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7節
    這種話上輩子她親耳聽到過,自己好心喊人回家吃飯去偶然聽到的,那時候自己就知道婆婆的真面目了。    笑面虎一個!    人差不多前后腳都回來了。    陳庚望低頭洗手,擦著手抬頭就透過窗戶瞧見了里面忙碌的身影,臉色微微泛紅。    想起隊長說的事,他這才明白原來這婦人打量著她那從省城來的竹馬呢。    原本他只當她又是犯了什么糊涂,哪兒想到是有一定綠帽子在那兒等著自己主動戴呢。    越想人越惱,連帶著面上的神色竟不禁露了出來。    “大哥,你咋了?”老三見大哥夾著土豆也不吃,眼直愣愣的盯著看。    “咳咳,沒事?!闭f罷,把那筷子土豆塞進了嘴里。    男人們吃完散了,尤其是公公老陳,很喜歡坐在小路上幾人湊在一起閑談。    陳庚望倒沒出去,不過也是吃完就進了西屋。    他們是不會收了碗筷送進廚房的,女人們也都早已經習慣了。    一進西屋就看到桌子上的字典攤開著。    應當是那婦人看了。    果然,為了她那竹馬竟然等著學字呢。    小妹說起來這事,他還以為她是為了自己學的?    就算不是為自己,也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是為那什么竹馬。    ——    宋慧娟收拾好,也進了西屋。    經歷過上輩子,她就不大喜歡和那些人閑話了,過日子只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平白聽了那些家長里短只會鬧得雞飛狗跳。    尤其自己現在還是個媳婦,那就意味著自己是談論的對象。    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說吧。    “怎么要識字?”陳庚望聽見門的聲響抬頭問道。    “???”    “怎么想起來識字了?”陳庚望還是問出了口,還是想親口聽那婦人怎么說。    “??!在家也沒啥事,想著識個字罷了?!彼位劬甑皖^坐到床沿上。    半真半假。    沒錯了!陳庚望心想。    “知道咋用嗎?”    “不是有啥拼音嗎?”宋慧娟搖搖頭。    呵!拼音也知道,看來自己之前低估她了。    “從前跟著浦生他們幾個識過幾個字,他們學過?!辈坏人麊?,宋慧娟解釋了一句。    浦生是宋慧娟的大弟弟,有十六七了,二弟弟叫宋浦為,也有十三四了,三弟弟叫宋浦華,還小,記得也就十來歲。    陳庚望看著床沿上的女人低垂著眉眼,難以相信她的話,或許是跟什么竹馬學來的吧。    他是知道的,她娘死的早,聽媒人說從七八歲就照顧三個弟弟了,十二三歲就能掙一個成年人的公分。    就算是老三一個男孩子,今年都十四歲了,現在也只掙半個大人的公分。    其實這也是他選擇她的原因。    從小持家能干,長姐如母一般地cao勞過,嫁過來能幫家里很大的忙。    此刻他卻有些惱怒,自己怎么沒有問個清楚,雖說自己娶她有一部分是為了減輕自己家的負擔,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來個從哪兒冒出來的竹馬。    一時怒氣攻心,干脆撂了話,“學這有什么用?不當吃不當穿!”    第5章    午后的陽光透進屋內,不僅沒有緩和某人驟然而起的怒火,反而晃得人眼暈。    宋慧娟抬起頭看著閑立在窗邊的身影,沉默了一會兒,“咚”地一聲轉身帶上了門。    陳庚望聽見動靜回頭去看,屋子里已經空蕩蕩一片,轉頭便瞧見院子里的婦人拐去了廚房。    一股子邪火鉆進心頭,一腳踢在墻上,帶著上面的黃土灰撲簌簌往下落。    盯著南面射來的光暈,樹葉影影綽綽,就想起了上午的事。    半晌午,十來點前后。    大隊隊長陳建元特意把他叫去,說起今年上面派下來的知青,要按照新規定算公分,尤其是對今年來的知青們。    原本也沒什么,他隨口應下來,拿著大字報就寫告示去了。    大字報寫好,貼在村前沿的墻上,人來人往,路過看上兩眼也就算是通知了。    陳庚望不知道出于什么動機,沒有立時回了大隊,立在大槐樹下聽人講起閑話來。    到了下工時間,婦人們零零散散的路過,偶爾有幾個好熱鬧的駐足停在告示前討論起來。    “又來知青了?”    “是啊,不知道今年的咋樣呢?”    ……    “誒?這不是前趙莊的趙學清嗎?”    “前趙莊?