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把airpods分了一邊給他。 他難得沒在聽什么背景音是男人女人大喘/氣的性/感小曲,而是放著很縹緲的歌,歌手的聲音非常美,像站在從教堂穹頂處投射進內部的光芒里,來來回回重復著“sayyestoheaven,sayyestome”* 車在晃,歌聲好縹緲,庫爾圖瓦閉上眼睛,在黑暗中聆聽,又重新把沙德的手扣住,十指交握,只是不再賭氣用力,而是好好地溫柔地牽好。他想,沙德真是不要太有福氣了,我和人談戀愛一般不會這么矯情地玩這么多無聊的過家家環節,好像小學生一樣,坐在大巴車上偷偷牽手。 他連青春、期都不是這么談戀愛的。比利時的高中里,大家都很早、熟,青訓營中尤其是。而且他們甚至是需要夸耀早、熟,害怕自己不早、熟,生怕還在長個子的身體和怎么也弄不干凈青春痘的臉不夠具有*魅力。男女生需要互相成全,新學期后還沒有x經驗的人會被當成怪胎和沒人要的極度失敗者,那可太完蛋了,誰也受不了那種心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