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是一陣沉默。

    程仲亭換了個姿勢，微微弓著背脊在煙灰缸里抖落煙灰。

    那一刻他深邃的眼底除了指尖煙火星星點點，似乎什么都沒有。

    池歡側過臉去看他。

    無可挑剔的側臉輪廓，平直的寬肩，勁瘦的腰腹……

    看不懂他，真的看不懂。

    池歡只是知道，她打掉了他的孩子，毀了程家的血脈，這幾乎在他那里是判了死刑。

    程仲亭結婚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討當時生病的奶奶開心，奶奶想要個重孫，給她就是了。

    他的世界已經足夠明亮而精彩，婚姻上有所妥協，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他的妥協沒換來應有的結果，就好像悉心栽培的花苗三年沒長出一朵花，這花苗多半就該扔了。

    大約半個小時后，龔杰到了。

    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之前池歡給程仲亭的牛皮紙袋。

    那里面，有她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第37章 冷靜

    龔杰繞開紙袋的棉線，取出協議遞到程仲亭手里。

    同時遞過去一支鋼筆。

    程仲亭沒再看池歡，摁熄煙頭之后在協議上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兩份，重新裝好，龔杰遞還給池歡。

    池歡接過去的時候，指尖冰涼。

    程仲亭起身，“依你，周一民政局見?！?/br>
    沒有任何表情的說完，就要走，池歡喊住他，“我和你去看奶奶?！?/br>
    程仲亭腳步一停，好笑的看她：“你現在以什么身份去？”

    池歡的唇抿著，答不上來。

    手里緊緊攥著牛皮紙袋。

    “去告訴她，你去墮胎，然后再把她氣得更嚴重一點？”

    程仲亭不留情面的說完，揚長而去。

    龔杰想說一句太太再見，又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了。

    索性只是鞠個躬，就迅速跟去程仲亭身后。

    .

    程仲亭走到樓下客廳，拿了西裝外套穿上，對在座長輩說，“我先去看奶奶了，大家玩開心?！?/br>
    “程仲亭！”

    池歡跑下樓來，再次喊他。

    他不打算理會，池歡便拉住他的袖子，“帶我去?！?/br>
    當著長輩，程仲亭不想鬧得太難看，哪怕他身上氣壓明顯很低了，還是克制了情緒。

    他轉頭看了池歡一眼，把她的手從袖子上扯開，然后用力捏緊她的手腕。

    池歡感覺得到，他是帶著報復心理的，這一下捏得她很疼很疼。

    程仲亭拉著池歡，再次對在座諸位說，“那我們就先走了?！?/br>
    話落，他長腿邁開走得很快。

    客廳眾人都看見池歡像是被他拎小雞一樣，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盛航皺著眉，久久沒收回視線。

    他看出來程仲亭和池歡吵了架的，并且程仲亭一點沒讓著池歡，還在跟她發脾氣。

    程仲亭對池歡不好，盛航不只是感覺得到，現在更是親眼所見。

    他捏緊了拳頭。

    “我出去看一下?！?/br>
    馮玉露覺得不妥，就跟了出去。

    程仲亭已經把池歡甩進了車里，剛合上車門，馮玉露就小跑著追出來了。

    “仲亭，你下車來?！瘪T玉露說。

    “說吧?！?/br>
    他這會兒情緒很差，不是很想跟任何人交談。

    池歡在角落里，馮玉露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剛才在客廳她看見了，程仲亭是對她動了粗，她真是怕他盛怒之下打池歡，到時候弄個家暴的名聲怎么辦！

    馮玉露又說，“你下來！”

    這次她聲音顯然很兇，緊緊握著車門是不松手的。

    程仲亭只好下去。

    馮玉露把車門關上。

    她聲音很小，對程仲亭說：“病歷沒有假，我已經去過醫院了?！?/br>
    程仲亭：“知道了?！?/br>
    “先瞞著你奶奶，不要……”

    “沒必要?！?/br>
    程仲亭說著再次拉開車門，“早晚要知道的。您別跟著了，回去吧?！?/br>
    說完就上車了，讓龔杰去雅熙園。

    車廂里氣氛很糟，池歡小小的個子憋在車門處，根本不敢靠近程仲亭。

    從公園出去，大街上，程仲亭讓龔杰停車。

    “下去?！彼淅溟_口。

    池歡一愣，“我要去看奶奶?！?/br>
    程仲亭并沒有理會她說了什么，又說了一遍，“下去?！?/br>
    池歡也不好再賴在車上了，拉開了車門。

    看著庫里南匯入車流，池歡酸澀的眼眶終于沒忍住，一眨眼，淚就滑了下來。

    她就在馬路邊上找了個長椅坐下，雙手捧著離婚協議。

    視線逐漸模糊，程仲亭那蒼勁有力的簽名，也看不清楚了。

    .

    馮玉露和程建寧在程仲亭離開之后，也有事先走了。

    這時候盛華楷才開口問程文茜，“怎么回事，我看阿堯和他媳婦兒，不太對勁啊?！?/br>
    程文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倚著沙發扶手打手機游戲的盛嫣，突然笑了一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到她身上。

    正好這把打輸了，盛嫣抬起頭來，臉上頗為得意，“我聽見啦，那個死女人把我大哥的孩子打掉了，大伯母和大哥都氣得要命?！?/br>
    盛航看著她，目光微動。

    盛嫣嘴角抽抽，又道：“她還跟大伯母說她不喜歡我大哥，所以不想給他生孩子，拜托，她以為自己是誰啊……”

    沒等她后面的話說完，盛航拿了車鑰匙就往門口去。

    程文茜知道他要做什么，二話不說追出去，“航航，你冷靜點！”

    第38章 跟我

    “我怎么冷靜？你說我要怎么冷靜？”

    他指著別墅入口處長長的柏油馬路，那是程仲亭的車子離開的方向：“你自己親自看到了，程仲亭就是那樣對她的，她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她不愛他，嫁給他只是因為家庭所迫！”

    盛航一口氣說了憋在心里三年的話，“當初她騙我，她說我幼稚，說我比不上程仲亭，所以她選了他！今天她終于說了實話，你覺得我還需要怎么冷靜！”

    “航航！”

    “媽，我受夠了！”

    盛航說完最后一句，阿斯頓馬丁咆哮著離去。

    程文茜扶著額頭，在原地無奈的站了很久很久都沒動一下。

    阿堯住在盛家那些年，和航航表兄弟兩個，是當成親兄弟在一起生活的。

    外人都以為盛家有兩個兒子，長子盛堯，次子盛航，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

    曾經航航有多喜歡阿堯，如今就有多恨他。

    為什么是池歡呢，為什么阿堯的老婆會是航航最喜歡的女孩子呢？

    程文茜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

    車水馬龍的街頭，池歡坐在長椅上很久了。

    盛航走到她跟前的時候，她垂著眼睛還在盯著那份離婚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