那不是你娘家那邊嗎?”一個婦人問起來,“那他咋是知青呢?”    “這就說來話長了。他啊,是跟他娘姓的,聽老輩人說前些年他爹是個外來漢,入贅到他娘家里,后來跟著咱人民軍隊去打仗了,十幾年沒見個人影兒,都以為他死在外頭了,誰知道前兩年回來了,現在人家可是省城里啥軍區的頭頭呢,官兒可大著呢。就是可憐那早死的學清娘了,要是熬到這個時候只怕也能跟著去享福了?!?/br>    一旁聽的婦人也跟著感慨起來,“唉,那真是可憐人了?!?/br>    “你還可憐人家呢,現在人家可是知青了,不知道比咱們好了多少。說起來慧娟還跟他有點那檔子事呢?!?/br>    “慧娟?是東頭大宋莊的不是?”    “真的?”    婦人信誓旦旦的說起來,“我還會騙你們不是,有人親眼看見過的……”    “也是,兩個村前后挨著,能沒點什么事嗎?”    ……    “娘們家家的,都瞎說甚呢?”    隨著一聲俚語的呵斥,那幾個婦人這才注意到槐樹下的人,拍拍胸脯紛紛作鳥獸散了。    “大哥,別聽他們瞎說,”剛剛出聲的呵止的男人,忙露出一臉笑意,“婦人家家的,就愛傳閑話,您可千萬別當真?!?/br>    陳庚望僵硬的點了點頭,渾然不知自己當時散發出的一股寒氣,直逼人心。    到了點兒,人自然就散了。    沒人知道陳庚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這么一傳保準不出兩天全村的婦人也都知道了。    那幾個婦人一個一個都是傳閑話的“好手”。    “那可不是咋地,當時學清娘死的那陣,學清還小呢,是跟著他姥爺過日子的。他姥爺那時候還算得上是大地主呢,再后來這不是打土豪分田地,地一分沒幾年他姥爺就撒手走了。那陣兒他得有十來歲了,半大小子也沒人家愿意養,后來就有人家看見他在慧娟家了,聽說是慧娟他爹打算把慧娟許給他呢,臨了兩人也沒成?!?/br>    “那咋會成呢,估摸著那時候人家當官的爹回來了唄,有城里的洋姑娘誰還要農村的傻姑娘喲!”    ……    晌午那些婦人的閑話一個勁兒往陳庚望腦子里鉆,這會兒更是停不下來了。    猛地想起去年秋天兩人的初次見面。    正是秋收麥子的時候,他還特意和大隊請了假去大宋莊,早早地去給他們家收糧食。    那時候沒覺出什么,現在越想越不對勁。    那天,陳庚望跟在媒人背后往宋家走去,一路上受到了好些村民社員的打量,七嘴八舌的指指點點。    原來以為是對他這個驀然出現的生人的打量,哪也沒想到內里還有這么一層。    聽到從外面傳來的鑼聲,陳庚望回過神,披上外襖抬腳離了門。    廚房正坐著發愣的宋慧娟聽見動靜,起身趴在窗戶上只瞧見那人落下的影子。    她并不想解釋什么,識字都可以往后退,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要說服他離婚。    想到這,宋慧娟嘆了一口氣,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    這時,院子里傳來陳如英的聲音:“大嫂,有人找”。    宋慧娟打起精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灰,剛踏出門檻,就見大門外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人正是趙學清。    一身淺灰的中山裝,手邊把著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左邊把手上掛著一個竹編籃子。    這樣的陽光明媚,讓宋慧娟一時失神。    上輩子見他的最后一面,還是那時自己患病嚴重時候,甚至算得上是臨終前了,不知道他打哪兒聽來的消息,特意來醫院看她。    那個時候的她已經病的嚴重,說不出話來了,兩人相對無言,但心中的掛念從不曾因時間有所消磨。    她仍然記得,上輩子差不多也是這時候他來看了自己一回,他說他是下鄉來當知青的,但只此一回,從那之后兩人就漸漸斷了來往,哪怕是在一個大隊里。    一方面是怕大隊里的流言蜚語害了他,另一方面也是怕陳家的人有看法,害了她。    從那之后,兩人都默契的沒提再見的事。    沒想到今生兩人再見,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門外的趙學清抬頭,目光對上那低低門檐下的女人,嘴角揚起,溢出滿心的笑容。